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計劃如果要成功,必須要做到兩點:第一、確保隱蔽性,即在南北兩個方向同時開始,至少相差的時間不超過五天,以確保落後的一方不會遭遇到有備的敵人!”說到這裏,劉成稍微停頓了一下,手在地圖上點了點:“為了確保這點,前往揚州的船隊將提早四十天出發,按照過去的記錄,從旅順抵達揚州這個季節大約需要二十五時間,然後扣除掉抵達後休整的時間和中途可能損耗的時間,南北發起進攻的時間將是八月七號!”

格桑看了一眼杜國英,從對方的雙眼中看到了躍躍欲試的光。劉成麾下眾將中,無論是軍功還是資曆杜國英都是第一,隨後就是自己、郝搖旗、阿桂。這次南北並舉北方不用說是劉成親自指揮,而南方雖然隻是偏師,但任務卻極重,一定要派個獨當一麵的任務。自己和阿桂都是擅長指揮騎兵,在南方未必適合。這麽看來最合適的人選便是杜國英了,看樣子他也以為非自己莫屬。

“阿巴泰!”

被叫到自己的名字,阿巴泰不禁有點愕然,他不知所措的站起身來,竟然忘了向劉成施禮。直到身旁的巴布泰狠狠的捅了一下他的腰眼,他才反應過來,趕忙躬身行禮:“末將在!”

“七貝勒在想什麽了?”劉成笑道,引起屋內一陣低沉的笑聲。阿巴泰的臉紅了紅,有些不好意思的笑道:“倒也沒想什麽,隻是沒想到您會先叫到我的名字!”

“嗬嗬!”劉成沒想到對方竟然這麽實誠,忍不住幹笑了兩聲:“你要不要去一趟揚州?”

“好呀!”阿巴泰爽快的答道:“兵隨將來草隨風,隻是不知我去那邊是什麽差使!”

“你手上的正藍旗裏還能抽出都少人馬?能有三千人嗎?”劉成問道,他組建巴圖魯親軍時將八旗之中的精悍士卒抽走了不少,像正紅鑲紅這種小旗留下的丁壯少了許多,隻是不知道上三旗之一的正藍旗還有多少人馬。

“有!正藍旗是大旗,又沒有經過前幾次大戰,便是四五千也抽的出來!”阿巴泰點頭道。

“好,你便抽兩千步兵,一千騎兵,乘船南下前往揚州。到了那邊後我義兄徐鶴城為提督諸軍,你做他的首席軍事顧問,參讚軍務!”

“首席軍事顧問,參讚軍務?”阿巴泰被劉成冒出的這個新鮮名詞給弄糊塗了,他原以為劉成這是要大用自己,正暗自高興,可聽起來又不太像,神色變得怪異起來。

劉成看出了阿巴泰的心思,笑了笑卻沒有說話,經過多年的奮戰,他的麾下已經有了一支在整個東亞都首屈一指的軍事力量,但麵對接下來將要進行的戰爭,卻缺乏足以獨當一麵的大軍統帥。而後金一方的阿巴泰、嶽托、代善都是有著豐富的統帥大軍的經驗,偏偏這些都是新降之眾,任命他們獨當一麵在政治上不可取。於是他便采取了一個折衷的辦法——以徐鶴城為南方軍的總指揮官,而讓阿巴泰當他的首席軍事顧問。

巴布泰卻比他兄長機靈多了,他輕輕扯了一下兄長的衣袖,低聲道:“七哥,攝政王說的是好事,你謝恩便是了!”

“末將遵命!”阿巴泰經由巴布泰提醒,趕忙躬身行禮。劉成看的清楚,笑道:“軍情緊急,軍議結束之後你便回去召集兵馬,五天後從旅順上船!”

“是!”

“白旺、阿克敦!”劉成的目光轉向另外兩名部下身上,兩人沒想到這麽快就叫到自己的名字,趕忙起身應道:“末將在!”

“阿巴泰出發三十五天後,你們兩人便領五千人,一營漢軍,剩下的是乞列迷人,從旅順出發,前往天津衛登陸!你們的任務是截斷北京南下的道路,並控製住通州的倉庫,尤其是後者,決不能有半點閃失!”

“是!”兩人趕忙遵令,劉成方才口中提到的通州是京杭運河的北端終點,明代每年有幾百萬石的漕糧和其他各種物品在這裏,匯集通州的石壩、土壩,然後沿通惠河,經護城河,轉運到京城倉庫。而在通州當地有大量的倉庫存放等待轉運的糧食、布匹和各種南來的商品。京師由於是天子腳下,人口十分稠密,基本依賴南來的物資養活,隻要能控製住這些資源,即便北京城牆再堅固,也抵擋不住劉成的進攻。

“杜國英!”

“末將在!”杜國英聽到自己的名字被叫到,心中暗喜,在場的人都知道,前麵幾個先叫到的雖然也很重要,但卻不是主力所在,他在劉成麾下諸將中無論功勞、資曆都是第一,暗想這次的大軍先鋒是自己的了。

“杜將軍,你在我麾下諸將中當屬第一!”劉成的聲音變得柔和起來:“此番南下,又要勞煩你挑重擔了!”

“願為大人效死!”

“好,好!”劉成點了點頭:“此番南下,我大軍主力將集中於東麵,西邊的河套、歸化城兵力將十分空虛。但那便是我的心腹之地,決計不能有閃失。杜將軍你叔侄都是陝西人,還是延綏將門出身,我希望你們兩人不但能保證歸化城和河套無失去,還能夠牽製住延綏、寧夏諸鎮兵,使其兵無法東援。”

聽到這個出乎意料的任命,杜國英不由得暗自失望,正如劉成所說的,既然他將進攻重點放在了南北兩京,那必然會出現西麵空虛的局麵,明的陝西軍隊也會東出勤王,因此必然要分出偏師來防禦牽製明的陝西邊軍,隻是這個牽製任務不但要以寡敵眾,而且立功也不那麽顯眼。但反過來說,這也是一個獨掌一麵的機會。他想了想問道:“不知能有多少兵馬?”

“最西邊的十五個劄薩克這次南下就不征兵了,都交給你。還有新降的十餘個小部落,還沒有編入劄薩克的,歸化城的守軍也交給你節製!”劉成說到這裏,看到杜國英的臉色越來越難看,趕忙補充道:“我還會寫信給固始汗,向其借兵相助,他定然會應允!”

聽到這裏杜國英的臉色才好看了點,他知道陝西邊軍缺糧少餉,自守有餘進取卻不足,固始汗已經將孫女嫁給劉成的義子阿布奈,兩家正是在蜜月期,隻要劉成開口對方決不會拒絕。隻要有這個聲勢,陝西明軍絕不會冒險出擊,勤王也不會調動太多軍隊。

“末將遵令!”

看了看杜國英不太好看的臉色,劉成柔聲安慰道:“杜將軍,這次若是能拿下京城,我一定裂土封爵,讓你衣錦還鄉!”

“大人天恩!”杜國英聞言大喜,趕忙跪下行禮:“末將自當效死!”

“代善!”

“末將在!”

“此番我將親領大軍南下直取北京,為防止關寧軍回師救援,便由你統領正紅、鑲紅、鑲藍、三旗兵,牽製關寧軍,使其無法全力南下!”

“末將遵令!”

“剩下諸將,各自回去召集部眾,於八月十日前在大寧衛匯合,南下伐明!”

劉成安坐在椅子上,雙手扶腮,靜靜的看著不遠處長桌上的燭火,就在半個小時前,這裏還充滿了生氣,數十個精壯漢子散發出來的生命力幾乎要將這件不小的房屋給撐爆了。但現在這裏已經空無一人,他們將乘坐快馬趕回各自的營地,為即將開始的出征做準備。相比起即將開始的這場戰爭,自己過去所經曆的那些不過是些小打小鬧罷了,可是不知道為什麽,自己竟然完全沒有過去出征前的緊張,難道自己已經經曆的太多,已經麻痹了嗎?

“大人,您怎麽還在這裏!”突然背後傳來趙文德的聲音,劉成轉過身來,看到自己的心腹正緊張的看著自己:“光海君的使臣已經在外間等候了好一會兒!”

“那就讓他先等等吧!”劉成突然感覺到一陣空虛,仿佛整個人都已經被掏空了:“建生,我想我現在已經有資格讓他等等我吧?”

“那是自然,不過——”趙文德還想勸說,劉成卻轉過身去,對門口守候的侍從高聲道:“你,就是你,快去弄一壺酒來,再隨便弄點下酒菜,我想和趙先生喝幾杯!”

侍從驚訝的看了劉成一眼,趕忙去執行命令。劉成轉過身來,意味深長的歎了口氣:“建生,我已經想不起來上一次這樣和你坐在一起喝酒是什麽時候了。”

看著劉成的笑容,趙文德感覺到自己這位城府很深的君主此時有什麽想要向自己傾吐的,便點了點頭笑道:“是呀,大人您自當大任,居家如官,哪裏有時間與臣下飲酒!”

“是呀!”劉成撓了一下自己的頭發,搖頭笑道:“這幾年來我不是在帶兵打仗,就是在忙著算計別人,實在是太忙了,忙的連坐下來和你們這幾個老兄弟喝酒談心的時間也沒有了。哎,有時候想起來,還不如一個家裏有兩百畝地的田舍翁,秋收之後釀兩壇村酒,白日裏帶著幾個子侄牽狗逐兔,晚上和左鄰右舍吃兔肉喝酒過得快活。”

“嗬嗬!”趙文德笑道:“這有何難,隻怕若是真的如此,大人您又會覺得無聊了!”

此時酒菜已經送了上來,劉成給自己倒了一杯,剛湊到嘴邊聽到趙文德這麽說,不由得笑了起來:“還是建生了解我!”

“不敢說了解,隻是大人絕非是甘心終老於隴畝田頭的人,隻要可能大人總會做出點事情來!”

“那你說我此番伐明,後世會怎麽評說我呢?”劉成突然問道。

“那就要看大人是成是敗啦!若是敗了,肯定是亂臣賊子,為萬人唾罵!”

“那若是成了呢?”

“即便是成了,恐怕也會有人在野史裏說些不好聽的!”

“那建生覺得我應該怎麽做呢?”

“很簡單,本朝成祖以叔奪侄之位,實乃亂臣賊子的作為。可是他五伐蒙古,七下西洋,國勢之盛,過於漢唐。其功業昭昭如日月,尤其是幾個酸儒口舌所能傷的?神器本無主,有德有能者居之,大人若能建功立業,天下人都是張眼睛的,即便有幾個沒長眼睛的,又有什麽好怕的?”

“好一個神器本無主,有德有能者居之!”劉成笑道:“上天亂明國君臣心智,天予不取、反受其咎。有些事情是我想的太多了!建生,你取筆墨來!”

趙文德趕忙從一旁取來筆墨擺好,劉成放下酒杯道:“你替我寫兩封信給曹文詔和王安世,請他們看清時勢,莫要做出螳臂當車的蠢事來!”

四十天後,揚州。

“這些便是東虜的辮子兵吧!”看著正從海船上下來的一行行士兵,徐鶴城的臉色有些複雜,雖然他幾個月前早就見過隨林河水南下的那一小隊女真武士,但兩百人是一回事,數千人又是另外一回事。看著眼前這些曾經壓製大明近二十年的大軍,現在卻成為任憑自己驅使的鷹犬,徐鶴城有一種不真實的感覺。

“不錯!”林河水站在徐鶴城的身旁,他眼力很好,看到一名生的十分敦實的女真將領正朝這邊走過來,趕忙對徐鶴城道:“大人,那位便是阿巴泰,老奴的第七個兒子,也是正藍旗的旗主!”

“末將參見大人!”阿巴泰恭謹的向徐鶴城打了個千,又向一旁的林河水欠了欠身子:“林先生,想不到咱們在這裏又見麵了!”

“將軍一路上辛苦了!”徐鶴城擠出一絲笑容:“可還習慣?”

阿巴泰苦笑道:“咱家從沒坐過這麽長時間的船,天氣又熱的慌,哪裏敢說習慣!”

“無妨!”林河水笑道:“這裏已經準備好了綠豆湯水,可以讓諸軍在沙洲上休息個幾日便是,這裏十分僻靜,也不用擔心走漏風聲!”

“那就好!”阿巴泰看了看四周,這裏本來是一個沙洲,後來逐漸與江岸連在一起,但由於土質不好,不適宜種植糧食,因此荒蕪得很,徐鶴城將這裏占了,作為海船往來人員貨物的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