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兩百個?”呂伯奇吃了一驚:“不要錢白送?”

“沒錯!”劉成笑道:“不過隻是開始的五百隻鐵皮爐,後麵的自然就沒有了。??”

呂伯奇驚訝的看了一眼劉成,他雖然不太清楚這鐵皮爐和蜂窩煤的本錢,可半兩銀子算下來也就六七鬥糙米,換這個鐵皮爐都很勉強,更不要說白送的兩百個蜂窩煤了,殺頭的生意有人做,虧本的買賣沒人做,劉成這是打著什麽鬼主意呢?

劉成也看出了呂伯奇的心事,卻隻是笑吟吟的不說話。他這麽做的原因很簡單,十七世紀的中國還是一個以農牧業經濟為基礎的社會,經營工商業雖然能帶來巨額的利潤,但如果隻服務於社會上層人員的消費性需求,不能反饋農牧業,使之隨之展。那麽高度達的工商業從某種意義上講對整個社會是有害的,因為生產出來的糧食隻有這麽多,工商業越達,從農牧業當中汲取掉的資源就越多,一旦出現災害,農民牧民陷入饑荒的可能性就越大,最後整個社會隻會被自下而上的動亂所毀滅。不說別的,僅僅劉成統轄下的漠南各部每年秋天因為飼料不足而被迫殺掉的大小牲畜就有數十萬頭,冬天裏被凍死餓死的更是數不勝數,如果能夠讓其中一半活下來,幾年繁育生殖,漠南各部的經濟實力和軍事實力都會有一個飛躍。而陝北、山西、河套地區的農民可以獲得更多的肥料、畜力,畝產量和開墾土地的數量也會獲得相當的提高,有了這些作為基礎,劉成勢力的工業、商業和軍事實力才不是無本之木,無源之水。為了達到以上目的,劉成寧可一開始少賺錢,甚至從腰包裏倒貼錢來推廣蜂窩煤的使用,反正眼下會生產蜂窩煤和鐵皮爐的隻有自己一家,相比起當時的爐灶,蜂窩煤與鐵皮爐無論從節約燃料,使用方便、安全性上都要優越許多,隻要當時人習慣了這種取暖煮食方式,劉成就不用擔心賺不到錢。

呂伯奇見劉成不說話,心知對方肯定已經胸有成竹,自己再問也沒有用。他對劉成賺錢的本事倒是很有信心,便也不再多問,於劉成扯了幾句閑篇,便起身告辭。劉成將其送到門口。剛剛回到亭子裏,趙文德便問道:“大人,您方才為何要說那些話給呂大人聽?”

劉成笑了笑,示意趙文德坐下,笑道:“怎麽?建生覺得我這麽做不好?”

“不敢!”趙文德笑道:“在下覺得大人必有深意,卻不知是何,還請大人告知!”

“建生,你說如果呂大人回去後,把我方才說的話稟告天子,你覺得天子會怎麽處置?”

“這個”趙文德聞言一愣,他思忖了一會,答道:“如果我是聖上,會把這件事情壓下去,隻當沒有生,以後小心提防!”

“哦,建生為何這麽想?”

“很簡單,大人已經撫有漠南諸部,又與準格爾人、漠北諸部、固始汗關係良好。如果想要打大人的主意,一個不好宣大、延綏、寧夏各鎮便無寧日,假如大人與東虜聯合,朝廷隻怕就隻有遷都了。既然隻要朝廷不動大人,大人就不會造反,那又何必把事情弄得不可收拾呢?”

“說的不錯!”劉成撚須笑道:“那既然建生你能想到這些,你覺得呂大人他想不想得到呢?”

聽劉成這麽說,趙文德眼前一亮,擊掌道:“不錯,呂大人肯定也能想到。既然稟告朝廷,朝廷也不會拿大人怎麽樣,若是消息敗露出去他與大人的關係也就完了,他又何必枉做到這裏,他的眉頭又皺了起來:“雖然如此,大人也沒必要把話說白了呀?”

“我就是要把話說白了,把這層紙給捅破了!”劉成冷笑道:“你知道他呂伯奇是靠我當上這個兵部侍郎宣大總督的,我也知道,呂伯奇自己也知道。可不把這層紙捅破了,人家就會裝糊塗。我就是要明明白白的告訴他,要是朝廷下亂命,硬要把我調去關內打流賊,我就敢把天捅個窟窿出來。這種話不能由我這個武將說,說了就和朝廷撕破臉了,可不說又不行,萬一朝廷真的下了詔書,我是反還是不反?我就是要讓呂伯奇明白,別想蒙混過關,吃了我這麽多好處,關鍵時候就要替我說話!”

“妙,妙!”此時趙文德已經完全明白了劉成的意圖。剛剛吃下漠南各部的劉成是極不情願領兵入關內打流賊的,雖然他可以留敏敏在歸化城來統領漠南蒙古各部,但沒有自己的統轄指揮,無疑在和後金的戰爭中會處於劣勢。但偏偏依照大明的政治規則,身為大同總兵的他是無權對中樞決策置喙的,而在是否調兵的問題上最有言權的不是別人,便是身為宣大總督的呂伯奇。既然如此,與其哀求、收買不如直接恐嚇,畢竟假如劉成真的反了,第一個要死的不是別人,就是身為劉成頂頭上司的呂伯奇。

“那楊大人的信要不要回呢?”趙文德問道。

“回!”劉成思忖了一下,笑道:“其實這也是一個機會,楊大人先前不是每次加稅增餉練兵都被群臣給堵回去了嗎?現在中都被攻破,流賊都打到運河邊了,總不會有人反對了吧!”

“大人說的是!”趙文德笑道:“中都陷落倒也罷了,這漕運可是萬萬斷不得的!”

“嗯,你就把我的意思說明白,打流賊我是絕對不去的,不過如果給漠南各部賞賜的話,抽個兩三千騎兵還是可以的。還有,這對於加稅增餉是個好機會,一定要抓住了!明白了嗎?”

“在下明白!”趙文德笑道:“大人想從這加餉裏分一杯羹?”

“嗯!”劉成笑了笑:“給我兩三年時間,漠南這邊就是基本盤了,我也不白吃這筆餉錢,至少把科爾沁和左翼餘部都吃下來,再把車臣部碩壘汗也拉過來,如果阿克敦在東海女真那邊打開局麵,東虜就是甕中之鱉了。對了,替我寫一封信給徐大哥,讓他四時都要派人前往那個唐王那兒探望,這個關係不能斷了。”

趙文德問道:“那唐王是藩王,徐大人一個外臣與之過從甚密,不太合適吧?”

“也不是過從甚密,就是四節送點禮物就是了,這是一招閑棋,現在暫時用不上,不過將來說不定就用的上了!”

趙文德不解的看了劉成一眼,不過還是應道:“是,大人!”

趙文德就在亭子裏的矮幾上擺開筆墨,寫起信來,他筆不加點,不一會兒便將給楊嗣昌的回信寫好了,劉成拿了起來,細細看了起來。趙文德也不說話,坐在矮幾前等候劉成的回複。過了好一會兒,劉成將信紙揉成了一團,趙文德的趕忙問道:“大人,哪兒寫的不好嗎?”

“不,建生你寫的很好,隻是這件事情太要緊,紙上看到的終究淺薄了些,你親自去一趟北京,把我的底線告訴楊大人。兵可以調,不過最多步兵一營,騎兵兩千,交給徐大哥統領,餉和賞錢不能少,我本人大同總兵的位置不能動。還有加稅增餉的機會,你要也要提醒他一下,能夠暗示就暗示,如果暗示不了就直接說。還有,臨走前去一趟呂大人那裏,去了京師後還要去一趟胡公公,多找幾個替我們說話的,不要怕花銀子,明白嗎?”

“屬下明白!”趙文德也從劉成的目光中感覺到了壓力,他沉聲道:“屬下立刻就回去準備,明天就出!”

“嗯!搖旗,你挑幾個得力的人手護送趙先生去京師,還有,去一趟庫房,各色禮物都準備些,好不容易去一趟京師,不能虧待了胡公公!“

“是,大人!”郝搖旗應了一聲,站起身來。劉成伸手抓住趙文德手臂,低聲道:“三年,再給我三年時間,我們這條鯉魚就能越過龍門,由魚化龍了!”

盛京,啟福宮。

“這麽說來,你們未曾與劉成一戰便退兵了?”皇太極的聲音有些低沉,在空曠的大殿上產生了回音,與原本的聲音混雜在一起,顯得有點模糊。跪在地上的多爾袞咬了咬牙,又磕了兩個頭道:“正是,大汗!七哥親自去了一趟老哈河,探查了劉成的軍情之後,覺得難與其爭鋒,我與七哥商量之後,覺得還是撤兵比較好!”

“老七你親自去探查了劉成軍情?”皇太極將目光轉向跪在多爾袞身旁的阿巴泰,相比起多爾袞,阿巴泰的神色要輕鬆許多,他點了點頭,將那天在老哈河渡口自己親眼目睹的情況詳細敘述了一遍,最後沉聲道:“大汗,大概的情況就是這樣,我覺得那劉成借助修建浮屠,不但賞賜了將士,而且籠絡了人心。無論是兵力、甲仗都勝過我方,與其交戰實在是沒有勝算,不如將左翼殘部護送回來為好!”

“嗯!”皇太極點了點頭,卻沒有對多爾袞和阿巴泰的行動表示臧否:“老七、老十四你們這一路上都辛苦了,先回去洗洗征塵,歇息兩天吧,來人,把朝鮮國王送來的人參挑好的給老七和老十四每人一包,讓他們回去補補身子!”

“多謝大汗!”阿巴泰和多爾袞趕忙磕頭謝恩,然後退出殿外。兩人懷著忐忑不安的心情對視了一眼,才分別回家去了。

“察罕,你怎麽這麽不懂事,跑去替左翼的那些奴才們斷後,被南蠻子殺害了!”關鳩宮中,一聲聲悲切的哭泣聲傳出,一名滿頭珠翠的女子伏在炕上痛哭,旁邊兩名滿臉淚痕的貴婦人在低聲安慰。這時,隨著太監的通傳聲,皇太極從外間進來了,看到正在哭泣的三名貴婦人,臉上露出一絲尷尬的神色:“既然你們都知道了,我就不多說了!”

那伏在炕上痛哭的貴婦人爬了起來,跪在地上膝行了幾步,一把抓住皇太極外袍的下擺,嘶聲道:“大汗,察罕被南蠻子殺了,多爾袞卻不一箭就跑回來了,您一定就不能這麽算了!”

“宸妃,你這是幹什麽,地上磚涼,起來說話,壞了身子就不好了!”皇太極見狀趕忙伸手去攙扶那貴婦人,原來此人便是博爾濟吉特.海蘭珠,她是皇太極皇後博爾濟吉特.哲哲的侄女,莊妃博爾濟吉特.布木布泰的姐姐,不過她入宮的時間比較晚,已經二十六歲了,位次還在莊妃之前。性格也十分剛烈,就連皇太極都怕他三分。她得知弟弟博爾濟吉特.察罕在為左翼各部斷後中戰死,而多爾袞與阿巴泰卻不戰而退,不由得悲痛萬分。

“我偏不起來!親生弟弟死在亂箭之下,屍都不得保全,而親家統領的大軍卻不為其報仇,我這當姐姐的還要這身子幹嘛?”說到這裏,宸妃一把從腰間拔出一把短刀,將自己的長用嘴巴咬住,一刀割斷,指著斷誓詛咒道:“長生天在上,隻要一日我弟弟察罕的大仇不報,我海蘭珠就一日不讓頭長過肩膀,不然就讓我的脖子如這頭一般被一刀兩斷!”

“宸妃,你這是何苦呢?”皇太極被海蘭珠的行為嚇了一跳,趕忙從對方手中搶過短刀,又喊來皇後與莊妃幫忙,才將其扶到炕上躺下。看到皇後與莊妃的臉上也滿是悲戚之色,皇太極解釋的話一時間也說不出來。過了好一會兒,他方才低聲道:“察罕的事情我會記在心裏的,不過這件事情也不能全怪老十四。宸妃,你先好生歇息一會,莫要太過哀傷,別傷了身子骨!”說罷,他站起身來,向外間走去。

皇太極出了關鳩宮,心煩意亂,他漫無目的的在宮殿裏轉了幾圈。限於人力物力,當時後金在盛京的宮殿無論從規模和建築藝術上都遠遠無法和紫禁城相比。皇太極轉了幾圈下來,才現自己居然又回到了關鳩宮門口,他心裏還是擔心海蘭珠的情況,便又進去了。(未完待續。)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