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祀已經中斷,這次另辟蹊徑的輸送靈力自然不能再半途而廢。

祭台的吸力很強,輸送靈力的幾人很快便意識到了不妥,於是一邊向曇心輸送靈力,一邊空出手抓著靈石丹藥瘋狂吸納靈力。隻是吸納的速度終究比不上祭台吸取的快,不多時便將幾人體內的靈力吸收殆盡,江陌甚至感覺自己空落落的經脈都漸漸疼痛起來……

或許隻是一息,也或許過去良久,江陌感覺到自己已經到了強弩之末。她恍惚間好像問過係統一句:“係統,現在怎麽辦,你那裏有補救的法子嗎?”

之後係統又回答嗎?江陌不記得了,或許是有的,隻是她神誌恍惚已經聽不清了。

祝白羿和青鈺兩人的情況比江陌這邊好些,那兩人修為更高,體內靈力也更充足。祝白羿一扭頭便發現白虎有些虛脫,目光再往後一掃,雲清樾狀況更是不好。

比起其餘三人,祝白羿本是人妖混血,又是魔道宗主,對於凡事的顧慮都要少上許多。她一眼看出二人已堅持不了多久,終於趁著吸納靈石的空隙拍出了一掌。這一掌平平無奇,也不見多少威勢,輕飄飄一掌落在江陌身上,卻是將她整個人都拍開了。

傳送靈力被打斷,江陌體內的靈力有片刻紊亂,撲倒在地時喉頭甚至湧出兩分腥甜。她旋即便將那股腥甜咽了下去,不得不承認,即便受傷也比繼續要強。

江陌還從沒這麽狼狽過,隻見她趴伏在地緩了緩,這才打起精神向後看去。

雲清樾原本是排在江陌身後運功的,隻是這一次江陌與曇心的聯係被打斷,自然而然也影響到了雲清樾的傳功。甚至於她修為更低受創更重,翻到時唇邊就溢出了一抹嫣紅。

江陌回頭這一眼正看見,霎時就被那抹紅晃了眼,忙忍住傷勢轉身將人扶住,緊張道:“師姐,師姐你沒事吧?”

雲清樾氣息有些萎靡,但總體來說倒沒什麽大礙,擺擺手應道:“無事。”

兩人好不容易從此脫身,回頭一看,另外三人卻還在苦苦堅持。她們自然做不到視而不見,再抬頭去看那祭台,卻見祭台上紅光更盛,與之前獻祭時一般無二——或許經過七寶琉璃心轉換的能量更為精純,但此時祭台吸納她們靈力時的狀態,與汲取祭品的血肉魂魄並無不同。

“怎麽辦?”江陌一麵往二人嘴裏塞丹藥,一麵心情有些沉重。

雲清樾張嘴將丹藥吞下,心情比她更沉重。因為此時陷入險境的三人中除了曇心,另兩人一個是她師尊,另一個是她母親,她更不能看著她們身陷險境。

可還有什麽辦法呢?這祭台需要的能量太多,憑她們這幾人根本就不夠啊!

就在二人心亂如麻之際,祝白羿也到了強弩之末。她還挺厚道,並沒有貿然撤掌,而是對著前方的曇心喊了一句:“小和尚,受不住了,先撤。”

話音落下,祝白羿這才強行中斷了彼此聯係。

然而就像之前江陌聽不到係統回答一樣,此時的曇心神誌也陷入了恍惚——或者更準確些說,他的心神早已失守,外間發生的一切他都感知不到了。而在江陌和祝白羿陸續撤手之後,依舊平舉雙臂保持著之前姿勢的,便也隻剩下那一道單薄背影了。

祝白羿是在撤開之後才發現這一點的,她臉色當即也有些不好看,心中暗呼一聲:壞了,隻是嚐試一下,不會還要搭上小和尚一條命吧?!

這念頭甫一生出,還沒等祝白羿等人思考對策,就見眼前忽然光芒大作。

不是祭台發出的光,而是曇心身上驟然亮起了光芒。那光芒如煌煌烈日,耀眼極了,讓人莫敢逼視,結界內外的人幾乎同時閉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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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雙手貼上祭台後不久,曇心便陷入了一種玄之又玄的境地之中。

他整個人,或者說整個意識似乎一分為二,隨後見證了兩份數萬年的漫長記憶。其中一份是七寶琉璃心的,另一份則是來自鮫珠。

數萬年前,修真界眾人為了封閉魔界通道,設下封印大陣。七寶琉璃心被它的主人親手從胸腔裏挖了出來,其後鎮壓封印數萬年。直到萬年前,隱藏極深的封印大陣被人發現了,它又被人取了出來——取它出來的不是人修,而是殘存的魔物,他們想要毀了它,可惜最終未能如願。

七寶琉璃心逃了,它憑著本能逃進了佛光寺,卻也為佛光寺帶去了滅頂之災。最後在老主持獻祭自身的秘法護持下,整座佛光寺穿越壁障,落入了滄瀾秘境中。

滄海桑田,萬載之後,它遇上了一個叫做曇心的小和尚……

而鮫珠的故事比起七寶琉璃心來,還要更長更精彩。它原本就是鮫人一族族長的鮫珠,世代繼承的同時,鮫珠也見證了整個鮫人一族的成長壯大,可以說族中每一個鮫人都是它看著長大的。直到設下封印大陣時,它被族長獻祭出來,作為鎮壓之物離開了鮫人一族。

可鮫珠和七寶琉璃心不同,哪怕離開了族地,鮫珠對於族人依舊是有所感知的。它首先感覺到失去鮫珠的族長離世了,後來又見證了氣運削減之下,整個族群的迅速頹敗——天災人禍,族人數量銳減就不提了,更可怕的是鮫人一族的新生兒日益減少。

繼任的族長為了族群傳承幾乎愁白了頭,可事情不僅沒得到解決,反而變得更加糟糕了……不知從何時開始,封印的力量銳減,鮫珠為了鎮壓封印,隻得一次次壓榨鮫珠內存儲的能量。終於鮫珠撐不住了,不得不向族人們求救,請求他們設法替它補充能量。

可是鮫珠沒想到,它在封印大陣的影響下變異了,族人的力量再也無法彌補它的消耗。然後一個接一個的族人開始用生命想它獻祭!

說來鮫珠都覺得有些可笑,那些族人甘願赴死,並不是因為他們大公無私想要救世。他們隻是看到了鮫人一族的末路,既惶恐又不甘,於是想出了一個不是法子的法子——按照目前的趨勢繼續下去,鮫人一族反正難以存活,於是他們決定舉全族之力扶一人上位。

被選中的幸運兒就是如今那隻慫兮兮的鮫人,萬年前他剛才出生不久,但大祭司卻在他身上算到了一線生機。然後所有人陸續赴死,將全族的氣運全留給了他,同時鮫人自願獻祭救世也是功德,那全族的功德再次落在了一人身上,才能保全他至今。

……

兩份記憶同時看完,饒是曇心神魂強大,也不免被影響得恍惚。回神時他已被一片耀眼的光芒包裹,整個人被刺得幾乎睜不開眼。

但也隻是幾乎,因此曇心很容易就發現了異樣……

他的心口在發光,或者說他身上光芒的源頭正是他的心口,一顆七寶琉璃心在光芒中若隱若現。猶記得當年剛得到七寶琉璃心時,曇心也曾將這顆心取出來給雲清樾和江陌看,那時便覺光芒耀眼。如今八十年過去,曇心日日誦經修禪,七寶琉璃心再度現世時,光芒較之從前不知明亮了多少倍。

有源源不斷的能量自七寶琉璃心中湧出,然後進入祭台,七寶琉璃心上的光芒由此漸漸暗淡下去。不過不得不說的是,有七寶琉璃心主動頂上,小和尚的險境霎時得到了緩解。

曇心一麵念著不知什麽經文,一麵抬頭去看那光芒漸暗的七寶琉璃心。

他正看著那漂亮的心髒,忽然間,一件黑色鬥篷從天而降,直直將那懸浮在半空的七寶琉璃心罩住了。不過這一罩並沒能阻隔七寶琉璃心對陣法的能量輸出,隻是將其上散發的光芒遮掩過去,之前被強光刺激得紛紛閉眼的眾人,這才試探著睜開了眼睛。

一切都很好。曇心回頭看去時,就見江陌衝他笑了笑,用口型對他道:“懷璧其罪,我覺得最好還是不要讓其他人知道。”

曇心雙手合十行了一禮,分明也是領情的。

好在幾番變故,那饕餮一般的祭台終於也到了饜足的時候,隻見其上紅光閃了幾閃,終於熄滅重歸平靜。鮫人見狀也驚喜道:“好了,好了,祭祀終於結束了。”

幾乎所有人聽到這話都鬆了口氣,包括始作俑者的鮫人,也在這一刻慶幸自己不用填祭台了。

而就在此時,一道煞風景的聲音響起:“鮫人這獻祭百年一次,這一次僥幸逃過,再過百年又該如何?這裏還是深海,來一趟也不容易的。”

說話的人是江陌,她說這話是煞風景沒錯,但卻也是一針見血——修士的百年和凡人的百年不同,凡人從生到死都用不著百年,百年光陰對修士而言卻隻是彈指一揮。等到下一回獻祭,還是他們這一批人麵對這樣的麻煩,可任誰都不願意再來這深海鮫島第二回了。

氣氛霎時間凝滯起來,就在眾人麵麵相覷之事,江陌忽然察覺身旁有異。她連忙扭頭一看,卻見一方小印從師姐丹田內跑了出來。

那小印刻著四方凶獸,離開師姐之後見風就漲,須臾間便長得小山一般高大。

江陌驚訝的抬頭,正要問問師姐這是要做什麽,就見那四方印懸在祭台上方時,忽然重重砸下。隱約間,印章下方浮現出並不認識的古老圖文,似乎還能聽見凶獸怒吼。

待睜眼再看時,便發現那祭台竟被這一下砸了個粉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