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eadx(); 林延潮這一番話,在場的儒童們多是沒聽懂。

而老夫子,張歸賀都是唏噓的說不出話來。

老夫子偷偷轉過頭,拭去眼淚,但嘴上仍是道:“盡在這胡說八道。”

教完千字文後林延潮,與老夫子,張歸賀二人一並在社學裏聊天,漸漸的鄉裏熟人也是陸續來了reads();。

先到的是張總甲,他兒子張豪遠中了童生後,去了鳳池書院求學,搬到城裏住了,還成為了林延潮文林社社員。而張總甲仍是留在張厝。

至於張經的子孫張享,則是去坐監了,不在本地。

現在眾人聽聞林延潮回到鄉裏,都是要見見這從洪塘社學走出去,中了解元的少年。林延潮以往的同窗,如張嵩明等人也是趕來。

十幾名在社學讀書的小夥伴們,都早已是長大,脫去了少年時的青澀,唇邊還蓄起了胡須。

少年時同窗見麵,不免感慨一番,林延潮一一拱手見禮,這些同窗們都是道不敢,連避身行了大禮。

多年不見大家自是多了不少隔閡,生分了許多,林延潮見了眾人也是很多話想說,但都是憋在心底,不知說些什麽才好。

當林延潮拿了幾兩銀子,塞在張總甲手裏道:“我與諸位同窗許久沒見,想請大家吃個飯,勞總甲給我擺幾桌體麵些的酒席。”

張總甲聽了連忙道:“解元郎,這可使不得啊,你是客,我作個東道才是,這可使不得。”

張總甲堅決不收,然後到宗祠裏張羅酒席。

張氏宗祠就是當初胡提學。周知縣見林延潮的地方,張總甲替林延潮擺了三桌酒席。

酒席上酒過三巡,眾人都是隔閡消去。話匣子打開。

林延潮打聽眾人的消息,五年了確實變化很大。如張歸賀,張嵩明等於還在讀書,準備明年的縣試,但很多當初的同窗都是早早地,放棄了讀書考功名之路,他們要麽作夥計,要麽去在家耕田務農。

有數人早早就成了親,連小孩子都會打醬油了。

但大多數人都是為生活奔波煩勞著。沒有考上功名仍是在苦熬著,在家務農生娃倒是輕鬆一些,但稅賦雜役很重,壓得他們喘不過氣。

一名同窗問林延潮道:“解元郎,你現在是舉人,也算是老爺,不用繳糧納稅,你能不能與那些當官的說句話,讓他們少點稅,緩一緩。讓咱們百姓們喘口氣。”

林延潮聽了慚愧地道:“繳糧納稅的事,我說的不算。”

這同窗歎了口氣道:“我也就是這麽一說,但日子難啊。”

林延潮道:“諸位我家在城裏開了個傾銀鋪。若是你們要去官府繳稅納銀,可以去城裏這家鋪子裏兌銀,報我的名字,必是照顧各位鄉親,說來慚愧,我雖中了舉人,但能幫大家的就這麽多了。”

眾人聽了都是道:“哪裏,哪裏,解元郎有心了。”

當夜林延潮喝了很多酒。與諸位同窗說了很多話,這一刻有點類似大學重聚。當年的同學一起在唱‘青春如同奔流的江河,一去不回來不及道別’的感覺。

自從踏上功名之路後。林延潮是第一次這麽放縱自己。讓自己宿醉。

當夜林延潮鼎鼎大醉,在張總家的家中,睡了一晚上reads();。

次日,林延潮一大早就醒來,以往酒醉後,都是頭痛欲裂,但這一次酒醒之後,林延潮精神卻從未的好。

借著這一次醉酒,林延潮也是終於在心底將林垠自盡的事放,而之前一直困惱在心底的疑惑,更是撥雲見日,煙消雲散。

待張總甲端著醒酒湯入內時,奇道:“解元郎,為何睡了一夜,整個人也是不一樣了?”

林延潮笑了笑道:“是嗎?看來要辜負了張總甲這碗醒酒湯了。”

林延潮當在張總甲家裏吃過早飯,連喝了三大碗稀粥,然後來到社學。

“天地玄黃,宇宙洪荒。日月盈昃,辰宿列張。”儒童們清朗脆甜的讀書聲,回蕩在社學裏。

林延潮靜靜立在窗外,聽著老夫子與儒童們授課,待儒童們退堂後,林延潮方是入內見老夫子。

老夫子道:“昨日見你時,麵有迷茫,今日再見,卻有一股銳氣,不知一夜之間發生了什麽事?”

林延潮道:“沒什麽,隻是弟子想通了為何讀書罷了。”

“為何讀書?”

“道理在每個人初心之中。”

“你的初心是什麽?”

“修身,齊家,治國,平天。”

老夫子捏須道:“昨日你那番話我想了一夜,想出一個道理來,儒字拆開為人需二字,若是合上修齊治平四字,可以說一番道理,如人力有窮時,退而修其身,不勞煩別人,此為自需,是為修身;若力有富裕,進而上孝敬父母,中照顧妻子,愛護子嗣,即家中人人所需,此為齊家;若力更富裕,則出仕為官,為社稷作一點事,即為百姓所需,此為治國;若是達者,當兼濟天,即蒼生所需,此為平天。”

林延潮道:“先生說得對,人力有多寡不均,但在力所能及時,作到修齊治平,皆可稱得上一個儒字。弟子必以行踐言,以行踐道!”

之後林延潮從身上取出所有銀兩,大約是十幾兩碎銀子,都在放在老夫子的桌案上道:“我這還有點錢,請先生拿給弟子們買紙張筆墨,還有社學裏的書本我看很多都皺了,還看不清字了,我家還有不少藏書,反正要上京趕考用不著,過幾日都給先生送來。算是弟子為社學作一點有用的事吧。”

老夫子毫不客氣將銀子收道:“富舉人,窮秀才,你現在錢財使不完,為師也就不與你客氣了。”

林延潮收拾起來時鬥笠蓑衣走出張厝。

走到村口。

林延潮對老夫子一拜道:“弟子告辭了,還請先生保重身子。”

老夫子道:“也好,我就送你到這裏吧。你說不忘初心,但盼你身在何處,都莫忘了,當初走過路,莫忘了,你是從這社學出去的!”

嗯,林延潮應了一聲,望向村子,將眼前的青山,綠水,碧田,耕牛,屋舍,炊煙,這一切一切都牢牢記在心底。(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