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好像有點害怕。”

“我娘說過貓有九條命,掉下來也沒事的。”朱棣用手摸著下巴,順便一提,他的手肉乎乎的,“而且它能上去,肯定就能下來。”

朱靜鏡很輕易地相信了朱棣破破爛爛的推理,提出新的問題:“它看起來好笨,應該不會是妖怪。”

“你怎麽能用這個來做區分?”朱棣雙手環胸,仰頭盯著不肯下來的橘非,“人也有聰明的和笨的,不都還是一樣嗎。”

“哦!”朱靜鏡完全沒懂,但是點了點頭,學著朱棣的樣子靠在牆邊,“你說的好有道理。”

橘非和朱標通了氣以後,逐漸放鬆下來,踮著的腳尖平放,身上的肉也軟軟垂下,像個糊在梁上要掉不掉的麵團。

本大爺不下去,這小子還能架火把本大爺烤了不成?

哼,看你還有什麽花樣。

於是讓橘非目瞪口呆的事情又發生了。

朱棣在房間裏轉來轉去,先是拿鎖扣住了門,而後又關好窗戶,最後竟在角落裏拿起一根竹竿。

“這是哪來的?”

朱棣得意一笑:“是我拜托張叔砍下來的,提前放在這兒,我就知道能用得上。”

“怪不得你用雞腿把橘非引到這裏來!”

即使張叔為了照顧朱棣,特意選了一根細竹子交差,但那也不是小孩子輕易能拿得動的,他抱著竹竿搖搖晃晃,走路都不穩了。

朱靜鏡看不下去,劈手奪過竹子,興奮道:“接下來我們怎麽做?”

“我們已經追蹤它一個月了,隻抓到它兩次,而且都沒發現異常。”

“對啊。”朱靜鏡道,“我都不玩泥巴不上樹了,就陪你幹這個,你拿什麽補償我?”

朱棣道:“這不重要!馬上就要過年了,難道說這個問題還要留到明年嗎?我不甘心!”

“留到明年有什麽不好的……”朱靜鏡像關公一樣杵著長竹竿,小聲嘀咕。

朱棣繼續分析道:“大哥身邊的動物有兩隻,一貓一狗。六出白肯定不是妖怪,我問了好多侍女,她們很早就在府中服飾咱爹,都見過六出白還是奶狗的樣子。”

“我還故意在六出白麵前說了大哥的壞話。”朱棣一臉認真,繼續道,“六出白沒有罵我,所以它一定不會人話。”

“哇!你罵什麽了?”

“就是很恐怖的那些話啊,我說大哥不洗手就吃飯,不洗腳就上床,吃飯會挑食,而且衣服其實經常髒,隻不過撒謊沒讓人知道等等。”

“好嚴重……”朱靜鏡震驚道,“我要告訴大哥!你竟然這麽說他!”

朱棣急得跳起來:“這是為了詐六出白!是謊話!是計謀!隻是證明六出白不會說話的測試而已!”

噗——

橘非在房梁上翻了個身,兩隻前爪捂著嘴,胡子一抖一抖的,拚命忍住笑聲。

哈哈哈哈哈,他說老板挑食誒。

簡單的話不知道為什麽戳中了橘非的笑點。想想吧,老板穿著整齊,華服配劍,儀態端莊走到桌前坐下,笑容溫和地拿起筷子,緊接著,就開始在魚裏麵挑魚刺吃!

在橘非腦補的時候,下麵的兩個小蘿卜頭已經達成統一意見。

“總之我們還要試探這隻貓。普通貓沒有這麽能吃,也沒有這麽狡猾。”

“可是捉到它又怎麽辦呢?”朱靜鏡琢磨著,“還像上次一樣?讓它吃半個時辰的東西?”

“不,那個辦法過時了!”朱棣道,“這次我有新主意。我娘說貓咪不能逆著梳毛,否則會生氣抓人。這次我們就逆著摸它,唯一的風險是會受傷,但是可以用布包著手,隻要及時恢複原狀,就不會被大哥發現。”

“它不生氣,就說明有問題?”

這不是就全讓本大爺知道了嗎!

橘非的三瓣嘴朝兩邊咧開,小孩就是小孩,蠢兮兮的,計劃我都聽到了,一會兒就裝作生氣的樣子……

朱棣悄悄向上一瞥,果然看到橘貓先前因被嚇到而變化的飛機耳豎了起來。

其實在上一次的食物測試中,朱棣已經肯定了橘非的身份。畢竟真的沒有哪隻貓能連續不斷地吃下三盤肉。

這次隻不過是為了抓到它而設下的陷阱。先說出我的打算,它就會放鬆警惕,而且產生輕敵的思維……

一人一貓都覺得自己穩贏,地上梁上分別沾沾自喜,壞笑著等對方動作。

“嘟嘟嘟。”

“靜鏡,給我開門。”

“好的。”朱靜鏡在腦子還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身體就自發行動,踮腳拿下門閂,給朱標開了門。

朱棣甚至來不及阻止,就見朱標笑眯眯地進來了。

“怎麽不去看雜耍?”

“因為朱棣……”

“因為我覺得雜耍沒意思!”朱棣猛地撲了過來,抱住朱標的腿,“大哥,你怎麽來了?”

“我啊,我擔心你們倆沒人照看,會玩得太累,晚上吃飯的時候忘記洗手,挑食不吃青菜,最後不洗腳就上床,挨母親的罵,所以來看看。”朱標似笑非笑道。

密密麻麻的冷汗頓時在朱棣後背上訓練出操,自上而下淌開,他抱緊手裏大腿,結結巴巴道:“怎,怎麽可能,我是乖孩子。”

橘非趁機跳下來,小跑幾步蹭到朱標另一條腿上去,繞著他轉了幾圈,尾巴殷勤地勾引而上。

哪怕它再胖,也是一隻貓,毛絨絨的貓,天然有著朱棣沒有的優勢。何況胖貓有的時候要比瘦貓更可愛,放在橘色物種裏尤為突出。

兩相對比,朱棣好像一下子沒有那麽真誠了,他瞪大眼睛盯著橘非,好像那裏麵能射出閃電來似的。

“不要鬧了。”

朱標一手一個小蘿卜頭,帶他們出去,示意橘非自己跟上:“屋子裏沒有炭火,小心風寒,你們去小廚房,讓廚娘給你們烤地瓜和炒栗子吃。”

“地瓜和栗子?”朱棣立刻心動了,香甜的味道仿佛已經在嘴裏蔓延,但他堅信自己是有原則有底線有耐心的人,不可能在區區食物的**下忘記目標。

“對了,還有糖葫蘆。”

“朱靜鏡,你去不去?”朱棣現在覺得來日方長,還能再戰。

“去去去!”

他們被哄著走了。橘非很不滿意:“這都第幾次了,我現在有家不能回,這樣下去是虐待!”

“你不如好好反省,為什麽作為百年的妖怪,會中兩個小孩的計策。”

“這,這……人和妖之間的事,也能叫中計?”

“不然呢。”

朱標揪著橘非的脖頸把它提起來:“你要想清閑,就躲到我娘那裏去。”

“不不,還是算了。”橘非連忙道,“老板,有一說一,你娘是很好,可是我總覺得毛毛的,她肯定知道我是妖怪了,就是不說破。”

“去我……”

“你爹更不行!”橘非大喊道,“我們無仇無怨,別害我!”

“我一開始以為他們兩個很快就會厭倦,沒想到四弟竟堅持到現在。”朱標慢慢道,“少年可畏。”

“他確實鬼精鬼精的。我該怎麽辦?”

“堵不如疏,即使現在瞞過去了,他以後大了,自己也會懂。”朱標道,“過幾天我爹要和我去酆都參觀,你知道該怎麽做。”

橘非的瞳孔一陣放大,隨後又縮小,陰險笑道:“保證完成任務。”

一段時間過去後,隆冬到了。

這一天朱棣起床,打開窗戶一看,外麵銀裝素裹,天地雪白,冷風吹進來,並不鋒利,卻照樣凍得人臉疼。

就連成群結隊的麻雀們都不再出現了。

照顧他的宋媽進來,嚇了一跳,連忙將朱棣抱下來,說道:“怎麽跑那裏去!來,快穿上衣服。”

將要闔窗的時候,幾個人搬運東西的畫麵閃入朱棣眼中,他再看,這些人已經過去了,而窗子也放下去了。

“內堂裏烤著火,奴婢給您熱牛乳喝。”

“宋媽。”朱棣任由她抱著,“外麵是在做什麽?”

“老爺和大公子今天出門,那是他們的人在忙。”宋媽回答道。

“這麽多行李啊,都有誰去?”

朱棣覺得不對勁,怎麽會有這麽大陣勢?究竟去哪裏?娘說爹最近都不打仗了,現在還有什麽事?

“奴婢怎麽知道呢。”宋媽放下他,拿著盛好的牛奶放在火爐邊,“大人們的事情,不好說的。”

吃完自己的早餐,精神煥發的朱棣穿上披風,出門去找戰友。

朱靜鏡,他誌同道合的同誌,也注意到今天與眾不同的情形,主動到秘密基地去等朱棣。

兩人一碰頭,就各自觀察到的狀況充分交換了意見,達成了共識。

“我們當然要去看看怎麽回事!”朱靜鏡道。

一直不肯放棄的朱棣反而猶豫了:“可是爹也在,爹和大哥不一樣。”

“也是。”朱靜鏡渾身一僵,“那咋辦,我反正沒有怕!我們就遠遠地看看,應該不會有事……吧?”

她又道:“大哥說堅持就是勝利。而且錯過這個村,就沒這個店了。”

“好吧,我們走,一定要小心!”朱棣咬牙道,隨後他趕緊補充,“先觀察觀察,不能隨便行動。”

假山後麵的兩個小屁孩嘀嘀咕咕商量戰術戰略,其實不過就是悄悄靠近,避開下人等一類的辦法,看著倒有模有樣。

正當這時,風雪中一隻胖貓踩著梅花印進來了,輕巧跳到朱靜鏡腳邊,喵喵叫了幾聲。

“橘非!”朱靜鏡叫道,絲毫不費力地抱起它,橘貓拖長了身體,和她差不多高。

“它怎麽會來這裏?”朱棣疑惑道。

“不知道,可能是怕冷吧。”朱靜鏡摸著橘非的腦袋,突然大吃一驚,“它的腿上有血,好多血!”

隻見胖乎乎的貓腿上,毛發凝結成條,鮮紅鮮紅的,再一看,她的手上也沾了好多血。

“讓我看看。”朱棣立刻蹲下來,“是不是被六出白咬了。”

“六出白那麽乖,不會咬人的。”

“橘非又不是人。”

“啊?”

“貓和狗是死對頭。”朱棣道,“我們快把它抱到大哥那裏去,大哥會找大夫來治療它。”

他剛說完這句話,橘貓就掙脫懷抱,跳到一旁蹲住,等朱靜鏡要過來時,幾步就竄到外麵,順著小路一瘸一拐地跑起來。

它腿上的血珠滴滴滾落,染在雪上,凝結成血花,觸目驚心。

兩個自出生起最多磕破皮的小孩兒嚇得魂都飛了。

也不知過了多久,朱棣最先回神,大聲道:“快追!”

朱棣和朱靜鏡連滾帶爬,飛速擺動短腿,勉強跟上去。

因為太著急,他們根本沒發現前麵的貓咪隔一會兒停一會兒,顯然是在等,怕他們跟不上。

朱棣很快累了,為了他不掉隊,朱靜鏡拉住他的手,拽著他跑。

“你以後……一定是個女將軍。”朱棣喘著,斷斷續續道,“比穆桂英還厲害。”

“穆桂英是誰?”朱靜鏡拉著他轉彎,“是你的朋友嗎?”

“我也不認識,我聽戲聽到的。”

橘貓停下了,它繞著一個大木頭箱子轉了兩圈,踩著旁邊的石頭,跳進去,在兩人的視野中消失。

箱子有一個成年人那麽高,朱棣爬不上去,朱靜鏡隻好托著他的屁股,用力把他頂進去。

然後她自己爬到一旁樹上,往下一蹦,就也到了裏麵。

這裏是在屋簷下,本來就有些黑漆漆的,箱子裏更顯昏黑,誰也看不見誰。

朱靜鏡摸了許久,除了她自己和朱棣,就隻摸到一些絲綢絹帛。

“朱棣。”她推推自己的弟弟,“橘非不在。”

朱棣剛要回答,就聽到喵喵的叫聲,隨後頭頂竟多出了木頭蓋子!

有人踩在雪上發出咯吱咯吱聲。

“把這個抬起來,放在馬車上。”

是大哥!

朱棣和朱靜鏡捂住了嘴巴,呼吸都停住。

兩個小廝抬起箱子,緩緩朝大門口出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