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昌發生的事,依舊還是影響不到應天。

這些日子裏,朱標還在幹他該幹的事情,作為老朱同誌的兒子,他現在努力地學習,其實才是最正確最負責的做法。

行軍打仗、處理政務,這些還輪不到他來,也沒有必要輪到他。

帥府的書房裏。

宋濂講完了最後幾句話,行了禮,把書卷起來在腋下,示意這節課要結束了,然後拔腿就走。

並不是說宋濂對朱標有什麽不滿意,所以才這麽著急。隻是老朱同誌過會兒還要開會訓話,他急著趕場子。他是為朱標上課的,遲到以後朱元璋並不會怪他,但是以宋濂的嚴謹認真,他可並不想讓自己闖進正在進行的會議表現出遲到的尷尬場景出現。

朱標趕緊推開椅子站起來,道了聲宋師慢走。

門已經叭地關上,也不知道宋濂聽見這聲道別了沒有。

龍灣之戰後,老朱同誌的大業又雙叒進一步,地盤大了,事情越發得多,他的臣子們一天天忙得滴溜溜轉,宋濂為人嚴謹,還有些刻板,每次朱標見他,他都板著一張臉,緊繃著嘴角,踱著小步子,和戲台上的將軍似的,上半身不動,但風一樣地走來走去忙碌著。

就連劉基,朱標也很少見了,他已經逐步接手了軍務消息的處理與分析任務,責任很大,工作很多。

就當他這樣想著,準備也出門去,好到下一堂課的地點報到。

沒想到劉基率先從外邊推開了門。

“吳策那邊我已經請過假了。”他一進來,就甩下一句話。

這話的意思就是今天的武學課不用上了。

朱標疑惑道:“先生找我有事?”

劉基把手伸入懷中,取出放在口袋裏的竹片來,這些竹片約有二十來個,長短不一,翠綠如玉,溫潤而有光澤,上麵明明刻著密密麻麻的符咒,但因為用了特殊的手法,隻要不用法力去看,根本看不出來。

他挑出一兩根放在桌上,指點道:“這兩片竹子尺寸最長,厚度也出眾,應該刻一些獨特的符咒來作邊骨。”

邊骨就是最外麵的那兩片扇骨,扇子合起來以後,就是它們兩個露在外麵,所以一般要更長更厚,以承擔保護作用,增加美學價值。

這些東西是前幾天朱標上交給他的,因為摸不準最後幾步怎麽做,索性把竹知節的竹片都拿了過去向劉伯溫請教。

“哦。”朱標應了一聲,湊過去看,琢磨道,“您的意思是,刻點火符什麽的?”

劉伯溫搖了搖頭,拿過一邊的毛筆,沾上朱標還沒用完的墨,在竹片上寫了個臨時的,可以擦掉的符咒。

這又是一個朱標沒見過的符,樣式很獨特。

“這是近日我從古籍中找到的符形,稍作更改後有了新的用法,可以叫它……”劉伯溫卡了一會兒,“就叫變符,嗯——化符,或者是,還是變符吧。”

說實話,這兩個名字不管哪個都不是很好聽。

劉基糾結一會兒,還是將名字確定為變符,他拿起竹片來,當著朱標的麵甩了一下,竹片竟然發出一道破空聲,轉眼就幻化成了一把長劍。

劉基彈了彈劍身,長劍立刻發出好聽的劍鳴聲,在光下反射出一道冷光。

朱標頓時眼睛都亮了,喜道:“先生,這意思是什麽都能變?”

劉基把東西遞給他,朱標拿著一甩,白光閃過,竹片瞬間又成了削鐵如泥的匕首。

比起劉基隨手幻化的東西,朱標這把匕首顯得更加精致真實,因為他腦中所想的東西正是老朱同誌給的那一把小刀,有了原型和參考,武器的質量自然就更上一層樓。

他那把就已經很好了,這把比很好還要好,已經說不出是什麽水平。

寒光閃動,這把短短的匕首竟隱隱好像有幾尺長的劍氣一般。

“確實,確實應該刻在邊骨上!”

上輩子朱標小的時候,經常披著床單,拿著什麽棍子之類的扮演俠客,那時候他隻是個普通孩子,摸不到真刀真槍。而現在有了這個東西,他就可以直接在王公貴族與江湖中人之間無縫切換,必要的時候,還能使自己變得帥氣。

朝堂之上不準帶刀,雖然老朱同誌一定不會在乎自己的太子有沒有帶武器,但朱標腰間別把刀或者劍什麽的,還是很不好看的,扇子就文雅很多。

當然這是以後的考慮了。

現在來看,拿著這把扇子在指中一轉,頃刻之間就可以轉出刀花來。拿著它出門,就仿佛是隨身帶了一個工具箱,在很多場合下都有大用。

好東西,這就刻!

說幹就幹,朱標找了塊布仔細地擦去竹片上的墨水,又翻出刻刀來,一屁股坐下開始動手。

憑那金色的眼睛,這張符紙劉伯溫隻畫過一遍,他就已經記住了。

劉基撩袍坐在一邊,笑著看著他忙活,突然出聲道:“公子,那種黃符再畫一個給我。”

那天高百齡隔空燒掉了酆都令,使得自己的修為大打折扣,本人也受到了不輕的反噬,可是他怎麽也不會想到,朱標會有一雙特殊的眼睛。

那張黃符朱標已經不知道看過多少遍了,雖然還是看不出名堂來——對他而言,看不出名堂是很難得的,但卻也早就熟悉得不行,當天夜裏一琢磨,就參悟出了完整的製作方法。

第二天他就重新畫了一張酆都令交給劉基。

劉基拿著符紙研究了小半個月,不小心將其毀壞,想再畫一張時,卻怎麽也不能重現,不由對此嘖嘖稱奇。

以他的水平,竟然無法畫出這個所謂的酆都令,還得找朱標來幫忙,可見這東西有多麽特殊。這裏麵的秘密可能還要比他想的更深一些,或許真的涉及到了因果輪回。

然後朱標就做了打印機,時不時的就要給劉基提供一些實驗樣本供他揮霍。

這次劉基叫他,他已經能很熟練地答應了。

五六分鍾過後,幾張新的黃符就被劉伯溫捏在手裏。

朱標其實也想直接畫一遝給他,但他現在的法力還不夠,隻能幾張幾張的供貨。

“先生,你也研究這麽久了,研究出什麽來沒有?”

“沒有。”劉基撚了撚胡子,坦然道,“此符聞所未聞,翻遍了典籍也未曾有什麽記錄,想必是那邪道自創的流派,專門用來做什麽壞事的。”

“您說他真的死了麽?”

“天雷之下,就算不死,也是重傷。”劉基端詳著黃符,慢慢捋著胡子,看了朱標一眼,“不管他死了沒有,我們都要謹慎一些,敵暗我明,總是不好對付的。”

朱標同意。

“此人身上陰氣很重,驅使的又大多是紙人,以後的日子裏,你還是要多小心鬼類。”

“嗯。”朱標思索片刻,“先生這麽一說,我想起那隻產鬼來,她與蛇妖以姐妹相稱,也許這是一個被人為組織起來的邪祟團體。”

“不錯,很有可能。”劉基知道他把話記在了心裏,滿意地點點頭,繼續低頭研究符紙。

朱標一邊刻著竹片,一邊想要說點兒什麽:“先生,我刻好些兩片邊骨後,扇子是不是就能成了?”

竹片他已經刻得差不多了,隻剩這一兩根。

扇麵是劉伯溫提供的蠶絲麵,宋濂提的詞,做的畫,加持上了儒家的浩然正氣,也兼具延展性和耐用性,丟進火裏水裏都沒問題,就算拿車碾過去也不會有事兒。

那顆龍的眼睛,已經被做成了一個很漂亮的扇墜,下麵墜著墨綠色的流蘇,就等著掛在自己該掛的地方。流蘇是馬秀英親手做的,現在雖然還沒有很特別的地方,但等到朱元璋登基,想來應該會有鳳凰的氣息在上麵。

龍與鳳糾纏,龍氣與鳳氣合並,到時又是一道加持。

萬事俱備,可以說是隻欠東風了。

但劉基還是遲遲沒有發話,好像也沒有半點要開始合成材料出爐裝備的意思。

現在朱標問出來,他也隻是笑了笑。

是那種神秘莫測的、好像一切都盡在掌控的微笑。

朱標無奈地扭回頭來,把注意力重新放在竹骨上。

總歸過些日子就會知道了。

——————

城外的小河邊,有一個老道士在洗手。

他穿著一身洗的有些發白的道袍,腳上踏著布鞋,懷中抱一個拂塵,背後背一個小包袱,臉上有許多皺紋,看起來是個很普通的老人。

除了其周身的平和隨淡之意以外,他沒有半點突出的地方,但也正是如此,才說明了老人的修為已經不低。

一邊洗手,他一邊嘀嘀咕咕,喃喃道:“為什麽我要去做事呢?唉,為什麽人要吃飯?為什麽貧道還沒辟穀?雖然辟穀了也還是該吃些美味,可是……”

他今天一大早就出城了,老道士不是個矯情的人,也不是個愛發牢騷的人,他之所以變成這個樣子,隻是因為他已經整整三天沒吃上飯了。

有百姓說在秦淮河裏見到了好大的花大姐,覺得它估計是成精了,所以紛紛去辦事處報案,花大姐嘛,又不吃人,性情也溫和,一開始大家都想著過段時間再去處理,沒想到來的人越來越多——

於是長孫萬貫就這麽說了——辦事處應該是為百姓服務的,規矩就是,隻要超過十個人報案,哪怕這妖怪是長在雪山裏的一朵花,我們也該去看看它在整什麽幺蛾子,又有幾個花瓣。

所以老道士接了任務出來一探究竟,找了好幾天沒結果,幹糧都吃完了,現在餓了個半死,覺得丟臉,沒好意思回去,怕被同事們見了笑話。

一個花大姐都捉不到,確實是非常丟人的,畢竟隻是蟲子精而已,不同於虎豹豺狼,危險很小。

道士站起身來,拿著濕手捋一捋幹枯炸毛的白胡子,把水在衣服下擺上擦了擦,歎了幾口氣,緊了緊包袱就要走人。

就在這時,河裏突然咕嘟嘟響了幾聲,好像燒開的水壺一樣,走出一段距離的道士立刻扭回頭去,正好瞧見幾個碩大的泡泡浮出水麵。

水鬼?

水鬼不太常吐泡泡。魚蟲約莫也吐不出這樣大的泡來。

意識到不對勁,老道士將拂塵提在了手中,朝著岸邊走了幾步,凝神聚氣,瞪圓了眼睛,把法力聚在手上,奮力一擊,將法器擲入水中。

木質的拂塵柄發出同金屬一樣的鏘鎯聲,仿佛碰到了什麽堅硬的東西,被快速彈了回來,砰的一聲斜插進土裏,白色的長毛炸了花一樣四散開來。

河裏的東西無論是什麽,都一定非常堅硬,說不準是個王八精。

嘩啦——

因為這道攻擊,水麵濺起許多水花,且從中浮出一塊紅色巨石,石上有七個分散開來的黑色圓點,好像正是一個大的七星瓢蟲。

老道士一樂,心說我可找著你了,不憂反喜,衝上去拔起拂塵,捏了一個劍訣就要再刺。

可是等他人到跟前,就傻了眼,那些黑色的圓點竟然在緩緩褪去,好像是一個泥球被水衝了的那樣變淡。

老道士撿了根樹枝在石上刮了刮,竟然把圓點刮了下來。

這哪裏是什麽花大姐的背,這分明是黑色的中草藥糊在了石頭上,正好糊出七個圓點,仔細一聞,甚至還有一股藥材香氣。

難不成這是個石頭精?

“石頭”這時動了動,好像覺得不太舒服,又向上一提,整個露了出來,竟有一個馬車那麽大,剛才浮出來的部分隻是冰山一角!

好家夥,這又哪裏是什麽蟲子,分明是個大閘蟹,背上甚至已經熟了一塊兒,紅彤彤的發亮,加上那七塊中草藥,難怪被百姓們當作花大姐。

老道士盯了一會兒,情不自禁地從嘴角滴下一串口水來。

中草藥加肉,這還是個藥膳啊!

他把包袱扔在地上,掏出一條拇指細的繩子來,低聲道:“長!長!長!”

繩子很快依言變長變寬,盤在地上如同蟒蛇。

老道士是個老饕,最喜歡吃,平時接任務賺來的錢都買了大魚大肉,就算沒事幹閑坐著,嘴裏也會啃點花生米,最窮的時候,都要有豬頭肉才能吃得下飯。

他的破茅草屋裏,最值錢的東西是一套金的蟹八件。

現在看見螃蟹,他可真的是精神了,本來就餓得難受的胃,現在更有存在感,咕嚕咕嚕地叫,餓意簡直已經化作一個實體的人,握著他的肩膀搖晃,催促他搞快點,趕緊生個火。

捆螃蟹的方法老道士也很熟悉,三下五除二就把這隻螃蟹翻了過來,捆了腳捆了鉗子,一使勁,將它從河裏拖了上來,扔進了草叢裏。

這一翻折騰下來,螃蟹竟然還是半死不活的樣子,嘴裏冒著白沫,眼睛耷拉著,昏昏沉沉地睡。

老道士滿意地笑了笑,看見一輛路過的驢車,心道正好,眼前一亮,趕緊跑過去攔在路中間,一邊從袖子裏掏出腰牌來,一邊喊道:“誒!老丈!老丈!等等貧道!”

驢車停下來,車上坐著的老丈頭發花白,精神卻還抖擻,眯著眼睛看了看他遞過來的腰牌,看了半天其實也不識字,索性問道:“道長,您這是要坐我的車?”

老道士的年歲比他大多了,但是看著反而年輕些,叫老丈似乎也沒什麽問題,解釋道:“不是,貧道是鎮妖處的,今天出來捉妖,捉了個大貨,拿不了,想借老丈你的車拉回去。”

他抬手一指草叢裏的螃蟹,叫趕車的老人去看。

“這是個什麽妖怪?”老丈嚇了一跳,忍不住攥緊手裏的煙槍,奇道,“道長,這妖怪吃人嗎?它死了沒?我,我的車也拉不下它啊!”

“不怕!”老道士笑道,“這就是你們前幾天說的花大姐嘛!其實不是花大姐,是個大閘蟹。老丈你別怕,它已經被貧道捆住了。”

鎮妖處自成立以來,做了很多好事,以前捉妖要去觀裏請道長,廟裏請和尚,神婆巫師也要花錢請,一旦誰家鬧個邪祟,輕則死一半個人,重則家破人亡。事情就算僥幸過去了,百姓們也往往會落得個貧困潦倒,最後沿街乞討的下場,隻有富貴人家能勉強安穩地過了坎兒。

現在呢,鎮妖處捉妖不僅是免費的,而且還效率高,百姓一去請,人就能跟著回來,人去了打不過,還能搬救兵,救兵搬得不夠多,還能再搬一些來,基本沒有解決不了的問題,不像以前,請人來了也許還會出差錯。

不收錢,服務態度好,效率還高,鎮妖處在民間的呼聲很高,平日裏門口總會堆著像小山一樣高的瓜果和饅頭,偶爾也有百姓登門感謝,磕幾個頭再走,想要多跪幾天的,拿掃帚掃也掃不走,說是大恩大德無以為報。

所以老道士一說,老丈就信了,扭身要把車上的貨扔了,給他騰地方拉妖怪。

老道士連聲道:“別扔!別扔,貧道給收著。”

他一抬手,一車的白蘿卜就騰空而起,紛紛飛進他袖子裏去了,片刻後,車上空無一物,隻剩下一些細碎的根須和泥土。

老丈即使活得久,見過道家袖裏乾坤的法術,現在也不免又長了見識,嘖嘖稱奇,給老道士好一陣誇。

誇他宅心仁厚,本領高強,法術高深,仙風道骨,聰明伶俐,誇得老道士要飄到天上去,臉上的紅光像是剛升起來的太陽,立刻就邀請他日後去家裏做客,嚐嚐自己做的野豬精火腿肉。

很快的,兩個人抬著大閘蟹,憋得牙關緊咬,一前一後走著,費力把它抬到了車上。

螃蟹一著車,車就給壓得掀起來,像個蹺蹺板,連驢都騰空了,嚇得直叫喚。

老道士眼疾手快,在驢還沒飛起來之前,貼了兩個符上去,才叫車恢複正常,然後他自己也一屁股坐了上去,招呼道:“老丈,走,進城去!交了差,咱們倆喝酒,貧道請你吃打鹵麵。”

出門拉個蘿卜,認識一個好脾氣的有本事的道長,老丈心裏也高興的不得了,說了幾聲好,心裏美滋滋的,趕車朝著城門進發。

城門口卡著守衛,來往的百姓排著隊過去。不管是士卒,還是平民,見了這麽老大的螃蟹,全都驚歎連連,竊竊私語,偷偷看了又看。

給了腰牌,不會有人攔,驢車就這麽一直拉到了辦事處門口。

門口的槐樹底下,長孫萬貫正在吃西瓜,一邊吃,一邊把子都吐在了樹底下。

驢車不是新的,軲轆都舊了,因為有幾個缺口,所以走在路上聲音很響,咯噔咯噔,長孫萬貫即使沒有法力,也聽得一清二楚,忍不住伸長了脖子朝路的盡頭看。

很快的,他就看見了二人一驢和一蟹,連忙站起來迎接。

一邊迎接,他一邊喊了人過來抬河鮮。

“老丈,謝謝你的車!”

長孫萬貫隻一眼就看出這是怎麽回事,立刻握住了老丈的手上下搖晃,非常熱情地拉他進了院子:“來來來,進來喝口水。”

老人即使很有生活的智慧,又哪裏見過這麽熱情的官,嚇得臉都白了,連連擺自己那沒被抓住的一隻手,腿打著彎兒往回走,拒絕道:“大人說笑了,這是我的本分,家中有事,我就先走了。”

“怎麽能說是本分呢?這驢車又不是我們的!這樣吧,我給您點兒錢您拿著。”

長孫萬貫迅速取出一把銅錢來,塞進老人手裏,不等他惶恐地開口,就給老道士使了個眼色,一左一右架著他,將他架進了裏麵去,安慰道:“您別擔心,既然不想喝水,就吃頓飯再走吧!”

“不不不,大人,我還是……”

老道士抬起袖子,大笑道:“你的蘿卜還在我這兒呢。”

“啊——”老人張口結舌,確實,他的白蘿卜還在道長那裏收著。先前隻想著走,竟然把它們給忘了。

農作物對百姓的重要是不言而喻的,現在是亂世,老人的年紀又大了,更是省吃儉用,什麽也舍不得丟,想到蘿卜,心裏有了記掛的東西,身上的肌肉就不由鬆了下來,不再緊繃,也沒那麽抗拒了。

辦事處裏即使有金山銀山也不是他自己的,老人很有分寸而且很老實,但是蘿卜——

老道士覺出他的猶豫,添了一把柴,說道:“時候也不早了,你抬頭看看,天都黑啦!留下吃口飯吧。”

老人抬頭,果然見到了紅霞,一轉眼,現在就已是徬晚了。

長孫萬貫鬆開手,附和道:“就是就是,吃兩口走吧。”

他們倒也不是圖老人家什麽。老道士是真的像個老頑童,每天樂嗬嗬的,什麽都不在乎,熱情奔放,什麽好玩就做什麽。長孫萬貫則有自己的心思,他知道自己雖是朱元璋帶回來的,卻應該把忠誠與前程都放在朱標身上,他敏銳地覺察出,朱標喜歡與百姓親近的官員,喜歡中正平和、踏實肯幹的屬下——這點父子兩個喜好相同。

所以入職以來,本著認真工作,務必討好上司的原則,長孫萬貫對待每一個進門的百姓都同樣熱情。

畢竟指不定什麽時候朱標就過來視察呢?被領導看到那麽一下,都是好的。長期的準備就是為了一瞬間的輝煌!

他不是個好人,但是個好下屬。

長孫萬貫背景中燃燒起火焰,看著老道士攬住老丈的肩膀走進廚房,才叫了幾個人回到驢車旁邊。

“抬起來,送進牢房裏去,問問它是做什麽的,有事就來和我報告,沒事就做好筆錄歸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