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當然可以!”巴布泰笑道:“若是旁人自然是不行的,可像您乃是濟農大人的股肱,自然不一樣了,還請活佛千萬莫要推辭。”

“既然大人這麽說,那貧僧也隻有勉為其難了!”切桑笑道,他向那看守吩咐道:“你去外間把守,若無我的同意,任何人都不可以靠近這間屋子!”

“是!”那頭目應了一聲,退出屋外。兩人重新分賓主坐下,巴布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情緒,取出那支卷軸遞給切桑,低聲道:“其實兄長派我來隻是為了一件事情與劉大人議和結盟!”

聽了巴布泰的話,切桑的臉上露出一絲耐人尋味的笑容,他輕輕地撫摸了一下自己光溜溜的下巴,笑道:“令兄莫不是在開玩笑嗎?劉大人乃是大明的臣子,若是要議和應該派人去京師的大明天子,而不是來這裏吧?“”嗬嗬!”巴布泰低聲笑道:“都怪在下說的不明白,我兄長的意思是希望與劉大人結盟共同出兵征討明國,分疆裂土,為兄弟之國。”

切桑死死的盯著巴布泰的臉,就好像眼前的不是一個滿臉胡須的女真蠻子,而是一個絕色美人,過了半盞茶功夫,切桑突然笑了起來,他的笑聲越來越大,還一邊笑一邊搖頭:“巴布泰大人,令兄要麽是瘋了,要麽是對你恨之入骨,要借我家大人的刀來殺你!我家大人乃是大明的忠臣,又怎麽會倒戈相向?當真是可笑之極!”

巴布泰沒有被切桑的笑聲大働,他目光銳利的盯著眼前這個大笑的喇嘛。必須保持鎮定,無論是愛新覺羅一族的大業和自己的性命都取決於自己是否能識破這個狡猾的禿驢笑容下隱藏了些什麽。人們越是強調什麽,就越是缺乏什麽,恐怕這位劉大人對明國天子的忠誠並沒有他的這個屬下說的那麽多。

“不過他對八哥的評價倒也沒錯的那麽離譜!”巴布泰露出一絲苦澀的笑容,旋即便從他的嘴角消失。這個時候流露出任何情緒都是自殺!他對自己說。

“我並沒有懷疑劉大人忠誠的意思!”巴布泰攤開手,表示自己並不想與切桑就這個問題發生爭論:“隻是想向劉大人澄清一個簡單的事實大金隻不過是劉大人的先行者罷了,萬曆年間,先父難道沒有像大人您一樣為明國守衛邊疆,討平叛離大明的女真、蒙古各部?可是當先父討平諸路叛逆後,大明又是如何對待先父的呢?先是縱容收買葉赫、烏拉與我愛新覺羅氏為敵,然後又挑撥先父與我三叔的關係,使其手足相殘,釀成惡果;最後幹脆出四十萬大軍分四路大軍圍攻,至有薩爾滸之戰,明國之刻薄陰險可見一斑。且不說劉大人此番出兵勝負未卜,即便能勝我大金,精兵猛將隻怕也要損傷十之六七。到了那時,劉大人擁不賞之功而居嫌疑之地,將何以自處?即便明國天子是個大度賢君,又能與劉大人什麽恩賞?爵不過封侯,祿不過萬戶,無裂土分茅之賞,又怎麽比得上與我大金結為兄弟之盟,領兵南下,列土封疆,傳之萬世而不絕?”

啪啪啪!

幾下鼓掌聲回應了巴布泰的演講,切桑走到水壺旁,倒滿兩個杯子,將其中一個遞到巴布泰麵前,笑道:“您說了這麽多話,想必是口已經很渴了,來喝一口吧!”

巴布泰如虹的氣勢被鼓掌聲和水杯打斷了,他有些不甘的看了切桑一眼,接過水杯。切桑喝了一口,笑道:“我不得不承認這是很出色的演說,您幾乎要說服我了。可是這還不夠,第一,隻是幾乎要說服;第二,您要說服的不是我,而是我家大人,我可以事先提醒您一句”說到這裏,切桑臉上的笑容消失了,他輕輕的拍了拍自己的左胸:“請相信我,濟農大人的這裏是用鋼鐵鑄成的!”

“恐怕你的那裏也是鐵的!”看著切桑離開的背影,巴布泰低聲自言自語道,盡管他身上披著厚厚的貂皮袍子,依舊感覺到一股寒意直透心頭。

幸運的是,巴布泰等待的時間比自己預料的要短。兩天後,當他剛剛用完午餐,房門就比突然推開了。他一開始還以為是來收拾餐具的看守,但立刻他就明白自己弄錯了一個三十左右的男子正站在門口,青帛裹頭,身著交直領的袍子,腰束牛皮帶,腳上穿著鹿皮長靴,腰帶上插著一柄金柄短刀,右手的大拇指上是一塊勾弦射箭的碧玉扳指,正目光炯炯的看著自己。在這男人身後,緊隨著切桑喇嘛和一個魁梧的抱刀漢子。巴布泰立刻意識到站在自己麵前的是誰了。他膝蓋一彎,下意識就要跪下行禮,可彎到一半才意識到不對,就是欠了欠腰,長揖為禮道:“在下大金梅勒額真巴布泰參見大人!”

“起來吧!”劉成進了屋子,徑直在主座上坐下:“我便是劉成,切桑上師已經轉達了你的意思,也將這份國書給我了!我現在就可以給你答複了,那就是不!”

“大人”巴布泰剛想開口,就看到劉成伸出右手,趕忙閉住了嘴。

“我承認皇太極在信中提出的條件很有誘惑力,也的確與你們聯盟有非常大的好處,我也可以非常坦率的告訴你,拒絕的原因也不是對明國天子的忠誠,因為這個世界上沒有任何人配得到我劉成的忠誠!”說到這裏,劉成站起身來,居高臨下的盯著巴布泰的雙眼:“在這裏我可以明白的告訴你我這麽做的真正原因我不需要與你們聯盟就能消滅明國!我還可以告訴你,在消滅你們之後,接下來就是朝鮮、日本、最後就是明國,不過首先是你們!”

“狂妄!嗬嗬,狂妄之極!”巴布泰過了好一會兒才將這幾個字從自己的喉嚨裏擠出來,作為一個身經百戰的漢子,他並不是怕死,但方才麵對劉成的時候,他感覺到一種無形的力量壓迫著自己,以至於他一時間說不出話來。

“是不是狂妄你很快就會知道了!”劉成笑了笑:“應該不會超過一個月時間,這點耐心你總會有吧!再說你在這裏也不會無聊,有兩個熟人可以陪你!”

“兩個熟人?誰?”

“嶽托,還有豪格!”

“豪格?他也在你手上?”巴布泰大驚失色,他倒是知道嶽托在和林格爾之役後被俘,卻沒想到被認為失蹤的豪格也在劉成手中,他下意識的問道:“你為什麽不”

“為什麽不向你們索要贖金?”劉成的臉上露出了譏誚的笑容:“我又不是土匪,他是皇太極的兒子,有更重要的用途!相信我,你也有的!”說到這裏,他哈哈一笑,便轉身走出門外,留下滿腹疑慮的巴布泰。

“大人!”切桑剛隨劉成出了門,便低聲問道:“為何您這般”

“你是問我為何不與其虛與委蛇一番是嗎?”劉成停住腳步。

“嗯!”切桑斟酌了一會詞句:“我也知道皇太極這麽做必別有居心,可是他有一句話沒有說錯。明國之所以能容忍大人如今日,無非是因為遼東的形勢。須知飛鳥盡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呀!”

“那上師是讓我養寇自重啦!”劉成笑道。

“那倒也不用!”切桑笑道:“大人您現在已經據有漠南之地,已經將東虜限於一隅,彼隻能南下,而明國內有流寇,外有強敵,亦不得休息。大人積穀練兵,坐觀成敗,豈不是更好?”

“上師!”劉成笑道:“因為我缺一樣東西。”

“缺一樣東西?”切桑不知劉成為何一下將話題轉到這裏來了:“什麽東西?”

“出海口!”劉成笑道:“確切的說是通往大海的通道,隻要消滅了東虜,控製了關外,我就能打開通往大海的通道,有煤炭、鐵礦、大片的森林、肥沃的黑土地。一千頭駱駝的貨物一條船就能裝下,用不了十年,整個亞洲的海岸線都會插滿我的旗幟。”

切桑看著眼前這個留著短須,黑色的眸子裏充滿光亮的男子,兩年前他還不過是明帝國一個省份的守將,而現在他已經在憧憬著征服整個亞洲,真是個野心勃勃的家夥,可那又如何?無論是對自己還是格魯派,這都是好事。

“您的雄心壯誌讓我欽佩不已!”切桑矜持笑了笑:“可是女真人已經建國快二十年了,他們的大軍這麽多年來幾乎沒有打過敗仗,您的兵力也很有限。而且就算您真的能擊敗皇太極,又怎麽能保證明國天子把遼東交給您而不是別人呢?”

“本來我還沒有把握的,不過看到這個嘛!”劉成得意的把玩了一下皇太極給自己的那份書信。

“看了這封書信,大人就有把握了?”切桑懷疑的看了看劉成手上的卷軸,劉成笑了笑,將其遞給對方。切桑看了一會兒,失望的抬起頭:“好像沒有什麽特別的內容吧?”

“像皇太極這等人,信裏自然不會有什麽特別的內容!不過他肯把巴布泰派來就已經說明很多東西了!”劉成冷笑了一聲:“你看這信上的內容,隻怕這皇太極已經在我身上下了不少功夫了,為何早不發信晚不發信這個時候發信來?”

切桑沉吟了一下答道:“恐怕是大人在乞列迷人那邊下的那著棋生效了!”

“也許吧!可就因為這個嗎?可是我統共也就派了六百人過去,就算阿克敦和林河水再有本事,也最多隻是個麻煩罷了,畢竟乞列迷人沒有積蓄,軍無積蓄則散,僅僅憑這個就能讓皇太極派自己的弟弟來和我要求結盟?不可能?”

切桑想了想,終於放棄了跟上劉成思緒的努力:“那您怎麽看的?”

“很簡單,有其他的原因迫使皇太極不得不這麽做!”劉成冷笑道:“乞列迷人的事情也好,我在經略漠南也罷,這些對於皇太極來說都是外因,內因才是起決定性因素的,而外因必須通過內因來發揮作用。我覺得是女真人的內部出了問題,迫使皇太極冒險通過與我結盟來迅速打開局麵。”看到切桑還是那副不知所以的樣子,劉成隻得解釋道:“若是東虜內部沒有問題,皇太極肯定不會在這個時候派出使者來,聰明的賭徒不會在形勢不利的情況下下注。如果是我會先出兵平定了乞列迷人之後,在比較有利的情況下再來結盟。”

“那大人打算!”切桑點了點頭,此時他已經跟上了劉成的思路,內部無形的壓力迫使皇太極做出這個有些突兀的舉動,而卻被劉成敏銳的察覺到了。

“很簡單,()敵人想要做什麽,那就不能讓他如意!”劉成擠了擠眼睛:“既然東虜的內部有問題,那就應該讓他們的問題激化。稱他病要他命,這次我出兵東征,就是要讓皇太極匹馬不還!”

正當漠北的戰爭車輪開始隆隆滾動之時,中原的戰局也發生了微妙的變化,從劉成那兒得到了援兵後,不久前被任命為右副都禦史,總理河北、河南、山東、湖廣、四川軍務,兼湖廣巡撫的盧象升展開了攻勢,他先後在渦陽、蒙城、汝陰等地先後擊敗曹操與張獻忠的聯軍,迫使其向西南方向撤退,最後撤退到息縣附近。這裏背後就是淮河,渡過淮河便是廣袤的大別山區,一旦南渡淮河,便可擺脫官軍的追擊。

“曹帥,浮橋搭的怎麽樣了?”張獻忠跳下戰馬,向站在河邊高地上的曹操問道。相比起幾個月前北渡淮河的時候,他削瘦憔悴了不少,原本飽滿的臉頰凹陷了下去,更顯得顴骨凸出,不過那雙眼睛依舊閃閃發光,就像一頭受傷的狼,反而更加危險。

“不知道,沒法子,大部分船都被官府拉到對岸去了,隻能先紮木排,這樣時間可就長了!”曹操無奈的搖了搖頭,隻見岸邊一群群農民軍士兵正在砍伐樹木,並將其捆紮成木排,由於缺少工具和材料,修建浮橋的進度幾乎停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