鮫人一番話說得好聽極了,也可憐極了,讓聽到的人都不由得要心軟上三分。可正因為這番話說得太好聽,反倒讓人心生了三分疑慮。

尤其像祝白羿和青鈺這般,經曆閱曆都不差的人,更不可能輕信他一麵之詞。

按照祝白羿的想法,這鮫人的話大概能夠信上七八分,至於剩餘那兩三分……數萬年前的舊事暫且不提,畢竟人族是真得了好處。之後封印破損一事發生,卻是沒有誰會那般大公無私,寧願獻祭全族也不與外界聯係。若萬年前鮫人一族便將消息告知外界,無論如何也不至於此。

鮫人一族之所以會淪落到如今這般地步,一定還有內情在!

至於具體有什麽樣的內情,祝白羿不知道也不必知道,她隻要放眼當下便是。於是她目光在祭台下猶自昏迷的眾人身上掃了一圈,說道:“所以,我們就是你找來的祭品?”

鮫人聽到這話眼珠子轉了下,偷偷瞥了祝白羿一眼,卻見她神色淡淡並沒有情緒顯露。然而越是如此,鮫人心裏越是不安,畢竟他也不是真的不懂人情世故,沒指望鬼船隨便騙來的人都有那舍己為人的救世精神。這話自己若是承認了,恐怕真就討不了好。

然而否認嗎,好像也來不及了,最後隻好眼一閉裝起了死,也相當於是默認了。

江陌對於鮫人的話,比祝白羿信得更少,原因無他,實在是這鮫人的表現不像那麽大公無私。若說鮫人一族獻祭別有目的她信,若說他們單純為了救世,她不信。

眼見著鮫人再次裝死,江陌也沒客氣,走上前又踢了踢他:“話還沒說完,你裝什麽死?”

江陌踢人的力道不重,但也不輕,顯然沒有因為鮫人之前那番話就對他另眼相待——老的騙不了,小的也騙不過,看樣子他是一個人都沒糊弄住。

鮫人心頭發沉,可還不得不睜開眼:“該說的我都說了,還要如何?”

江陌將他上下打量一遍,問道:“為什麽你還活著?”

鮫人一怔,沒反應過來:“什麽意思?”

江陌便直白道:“鮫人一族都獻祭了,為什麽就你還活著?”

鮫人聞言臉憋得通紅,似乎氣怒極了,最後咬牙切齒道:“我要主持祭祀。若是沒有我,這祭祀千年前就斷了,恐怕封印早就出問題了。”

江陌聞言不置可否,點點頭好像信了,可看她的神情分明又沒有。鮫人生活在深海之中,唯一接觸的人族就是島上的原住民,可後者對他隻有恭敬,根本不需他多費心思。因此對於揣度人心上,鮫人天生便差了一籌,這時也分辨不出她究竟何種想法。

這邊鮫人心裏還打著鼓,就聽江陌再次開了口:“好了,事情也說得差不多了,現在也該做正事了。”她說著將鮫人從地上拖起來,指著昏迷的眾人說道:“現在你可以解開控製,讓人醒過來了。”

鮫人聞言大驚:“你還要讓他們醒來?”

江陌奇怪看他:“為什麽不?”

鮫人想說獻祭勢在必行,他把人弄暈了,到時候抽魂奪魄也能少吃些苦頭。可這樣的“勸說”跟火上澆油也沒什麽差別,畢竟對方都是人族……哦,不對,眼前這是隻白虎。不過不管是什麽吧,反正都是站在人族那一邊的,和他一條魚可不是同一陣線。

糾結幾瞬,鮫人還是決定掙紮一下:“祭台已經激活,獻祭之事拖延不得,否則對封印會有反噬。現在把人救醒,又該如何善後?”

江陌私心裏就不認同獻祭這種事,再說就算要獻祭,也該是心甘情願,這樣虜人過來根本就是謀殺。她眸光倏然冷了冷,一雙黝黑的眸子忽然變成了金色,鋒銳之氣撲麵而來:“我不是征求你的意見,我是在命令你。如今你可是我的階下之囚。”

說話間,江陌的腳已經踩在了鮫人的胸膛上。已經被大老虎踩過幾輪的鮫人心有餘悸,索性破罐子破摔了,閉眼喊道:“好好好,你想怎樣都隨你。”

江陌輕哼一聲,挪開了腳,鮫人也不掙紮了,抬手間眾人身上溢出點點藍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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喝了鮫人血中招的人不少,即便是鮫人自己要解除控製,也得耗費不少時間。尤其他還受了傷,或者說是借著受傷的由頭拖延,總歸將人救醒需要不少時候。

這時間江陌不願意在旁幹等,再加上還有祝白羿和青鈺她們看著,於是江陌交代兩句便再次閃身進了天賦空間裏——她是擔心師姐倔強,不願承她好意,又擔心將人關在天賦空間裏會惹她生氣。因此也不敢在外麵久待,便想進來看看情況,若對方實在不願她也得將人放出去。

好在雲清樾並沒有那樣迂腐,明知外麵局勢不妙需要戰力,她糾結一陣之後,到底還是收下了那顆破陣珠。江陌再次進入空間時,她正在煉化。

江陌見狀心裏一鬆,終是滿意了,悄悄走到她身邊守著。

這段時間發生的事著實不少,兩人不說疲於奔命,但也難有清閑時候。如今難得有了閑暇,而且此時的空間裏隻她們二人,也算難得的獨處時間。

此時雲清樾盤膝坐在一個蒲團上,江陌就拿了另一個來坐在她的對麵。一開始還是端端正正的守著,後來姿勢放鬆下來,江陌便一手托腮望著眼前人,漸漸有些失神——她已許久沒這般仔細看過師姐了。一別八十年,所有的思念都藏在心底,重逢後又一直未曾相認,以至於她都沒能好好看看她。

想到這裏,江陌心裏生出兩分悔意,可為了將來,又將那兩分悔意壓下了。她不再多想其他,隻定定看著眼前之人,眸中的戀慕幾乎毫不掩飾。

有什麽好掩飾的呢?師姐閉著眼又看不見。

再說她已長大成年,便是看見了也沒什麽,正好讓師姐明白自己的心意……

江陌無意識的想著些有的沒的,目光卻在雲清樾臉上徘徊——其實此刻師姐臉上還戴著麵具,那麵具是係統出品,除了主人旁人摘不下來。她也沒試圖去摘,於是目光便隻好停留在了麵具未曾覆蓋的地方。比如對方那微合的雙眼,再比如露在麵具外的下半張臉。

雲清樾生得極美,修真者壽命悠長,八十年歲月也如彈指一揮。縱使此刻她隻露出了小半張臉,那精致的模樣也足以讓人聯想出麵具下的絕色,更何況江陌本就知她容貌。

江陌定定的看著她,就像當年她還是虎崽時,或坐或趴守著修煉的師姐一樣。

不,其實還是不一樣了。江陌的眼中多了思念,也多了戀慕,目光落在雲清樾露在麵具外的下半張臉時,視線忍不住停在了對方唇上。隻見那紅潤的唇瓣輕抿,恰到好處的點綴在精致的臉龐上,隻半張臉也引得人心頭狂跳,更覺誘人……

江陌看著看著,便不由失神,身體甚至下意識往前傾了傾。

眼見她就要偷親上去,腦海中忽然警鈴大作——是真正意義上的警鈴大作,係統在她的意識海裏忽然拉響了警報聲,嚇得她一個激靈,差點以為有什麽危險臨近。

但這顯然不可能,因為這裏是她的天賦空間,根本不可能有危險存在。

回過神的江陌自然惱怒,剛要質問係統搞什麽,結果抬眼就對上了一雙漂亮的琉璃美眸。

一瞬間,江陌的心跳都被嚇停了,她也終於知道係統的警報聲為什麽響了。原來是師姐醒了,如果她這時候敢湊上去偷親……嘶,那確實是很危險啊!

江陌反應過來時表情都僵了,然後迅速擠出個僵硬的笑:“師姐,你醒了?”

雲清樾抬手,按在江陌肩頭,將她微微推開——兩人此時距離極近,因為江陌想要偷親的意圖,她這會兒整個身體都是前傾的,兩人的臉頰相距不足一尺。也是江陌被嚇僵了,否則根本不用等雲清樾伸手去推,她就該自覺彈回去坐好。

現在被推了這一下,江陌也立刻反應過來,彈坐了回去。速度快得雲清樾都跟不上,推人的手掌也在落空停在半空,看著莫名有幾分尷尬。

當然,尷尬那是自我感受,隻要自己不覺得尷尬,那誰也不能說她尷尬了。

就比如此時的雲清樾,她神色未變收回了手掌,麵上也不見絲毫尷尬。隻是收回手掌後,她淡淡的一抬眼,望向江陌:“你方才是在做什麽?”

她不曾疾言厲色,也不知有沒有察覺江陌意圖,但聽到問話的江陌冷汗險些下來。若她還是原形的話,雲清樾八成就能看到一隻炸毛虎。而就算她如今保持人形,看不到炸毛的模樣,也能讓人一眼看出她的心虛與慌張……雲清樾也看出來了,隻是沒點破。

江陌腦子飛快運轉著,雖然她之前還大言不慚的想著被發現心意也沒關係,可這不代表她偷親的意圖被發現也沒關係。師姐若是知道了,恐怕會躲她躲得遠遠的。

不能說實話!

江陌一瞬間做出了決定,然後義正言辭道:“沒做什麽,我就想好好看看你。咱們八十年沒見了,我都快忘記你長什麽樣了……”

是假話,但真心實意有些委屈,委屈對方一去不回。

雲清樾微微點頭,看不出她此刻想法,卻聽她道:“是啊,八十年不見,所以江道友見到我,又為何要隱瞞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