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圖阿拉。

“什麽?劉成已經進了盛京?還收養了福臨為養子?”多爾袞手上一顫,手中的茶杯險些落在地上,一旁的多鐸已經跳了起來,雙眼幾乎噴出火來,對跪在地上的哨探喝道:“你確定這是真的?沿途都有城塞,難道劉成長了翅膀,飛過來的?”

“千真萬確!”那哨探不敢抬頭:“劉成五天前抵達廣寧城下,再此之前遏必隆趕到廣寧,殺了駐守當地的梅勒章京達爾罕,向劉成開城投降。然後劉成就一路北上,沿途城塞都開門歸降,劉成未發一矢就進了盛京城。直入永福宮中,當即在眾親貴大臣的麵前收養福臨為養子,眾人也擁立其為皇父攝政王!”

“遏必隆這個狗賊!”多鐸牙齒咬的咯吱咯吱的響,已經恨到了極處:“待我拿住了他,定要將其寸寸斬碎,喂給狗吃!”

“罷了,老十五,別說這種沒用的話了!”多爾袞冷喝了一聲:“遏必隆若是拿住了你我,定然也不會饒了我們,他就是皇太極的一條狗,我們殺了皇太極,為了替他主子報仇,別說是幫劉成辦事,就算是幫地下的魔鬼,他也是願意的!”

“多爾袞,你說我們現在應該怎麽辦?“

“收福臨為養子,當皇父攝政王!”多爾袞嘖嘖了兩聲:“這個劉成還真是個聰明人,這樣一來他就能以最快的時間控製女真各部,又不至於激起眾親貴的反對,畢竟真正的大汗還是福臨,而福臨又不過是個還在吃奶的孩子,對他也沒有什麽威脅,可謂是兩全其美。我本以為這兩家會為這件事情起衝突,隻要一起衝突,我就有再起的機會,現在看來是我錯了!”

“多爾袞!”多鐸見狀,心情越發急了:“你還說這些有的沒的幹嘛?現在我們應該怎麽做?劉成他一旦控製了盛京的局麵,下一步就是來對付我們了?呆在赫圖阿拉這裏總不是長久之計吧?”

“嗯,這裏的確不是長久之計!”多爾袞點了點頭:“可惜我還是低估了劉成,要不然我們應該早些去投明國的!”

“投明國?”多鐸驚訝的問道:“為何這麽說?”

“很簡單,劉成平定遼東之後,蒙古、女真的精兵皆為其所有,他又和和碩特汗與漠北諸部交好,衛拉特人與他是婚姻之親。也就是說他的東麵是大海,西北兩麵都是友邦,唯一能發展的就是明國了。他麾下精兵猛將應有盡有,對明國的內情又是明白得很,豈有不南下的道理?我們兩個去投明國,便可以借明國之力,與其抗衡!”

“這,這也能行?”多鐸驚訝的問道:“明國肯接收我們?我們當初可是殺了他們不少人,與他們有大仇的!”

“此一時彼一時!”多爾袞耐心的解釋道:“明國豈沒有才智之士能看出劉成的野心和害處?隻不過先前他們要借劉成之力來對付我們大金國,現在大金國既然已經平定,他們下一步就要防備劉成了,你我與劉成有不共戴天的大仇,手頭又有實力,明國君臣又豈會抓住過去的事情不放,而不顧眼前的大敵?你放心,隻要我們能逃到關寧軍那邊,明國必然會重用我們的!”

多鐸聽了多爾袞一番話,思忖了半響答道:“你說的也有道理,隻是關寧軍連我們都打不過,如何能抵擋得住劉成?我們去投靠他們又有什麽前途?”

“哎,我豈不知道關寧軍不是劉成的對手?隻是我們現在已經沒有其他去除了?別忘了福臨既然繼了汗位,你我便是弑殺前任大汗的賊子,人人得而誅之。劉成肯定很高興拿我倆的腦袋來收買八旗的人心,還有別忘了,當初可是你在白格爾河射傷了劉成,這可是大仇呀!”

多鐸聽到多爾袞提起白格爾河的舊事,不由得打了個寒顫,連連點頭:“你說的是,絕對不能落到劉成手上,我們立刻就動身!”

“不,今夜出發,隻要把兩白旗的精銳帶上就好了!”多爾袞低聲道。

“為何隻帶上兩白旗的精銳?”多鐸不解的問道。

“劉成已經拿下盛京,肯定對我們有提防,如果我們領大軍南下,肯定躲不開他的阻截,現在大義名分在他們那邊,將士的家屬也在他手中,我們肯定是打不贏的。如果隻帶上兩白旗的精銳,一人雙馬,才有可能避過他的阻截。而且我們畢竟是去投靠明國,如果帶的人馬太多,反而會引起明國的疑惑,怕壓不住我們,反而會惹來不測禍事!”

“你說的也有道理!”多鐸點了點頭,當時他們從盛京出發討伐阿巴泰時足有兩萬多人,經過路上行軍的損耗和逃散,大概還剩下一萬六七,這麽大一支軍隊不但行動不便,而且明國君臣也會擔心客大欺主,控製不住他們反而惹來麻煩,不如就帶著兩白旗的精銳南下,以來人少可以集中馬匹,行動便捷不容易被劉成率軍阻截,二來明國也比較容易接受。

“你現在就去準備吧,千萬不要走漏了風聲!”

“我省得!”多鐸點了點頭,他走到門口,突然停住腳步,回頭問道:“多爾袞,你有沒有一種感覺,這個劉成橫空出世,就是老天派來專門對付我們女真人的?”

“天意難測!”多爾袞歎了口氣,答道:“不過劉成若是真的天上星宿下凡,恐怕對付的也不隻是我們女真人一家!”

北京。

夏天到了,剛到了巳時,白花花的太陽就已經上了天,幾乎要把行人的脊背都曬裂了。路當中幾乎沒有什麽行人,人們都躲在陰涼處,躲著日頭,院子裏也無人,女人們都躲在屋裏,穿著小衫,並非是怕難看,而是因為院子裏的地已經燙腳。

作為一國首輔,楊嗣昌自然不用受這等煎熬,幾塊冬日裏準備的冰塊從地窖裏取出來,放在屋角裏的水盆裏,絲絲的冒著白氣,看著就讓人覺得舒爽。這些日子的公事也頗為順利,關內的流寇已經基本平息,遼東的東虜也沒有出什麽禍事,西南的土司自從水西之亂後也基本不再生事,國家粗安,竟然有些太平時節的感覺了。

“大人,遼西來的塘報!”陳新甲從外間進來了,臉上帶著掩飾不住的激動,楊嗣昌皺了皺眉頭,莫不是東虜又進兵了?可是時節不對呀,現在是夏天,東虜喜寒畏暑,再說這個時候大動刀兵抽調民夫,秋天吃什麽呀?

“出了什麽事?東虜出兵了?”楊嗣昌放下毛筆,沉聲問道。

“不是,虜酋多爾袞,多鐸帥二千餘騎嗬關請降!”

“什麽?”楊嗣昌霍的一下站起身來,他的動作太猛,將幾案上的硯台帶了一下,濺出的墨汁落在袖子上卻全然不覺:“此事是真是假?”

“千真萬確!”陳新甲低聲道:“塘報裏說有印璽、甲仗、器物隨後送到,還有請降官兵的名冊,待到統計後也隨後送到!這種事情如何假的了?”

“嗯!”楊嗣昌點了點頭,明末邊將殺良冒功,虛報軍功的事情司空見慣,但是像這種請降的虛報卻極少。畢竟百姓的腦袋是腦袋,韃子的腦袋也是腦袋;至於諱敗為勝,更是簡單,反正就是幾行字的事情。可像多爾袞、多鐸這種有名的虜酋,兩千多虜騎都是大活人,兵部下來一查就水落石出了,誰會做這種蠢事?

楊嗣昌接過陳新甲的塘報,剛看了幾行,本來舒展的眉頭一下子緊皺了起來:“什麽?劉成已經領兵入了盛京,收東虜新汗福臨為義子,自稱皇父攝政王,威福自專?有這等事?”

陳新甲臉色有些尷尬,低聲道:“大人,這恐怕是虜酋的一麵之詞,劉大人殺虜甚多,虜酋對其懷恨在心,出言詆毀也是情理之中!”

“恐怕沒有這麽簡單!”楊嗣昌冷笑了一聲:“我先去見見溫相公,這裏你先幫我盯著!”說罷他一甩衣袖,就快步向屋外走去。

溫府。

“如果這是真的,那可有些不妙了!”溫體仁喝了一口涼茶,捋了捋頷下的胡須:“東虜與蒙古不同,蒙古各部乃是塞外草原,非朝廷疆土。而遼東乃我大明故地,遼東行都司所在。劉成他不上奏朝廷,就自行其是,其意甚彰呀!”

“溫公說的是!”楊嗣昌歎道:“我本以為劉成還要幾年才能擊敗東虜,所以才對其行為暫時忍耐,想不到,想不到他竟然”說到這裏,楊嗣昌一頓足,焦慮之情已經溢於言表。

“文弱,你也不要太急了!”溫體仁笑道:“其實現在最要緊的事情不是劉成,而在朝中呀!”

“朝中?這個怎麽說?”楊嗣昌一愣。

“文弱呀,你這麽聰明的人,竟然還沒有想到?”溫體仁笑道:“看來真是當局者迷呀!你記得我以前和你說過的嗎?你身為首輔,又兼領軍機處,乃是非常之舉,現在東虜已平,你覺得還能這樣下去嗎?”

“溫公,東虜雖然平了,可又多了個劉成,恐怕十個東虜也比不過呀!”

“文弱,話不能這麽說!”溫體仁沉聲道:“你知道劉成是大明的威脅,可別人未必認呀?朝中諫官隻會說你貪戀權勢,乃是誤國奸臣。以前內有流寇、外有東虜,聖上可以容你獨攬大權,現在這兩樣都沒了,你覺得聖上還能容你嗎?”

“可,可是明明劉成他”楊嗣昌被溫體仁說的張口結舌,隻能結結巴巴的答道。

“可是劉成還沒有舉兵謀反呀?再說天下人都知道劉成乃是令尊一手提拔,他不是你的人嗎?”

“這個,這個”楊嗣昌再也說不出話來。他經由溫體仁一提醒才發現如果劉成沒有謀反,在群臣和天子眼裏自己就是貪戀權勢之人;如果劉成謀反,那自己就是與亂賊勾結的禍國奸臣。他頹然的低下頭來,歎道:“看來這一切還都是我的不是了!”

“話不能這麽說!”溫體仁笑道:“文弱,若不是劉成,流寇沒有這麽快平定,塞外蒙古各部也不會這麽恭順,東虜更不會這麽快平定。無論是你還是劉成對我大明都是有功之臣,這一點隻要稍有人心之人,都會明白,聖上也知道!”

“那溫公您的意思是?”

“文弱,功是功,過是過。你的確有大功,但這不等於可以繼續這般獨攬大權下去。這樣聖上不滿意你,天下士大夫也不會滿意你,這樣你能夠對付劉成嗎?”溫體仁問道:“如今之計,你隻有以退為進,先放開一部分權柄,引候家父子,黃道周等人入朝,廢除加稅,這樣天子不會覺得你攬權,天下士子也不會恨你擋了他們的進身之階,這樣一來滿朝文武和衷共濟,才有辦法來對付劉成呀!”

“侯家父子、黃道周?”楊嗣昌苦笑道:“溫公,倒不是我心胸狹窄,隻是這幾位若是入朝,會不會朋黨相爭,反而誤了國事呢?”

“你放心,人在哪個位置就會說哪個位置的話,這幾位在野自然會這麽說,等他們入朝做了官,自然就會感覺到劉成的威脅,你放心,對付劉成起來他們隻會比你更積極!”

楊嗣昌想了想,覺得再也沒有其他的辦法,隻得歎道:“思前想後,也隻能如此了!溫公,想不到最後事情會落得這般田地!”

“文弱,你也不要太過著急,至少現在東虜平定了,你有功無過。多爾袞和多鐸兩人抓在手裏,也多了一個牽製劉成的砝碼。他平定了東虜,整合各部的力量,至少也要幾年時間,有了這幾年時間,大明兩京十三布政司,億兆百姓,整軍習武,與民休息,自然可以大治,又豈是他塞外那點苦寒之地可以比的?”

“溫公所言甚是!”楊嗣昌臉色微和,突然歎了口氣道:“哎,雖說我自問行事問心無愧,可那劉成能有今日,實在是得我力甚多,當真不知後世史書之上當如何評說!”(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