既然答應了師姐這些天要安分,江陌自然也沒有反悔的意思。於是到了第二天,她就老老實實待在了小院裏,沒在和係統往後山跑——其實就算她想跑也沒辦法,雲清樾打定主意要讓她吃個教訓,昨日毒刺鼠的毒被解了之後,後遺症留下的疼痛她就沒再管,生生讓小奶虎疼了一天。

毒刺鼠的毒很刁鑽,就算解了毒,一開始看著是好了也不會再疼,可隻要被毒刺紮中的地方被碰到,就會再次疼痛起來。短則三天,長則半月,這種疼痛才會漸漸消弭。

當然,這種後遺症的疼是不傷害身體的,所以就連係統也沒有什麽好辦法修複。

江陌昨晚也是遭了不少罪,誰讓她身上被紮的地方太多,晚上就連想趴下睡覺都不行。她隻好站著或者坐著打盹,一個不小心睡著栽倒之後,立刻就能痛得嗷嗷叫。

於是到了第二日,饒是她如今有了修為在身,整隻虎也都萎靡了下來。除了抽空拍係統兩巴掌發泄發泄怨念,對於今日再去後山撲騰這事,自己也就放棄了。隻不過她沒想到的是,雲清樾留她下來,卻沒有打算讓她待在小院裏發呆,而是打算帶她出門的。

許是前些天聽師父講道所得已被她消化完畢,這日雲清樾沒再前往廂房閉關,反而又恢複了清晨練劍的日常……霞光萬裏,美人舞劍,自是賞心悅目。

除了不能趴下好好欣賞之外,江陌覺得這樣的日常也沒什麽不好,心中反而安寧。

雲清樾沒有理會那道一直追隨自己的目光,她手中握著青霜劍,一招一式反複練習著早已爛熟於心的劍法。或劈或刺,或抹或削,一招一式在她手中早已圓融自然。可是漸漸地,原本圓滿的劍法有了變化,還是劈,還是刺,還是抹,還是削,卻有一種不可言喻的意蘊融入其中。

直到朝陽之下,她不含靈力的一劍揮出凍住了半片山崖,屬於她的寒冰劍意已是有了雛形——劍意這種東西,便是元嬰修士也不是人人都能領悟的,提前這一步足以證明她的天資卓越。

饒是雲清樾性子冷清,慣來不喜形於色,這一刻琉璃眸中也不免染上了喜意。

江陌自然是看不懂這些的,她沒得到白虎的傳承記憶,對於修真界的一切都很陌生。這一劍是用的靈力還是劍意,她看不出來,也不明白金丹期領悟劍意意味著什麽。不過她眼尖,看到了琉璃眸中難得暴露的情緒,於是也莫名跟著高興起來。

許是做人時習慣了,小白虎忽然人立而起,騰出兩隻前爪一邊“啪啪”拍著巴掌,一邊還“嗷嗚”叫了幾聲,仿佛是在替雲清樾之前那一劍叫好一般。

雲清樾聞聲看過來時,看清是小白虎替她鼓掌時,不由得怔了怔——她入道練劍三十年,突破得意時常有,可因為性子冷清再加上有個不怎麽靠譜的師尊,往往突破了也無人可以分享喜悅。這還是第一次,有人……或者有虎在她突破的第一時間鼓掌,替她慶賀。

那一雙清冷的琉璃眸,在這一刻染上了暖色,難得繾綣溫柔:“多謝。”

江陌鼓掌的動作頓了頓,接著微微歪了歪腦袋,不太明白雲清樾為什麽會衝自己道謝。不過對上那雙眼眸,她忽然就想不起疑惑了,隻覺得心跳驀地快了幾拍。

雲清樾抿起的唇角微彎,似乎笑了一下,但這些情緒也並未長久。她很快恢複了平靜,接著便收劍衝小白虎招招手:“今日我要去問道堂一趟,同去如何?”

江陌原本還沉浸在師姐罕見的笑顏裏,乍然聽到“問道堂”三個字,猛的一個激靈清醒了過來。

係統隨宿主,原本也在欣賞師姐美貌,這時聞言立刻咋呼起來:“宿主宿主,師姐怎麽忽然要去問道堂?她是不是知道了什麽?還是說過了這麽多天,她終於抽出空來秋後算賬了?”說完沒等江陌回應,它就更慌張了,繼續碎碎念:“完了,怎麽辦,怎麽辦?”

江陌心裏本來就慌,再見係統這急得團團轉的模樣,頓時就更慌了——殺幾隻斑斕雞倒也不是什麽大事,可這時的小奶虎就像是犯錯的小孩一樣,麵對大人自然心虛緊張。

以至於最後她非但沒有上前,反而往後退了兩步。

雲清樾倒沒能猜到她的想法,略想了想,倒是從儲物戒指裏拿出一瓶丹藥:“好了,我這裏有止疼藥,吃了之後那毒刺鼠的毒就不疼了,你也別怕。”

顯然,雲清樾誤會江陌是怕疼才不肯靠近她,也覺得昨天一天已經讓小奶虎吃夠了教訓。

而江陌聞言先是一怔,接著看向她的目光頓時幽怨起來——說好的後遺症隻能自己扛呢?我這麽信任你,可你有藥居然不肯給我吃,就讓我疼著,真是太壞了!

小白虎生氣了,小白虎不理師姐了,小白虎轉過身隻留給師姐一個毛茸茸的背影。

這反應動作太明顯,雲清樾頓時猜到了她在氣什麽。可白虎再是神獸也還太小,幼崽是不會聽勸的,要讓他們記住教訓除非先讓他們吃足苦頭……這是雲清樾在明霞峰小弟子身上總結出來的經驗,拿來用在靈智不輸人類的小白虎身上,想必也不會差太多。

因此雲清樾並沒有因為小奶虎幽怨控訴的目光而心生後悔,她幾步上前蹲下身,伸出修長的食指在小白虎後背沒被毒刺紮過的地方戳了戳:“怎麽,生氣了?”

小白虎“哼”了一聲,底氣卻不太足。

雲清樾也不解釋什麽,清冷的語氣放柔些許:“別生氣了,先吃藥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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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白虎的生氣到底沒能持續多久,因為某種意義來說,她相當好哄——作為一隻顏控的虎,認定的清冷美人都溫聲細語勸你別生氣了,自然是再大的火氣也得被澆滅了。

當然,有某隻虎跑去問道堂後廚搞屠殺的事在前,她的底氣也不那麽足就是了。

所幸雲清樾並沒有提及此事,相反等喂過小奶虎止疼藥,將虎崽抱進懷裏之後,她才提起了自己今日去問道堂的緣由:“問道堂雖是入門弟子啟蒙之地,但除了啟蒙,每旬也有金丹真人會去問道堂給內外門的築基煉氣期弟子講道。原本也快輪到我了,而且這次天道宗和佛宗的人也在宗內,慣例來說掌門是不會阻止他們去聽道的,索性我便將講道的日子提前了。”

玄清宗是個大宗門,上至大乘期的老祖,下至未引氣的小弟子,全宗上下足有數萬人之多。其中金丹修士便有千餘人,他們修為自然算不得多高,卻是一個門派的中流砥柱。

而金丹和金丹也是不同的。宗內有壽元將盡還困在初期的修士,也有雲清樾這般年紀輕輕便已至大圓滿的天才。這兩者的天資自然天差地別,而更可怕的是兩者如今境界差異——都是講道,壽元將盡的金丹初期講道,和年紀輕輕的金丹巔峰講道,內容自然也是天差地別。

平日裏為了不妨礙雲清樾修煉,排到她講道的時候很少,可如今既然宗門有客在,她這年輕天才自然就要頂上。否則叫個老金丹上去講道,被別宗天才聽去,豈非貽笑大方?

江陌聽明白了,也放了心,隻要不是帶她去問道堂秋後算賬就好。

雲清樾禦劍,一人一虎很快便到了問道堂外,隔著老遠江陌就聽到了一陣嘈雜聲。等到雲清樾抱著她落地,問道堂內人頭攢動的熱鬧更是一覽無餘。而且今日來的具是些成年弟子,許多看起來年齡比雲清樾還要大得多,平日來聽課的小蘿卜頭卻是一個沒見。

小白虎直起身子,兩隻前爪踩在雲清樾肩頭,張望一番果然看到了天道宗和佛宗的幾人。

眼見著雲清樾來了,原本還吵鬧的眾弟子頓時安靜下來,許多盤腿坐在蒲團上的人也站了起來,紛紛向她行禮問好:“弟子見過大師姐。”

雲清樾微微頷首,從弟子們讓開的道路,一路走向了講道的高台。

天道宗和佛宗的人便占據了高台之下的第一排位置,雲清樾登上高台之前與他們正麵撞見,雙方自然也要行禮客套一番。不過礙於雲清樾清冷仙子的名聲在外,那幾人與雲清樾寒暄時話也不多,很快雙方互相見禮完,她便抱著白虎登上了講道台。

講道台上亦有蒲團,雲清樾率先落坐,接著台下眾人也都隨之坐下——這是規矩,也是聽道人對講道者的尊重,甚至無關雙方身份與修為。

待眾人全部落坐,原本還吵嚷的問道堂頓時安靜了下來,一雙雙灼灼目光全都投向了雲清樾。而此時恰一陣風過,除了風吹樹葉和鳥雀嘰喳,簡直稱得上針落可聞。

雲清樾一手虛虛撫在白虎背上,目光平靜掃過台下,並沒有對天道宗和佛宗的人多看一眼。

她的目光平靜卻冷清,不經意與她對視的人,險些被她眸中冷意凍得打個激靈。但也隨著這一眼,所有人的心緒都冷靜了下來,再沒人因為她的身份或者容貌而分神。然後她開始講道,講引起入體,講錘煉根基,講道法自然,講意境感悟……

常來問道堂聽道的弟子們都知道,在大師姐並不算多的問道堂講道裏,她講的內容似乎總是這些,可每聽一回卻都給人完全不同的感悟。

可惜這些江陌完全聽不懂,她隻聽得雲山霧罩,似是而非。

倒是今日天氣不錯,天朗氣清,惠風和煦……昨夜一夜被疼痛折騰得沒休息好,小白虎又窩在師姐懷裏聽天書,聽著聽著就被那好聽的聲音催眠了。

江陌的眼皮耷拉下來,有種重回課堂的感覺。隻不過這次她運氣比較好,這堂課的老師不僅長得好看,聲音還好聽。不僅聲音好聽,還能讓她窩在懷裏。不僅能讓她窩在懷裏,她不聽講打瞌睡,還不會被叫起來回答問題!

漸漸地,毫無顧慮的小白虎終於撐不住,徹底睡著了。之後不知過去多久,她還在師姐懷裏翻了個身,肚皮朝上被師姐揉到了軟乎乎的小肚子。

微風徐來,眾人齊坐台下,台上那人手撫白虎侃侃而談,畫麵一時極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