覺得眼前這一幕熟悉的不止是江陌,還有雲清樾。

當年滄瀾秘境內,兩人一虎踏入佛光寺,也曾見證佛光寺的“死去”——古寺刹那寂滅,鮮活的僧人,莊嚴的大殿佛塔,都在一瞬間老朽,仿佛瞬間已過千年。

而眼前這一幕,與當年佛光寺中發生的事何其想象?都不過是匆匆瞬間,就變了個模樣。隻是一個從生到死,另一個從死到生罷了。

雲清樾眸中閃過思量,其餘人沒有那般經曆,倒都沒想太多。畢竟修真界中無奇不有,隻是沙漠中一座寺廟的變化而已,除了初時有些驚詫,之後倒也沒有什麽好稀奇的。唯一值得眾人在意的,也不過是三長老那句話,眼前寺廟是他們的目的地。

見證過奇跡,眾人的目光都轉向了三長老:“三長老,那寺廟便是目的地嗎?”

三長老抬頭往天際看了一眼,正見夕陽西垂,緩緩落下地平線。她看去時還有半邊落日露在外麵,可不過片刻功夫,那半邊太陽也徹底消失在了視野,唯餘漫天晚霞。

“走吧。”三長老沒多說,看著落日消失,終於領頭往那寺廟走去。

眾人見狀也沒敢追問,紛紛跟在她身後,江陌也是走了兩步才想起之前的熟悉感從何而來。但佛光寺已是八十年前的事,如今回想起來印象已經不那麽深刻了,再看沙丘下的那座寺廟,一時間竟想不起佛光寺與這寺廟是否相識。又或者……這奇特的寺廟,會不會就是當年的佛光寺?!

江陌心中生出些疑惑,一邊跟著眾人往前,一邊湊到雲清樾身邊問她:“師姐,我看這寺廟的變化有些眼熟,你還記得當年之事嗎……”

雲清樾聞言看她一眼,雖未回答,但眼神分明給予了肯定。她也猜到江陌想要問些什麽,不等對方將話問出口,便說道:“不是,不一樣。”

江陌應了聲“哦”,也知現下不是說話的地方,於是沒再多問。

一行人腳下速度很快,走到那金碧輝煌的寺廟前時,天邊的晚霞還是一片燦爛的燒紅。這是一日裏最後的光輝,橙紅的光芒投射下來,為眼前的寺廟籠罩上一層別樣的光輝。也是因著此時天還未黑,視線正好,江陌隔著老遠也看到了寺廟的大門。

一般而言,寺廟的大門外會有寺名,當年的佛光寺便是如此。但眼前這座寺廟卻不同,晚霞餘暉之下,那寺門上方竟是空****的。或者說空**也不妥,應該說寺門上有匾額,但匾額上卻沒有字。

這寺廟竟是無名,可哪兒來的無名小寺有眼前這般輝煌?!

眾人站在寺門外,心裏無端就生出了幾分怪異來。再加上眾人之前在沙丘上見到的畫麵,不少人心裏都打起了鼓。不過要他們因為畏懼而放棄探究,卻是不可能的,畢竟修行之路本就危機重重,越是不同尋常的地方,越是引人探究。

三長老也抬頭往那空匾額上看了兩眼,但她反應平平,神色絲毫不變,也看不出她究竟是何想法。不過她站在寺廟門前卻沒有動,就一直等著,直等到晚霞消散,暮色四合。

眼見著黑暗一點點侵蝕天地,三長老這才踏前一步,說道:“走吧。”

眾人自然不敢有異議,見三長老帶頭往寺廟去,甚至有人前行一步打算先推開那緊閉的寺門相迎。隻不過那寺門是關著的,而魔修叫門是手段慣來粗暴,眼看著那寺門一下推不開,那人便取出了法器打算直接將門破開入內。

江陌見狀眼皮跳了下,總覺得有不好的事情即將發生。所幸那三長老還沒那麽莽撞,當下厲聲喝止了對方動作,接著自行上前,親自扣響了大門外的門環。

“哐哐”的聲響似乎傳出了老遠,是沙漠中除了風沙外唯一的聲響。

寺廟裏或許有人,聽到這動靜居然真跑來開門了。

開門的是個小沙彌,光溜溜的腦袋上一層青色發茬,他將腦袋伸出大門往外看了一眼,見門外人多勢眾還被唬了一跳:“眾,眾位施主扣門,是有什麽事嗎?”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那小沙彌身上,因為見證過這座寺廟“死而複生”的經過,眾人心裏也多有猜測。不少人猜這寺廟與鬼事有關,如今寺裏出來個小沙彌,眾人自然要看看他究竟是不是鬼……可惜並不是,所有人都猜錯了,這小沙彌非但不是鬼,反而一身佛光庇佑。

可魔修最不喜歡的就是佛光,當下不少人麵上就露出了不喜,三長老麵上倒是不動聲色:“天色已晚,我等想入貴寺借宿一晚,不知小師傅可否通融?”

三長老大概鮮少與人這般客氣的說話,因此哪怕她努力做出和善的表情,在小沙彌眼裏也是凶惡。他明顯往後縮了縮脖子,腦袋都磕在了門上,慌慌張張丟下句:“我,我做不得主。此事要向主持通報才行,勞,勞煩諸位施主在外等候一二。”

說完這話,小沙彌便將腦袋縮了回去,大門一關轉身就跑,江陌隔著門都能聽到他跑走的腳步聲。

眾魔修鮮少有老實登門的時候,不自覺露出了三分不耐。不過再是不耐煩,看看領隊的三長老是何態度,其餘人也知道這時並非發作的時候。

隻有人小聲問:“三長老,咱們進去之後要做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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佛修待人向來和善,寺廟也多與人方便。

小沙彌的動作很快,跑去通報之後不久,便帶著兩個人回來了。

兩人同樣僧人打扮,頭上已燙了戒疤,開門見到外麵這麽多人也不驚訝,合十一禮說道:“主持已同意諸位借宿,諸位施主且隨我等入寺吧。”

說話間,寺廟大門已經被小沙彌徹底推開了,露出了寬敞的大門,也讓人能看到內裏情況。

這寺廟不算小也不算大,寺門正麵對著的便是大雄寶殿,隱約能看見其中供奉的佛像,以及佛像下盤膝而坐的一眾僧人——他們或許是在做晚課,對寺門外發生的一切毫無反應。不過隨著寺門徹底打開,站在外麵的眾人也聽到了陣陣梵音清晰傳來。

不知為何,眾人有一瞬間的恍惚,不過很快又都回神。三長老道謝之後率先踏入了寺門,其餘眾人見狀也不敢耽擱,紛紛學著三長老道謝,然後跟著進去了。

江陌幾人仍舊是落在最後的,幾人進門時都特地盯著那三個僧人多看了兩眼。

他們確實不是鬼,但也不是活人,見多識廣的祝宗主幾乎一眼就看穿了對方的真實身份——他們是靈,是和這座寺廟一起沉寂在沙漠中的靈。他們既被困在此地,也受這寺廟庇護,因此存在了千百年,但日複一日的生活,也不知幸是不幸?

當然,祝白羿並非多愁善感的性子,也不會生出太多感觸。她隻是經過時淡淡看了那三個僧人一眼,腳下絲毫未停,徑自踏入了寺門。

一踏進寺廟大門,某種感覺就更明顯了。與外間的幹燥風沙不同,進入這寺廟就仿佛進入了另一方天地。這裏沒有呼嘯的風聲,更沒有滿目的黃沙,連地麵都鋪著石板幹幹淨淨。除了眾人腳下帶入的沙礫,這裏幾乎看不見別動黃沙,仿佛這座寺廟根本不是位於沙漠之中。

毫不誇張的說,這寺廟之中就連空氣都是濕潤清涼的!

待最後一人踏入寺廟,寺門便在眾人身後關閉了。小沙彌仍舊守在門邊,似乎在等待不知有沒有的來客,而前來主事的兩個僧人也沒耽擱,他們徑自走到前麵引路,邊走邊說道:“主持正帶著眾位師兄做晚課,諸位就不必前去了,貧僧直接領你們去後麵的廂房吧。”

三長老作為領頭人倒也沒有糾結,點點頭便同意了,隻是跟著僧人離開時,回頭深深往那大殿中掃了兩眼——隔著老遠她也能看到,那上首主持晚課的老和尚一副慈眉善目樣。

而就在三長老飛速打量大殿的時候,老主持若有所覺,迅速抬眸看了一眼。那一眼竟有些鋒銳,不止嚇到了與她對視的三長老,也讓江陌等人心下一滯。

不過也隻是這一對眼的瞬間,老和尚很快收回了目光,最後一絲怪異消失不見。

領路的僧人沒鬧什麽幺蛾子,路上雖不曾多言,卻是準確將他們帶去了待客的廂房——有一點點簡陋,但這廂房外竟是有個小花園的,花園裏的草木還生得鬱鬱蔥蔥,總之怎麽看怎麽不像是位於沙漠之中。

兩個領路僧人對此卻是司空見慣,根本沒打算解釋什麽,便直接道:“今日天色不早,諸位施主還請早些休息吧。貧僧也要去做晚課了。”

兩人說完這話就打算離開的,至於如何入住自然是這些客人自己的事。隻不過還沒等他們離開,就被江陌攔下了,她看似好奇的問二人:“冒昧問一句,貴寺怎麽想著將寺廟修在沙漠裏的?”

旁人來不及阻攔,心下疑惑也不想阻攔,於是聞言紛紛向僧人看去。

然而兩個僧人聽罷卻是一懵,仿佛根本不知道寺廟身處沙漠,之前也沒看到外麵那滿目黃沙似得。他們麵麵相覷,接著吐出疑惑的音節:“沙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