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大部分參加院試的儒童,童生而言,院試一完,童子試也就結束了。

這一刻猶如那一世高考後的解脫,下麵沒有溫書備考的壓力,他們都是盡情地放縱。

青樓楚館等,留下無數人的詩句,或慷慨悲歌,或意氣奮發。感傷歲月有之,歎青絲白發,科場蹉跎。或覺年少得誌,盼策馬揚鞭,再進一程。

士子們狂歌醉馬,最後隻讓老%鴇的腰包裏也鼓了不少,客棧老板的臉上笑開了花。

士子們趕去府衙看榜時,安泰河河麵上浮著一層胭脂,隨流水而去。

不過隨著放榜一刻,注定大部分人是要失望了,大部分人還是要淪為過客。一千兩百餘名童生,隻錄五十五名生員,二十名佾舞生。

所謂佾舞生,又稱佾生,就是孔祭時充任樂舞的童生。縣學府學文廟裏都有三十六名佾舞生,在孔祭表演跳六佾之舞,就是丁祭佾舞。或許有人說不就是個跳舞的嗎?值得童生這麽拚嗎?

佾生當時不止是解決童生出路一個途徑。佾生在民間有半個秀才之說,選入佾生也是祖宗顏麵有光的事。童生想選入佾生,不僅長得要俊俏,還必須托關係才行。

盡管朝廷擴招了一波,但依舊是僧多粥少。所以科舉裏還是殿試最喜慶,考得再差也不作罷落。

林延潮打著嗬欠起床,梳洗後準備下樓吃飯後就去看榜,但見一家人都是起來了。

大娘都是仔細梳妝打扮,爺爺和大伯都是穿著一身嶄新的袍子,坐在堂上。

“你們這是?”林延潮不由訝然道。

爺爺喝著茶笑了一聲。大伯在一旁道:“你爺爺這次嫌上一次街坊鄰居來了,那件袍子覺得穿得不體麵,於是重新做了新的。”

林延潮當下道:“這還沒放榜呢?你們也太……”

大伯笑著道:“誰不知你府試第一,案首必取。”

林延潮不由仰天長歎:“大伯你也太……”

大伯笑著道:“那不會,咱也知得道理。不可太張揚,否則別人說我們沒見過世麵,讓街坊笑話。你平時與我們說的都懂,低調,低調!”

林延潮不由點點頭,大伯能聽進話就好。

大伯話剛說完。而門外三叔拿著滿滿一簸箕的銅錢,對大伯道:“大哥,你看這些兌得錢,到時候打賞夠不夠用?”

林延潮看了一眼回過頭來問道:“這就是大伯你說的低調?”

大伯一臉尷尬地,然後埋怨道:“三弟不是叫你晚些回來嗎?”

“爹。娘,今天雞蛋有沒有溏心的?”林延壽在那邊喚道。

林延壽上一次縣試落榜後,心底留下陰影,怪大娘當日沒給煮溏心的,以後每日早上吃蛋時,必要問有無溏心,沒有溏心就鬧脾氣。而今日見林延潮要去看榜,一個人都躲在廚房裏。都不出來打招呼的。

這一家人,還是蠻奇葩的。

至於三叔之前還挺正常的,但自相上那個女子後。自己一得了什麽好東西,就隔三差五的就往還沒定下親的未來嶽母家送。要不是大娘,淺淺在那盯著,三叔說不準要摸家裏的東西了。

說來說去,家裏竟是大娘給林延潮感覺略正常一些。

林延潮吃了早飯,就走出家門。這才來到府衙的十字街前,就感受到這股湧動的浮躁。

考生們雲集於府衙門前。

林延潮心想這場景。自己要想挨到榜前,還真的有點難啊。

“延潮兄。來看榜了!”

不少的童生都是主動與林延潮打招呼。

畢竟是府試案首,赴過知府的宴請,在場不少童生都是認識林延潮。不相熟的問一聲,就知道了。聽說是府試案首,眾人不由懷著幾分羨慕嫉妒之意。

“你知道嗎?府試前十的程文,我看過,此人也就首篇,次篇寫得好,至於五言八韻詩什麽的,也是平平。”

“我也聽說了,這人文章本未必在府試前十裏能脫穎而出,隻是正好寫了一篇合知府老爺心意的四六駢文,故而文章被拔高了,這才取為案首。”

“唉,你們也犯紅眼病了,你說他以文媚人,那你們既知府台老爺喜歡四六駢文,府試時怎麽不寫啊?你們不會吧,人家會,你們有何好說?”

榜前濂江書院的弟子們早是聚了一塊,見林延潮來笑著道:“延潮,怎麽姍姍來遲啊!”

林延潮正要回話,這時有人喊道:“放榜了!”

頓時外邊的壓力大了無數倍,眾人都是湧上前去。

院試就不發團案了,而是發一長案,一張告示從高至低排名,貼告示之際,無數人都是擁在榜前,維持秩序兵丁們攔都攔不住。

後麵仍有看不到榜的士子在那喊道:“讓我看榜,讓我看榜!”

陶提學剛從衙門口走出來,見了這前呼後擁的一幕,不由怒道:“這成何體統!讀書人如此,真有辱斯文!”

陶提學授意下,一名官吏站在台上道:“諸位不要擠了,督學老爺道,再這樣,就不貼榜了。”

眾考生們都是嘩然道:“不貼榜,讓我們怎麽看?”

商議後,那書吏得到陶提學授意後道:“陶提學有令,為免考生擁堵看榜,就一一唱名,由高至低上來。”

聽了書吏這麽說後,眾考生們這才安分了許多。

當下書吏挑了十幾名嗓門大的衙役,站在門前,陶提學親自拿來長案念道:“乙亥年,福州府道試第一名……”

陶提學停頓了下,下麵士子心都要提到嗓子眼了。

“道試第一名,侯官洪塘,翁正春,易!”

十幾名衙役齊聲道:“侯官洪塘,翁正春,易!”

“參加督學大老爺!”

聲音一出,全場回蕩。

“我中了,我中了。”林延潮但聽身旁一個聲音嗚咽道。

翁正春用袖子拭去淚水,一旁士子看著他,眼底都要冒出火來。

林延潮聽了案首不是自己,心底湧起了些許失望,看見翁正春喜極而泣心道,不說他是曆史上萬曆二十年的狀元郎,也不論才華如何,更不論父親是府內治易的大家,單單是此人禁足島上用功十載的勤奮,今日奪得案首,也是天道酬勤。

林延潮第一個抱拳道:“翁兄,小弟在此先恭你榮膺鶚薦,鄉試連捷!”

翁正春拭淚後,也是抱拳回禮道:“多謝延潮,愚兄先行一步。”

當下翁正春在眾目所視下,走到台階前,向陶提學施了一禮道:“弟子謝大宗師,朱衣點額。”

陶提學點點頭繼續念道:“乙亥年,福州府道試第二名……”

“道試第二名,侯官洪塘,林延潮,尚書!”(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