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現在解元身份,的確比顧憲成當年差了許多。

顧憲成當初辦東林黨時基調就很高,設立東林書院時得到常州知府、無錫知縣的支持,不少朝中大臣,以及地方鄉紳,蘇南商人都是他的助力。

故而顧憲成能以一介布衣,卻能遙操朝中大臣升降,甚至議定首輔,館閣大臣人選的地步。

至於複社,當年振臂一呼,就能有幾萬名生員競相景從。

不過成為東林黨,複社,林延潮不是建立文林社的初衷,故而一不在民間操縱輿論,議朝廷之非,二不泛濫招收社員,滿目擴充力量,使得自己控製力下降。

沒錯,咱們的文林社就是一個科舉補習班而已,用自己補習天王的名義,招攬那些有誌於科舉的士子,然後從中選拔人才,納新,擴充‘社團’,就算無法成為左右朝堂勢力,但成為一個鄉黨問題是不大。

林延潮朝遠處看了正與幾名同鄉讀書人討論的翁正春,以及眼光六路耳聽八方葉向高一眼。

現在的文林社,有如翁正春曆史上萬曆二十年的狀元,還有葉向高,萬曆十一進士,在另一個時空兩任首輔,獨相十餘年。

這二人將來都是強大的臂助,此外陳應龍,陳材,龔子楠也是才學出眾,將來未必沒有中進士的一日。

就算沒有文林社在,按照官場上的關係,他們都是林延潮同窗,同年,同鄉,將來在朝堂少不了要奧援一番的。

人才儲備已是夠了,下麵則是繼續納新了。

複社。東林黨良莠不齊,給林延潮很大警惕,故而自己不能重蹈覆轍。

政治上太偏激不能要。紈絝子弟不能要,太蠢的不能要。至於一心讀書,通過科舉掙個好前程,處心積慮一步一台階的這類鑽營之人,咱們要。

林延潮在席間走來走去,但見陳行貴走了過來與林延潮道:“宗海,借一步說話。”

林延潮點點頭,與陳行貴走到一竹林旁道:“宗海有兩個可疑之人!”

林延潮訝然道:“可疑之人?”

陳行貴點點頭道:“方才來後一直沒有說話,自己聚在一起私聊。這會眾人商談學問,他們二人也不參加,始終不發一言,似怕被人識破虛實。”

“那你看是什麽來路?”

陳行貴道:“這不好說。”

林延潮當下道:“一試便知。”

於是林延潮與陳行貴走去,但見這二人與數人聚在一起閑談,其中正有黃碧友。

眼下黃碧友以一副解元郎,昔日同窗的光環,在那侃侃而談道:“當初林解元與我在書院為同窗時商議道,諄諄於大義乃通經之源,古論乃讀史之本。吾當時道然也。不過讀書需先飭四要,爾等可知何為四要……”

林延潮與陳行貴二人走了過來,黃碧友立即停止了裝逼。立即道:“宗海兄你來正好與他們說說,何為飭四要!”

眾人見林延潮過來,都是從葦席上行禮道:“見過林解元。”

林延潮當下行禮道:“既是如此,我就來說一說。”

眾讀書人見林延潮親來與他們論學,都十分高興,至於陳行貴說的二人,眼中卻莫過一絲訝異。

林延潮看在眼底當下道:“四要分別是分別是知本,立誌,尊經。審幾。”

眾人點點頭道:“然也。”

林延潮看向一人道:“這位兄台,可知何為知本?”

那被林延潮問到之人。當下語塞。這問題不難,讀過書的都知略知一二。

黃碧友還好心怕他尷尬道:“宗海。你這考難別人了,我來答之,本者,性也,學以盡性也。”

那人也是抱了抱拳道:“在下才疏學淺,見笑了。”

“無妨!”林延潮倒是替此人解圍。

當下眾人談及學問,林延潮見這二人果真一言不發,似什麽都不知的樣子,試探道:“兩位兄台,談了這麽久了,也不知台甫?”

“台甫?”

二人愣住了。

陳行貴臉色當下變了道:“就是高姓大名!”

二人中另一人不說話,現在說自己才疏學淺之人,倒是學讀書人般抱拳道:“在下姓徐名鳳梧!”

幾名讀書人此刻都沒會意過來,而是道:“徐兄,這名字倒是雅致。”

對方當下笑了笑道:“當初我娘生某之時,夢見鳳凰落在梧桐樹旁,所以起名叫鳳梧!”

陳行貴麵色微冷,這時黃碧友突然大笑不止。

眾人見了忙問道:“黃兄為何笑而不停!”

黃碧友笑了好一陣,這才止笑抱拳道:“諸位得罪了,在下有陸士龍癖,笑不能止也。”陸士龍是三國陸遜之孫,史書說其喜大笑,不能停。

眾人聽了不由莞爾問道:“那黃兄為何事而笑?”

黃碧友聽了於眾人道:“我在想風梧兄,名字乃鳳凰落於梧桐樹旁,因此發笑。”

一人道:“鳳翱翔於千仞兮,非梧不棲,這名字很好啊。”

黃碧友聽了又笑了一陣方止道:“幸虧是徐母夢到鳳凰棲於梧桐樹下,若是徐兄之母,夢到一雞落在芭蕉之側,那起什麽名字?”

眾人聞言,頓時捧腹狂笑。那人臉色亦是鐵青,但見他身旁一直不語之人,霍然立下喝道:“放肆。”

說話間竟拔間之物,林延潮看到分明,那分明是一把刀,於是立起立即道:“這位兄台,我這朋友也是無心之言,不是有意嘲諷兄台,若是有什麽得罪之處,還請見諒。”

一旁之人臉上青一陣白一陣,半響才道:“罷了,既然是解元郎開口,否則某定然不放過你。”

當下林延潮道:“兩位請借一步說話。”

說著林延潮,陳行貴與二人離席而去,黃碧友則也是恨自己嘴損,當下起身施禮道歉。這二人臉色方好了一些。

林延潮,陳行貴與二人到一旁竹林。林延潮問道:“兩位不知來此社集,有何貴幹?”

那為首之人道:“既被解元郎識破,在下也不掖著藏著,我乃錦衣衛百戶徐鳳梧!”

林延潮,陳行貴對望一眼,都是露出震驚之色。對方竟然是令小兒聞名止哭的錦衣衛。(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