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這就不明白了吧?”額爾吉笑道:“好的公馬不會隻有一匹母馬,英雄好漢又怎麽隻會有一個女人呢?現在敏敏別吉已經為濟農大人生下了兩個兒子,大人的繼承人已經確定了,這個時候即便有別的女人,也不會對別吉的地位造成影響。濟農大人這次東征,路上至少要一兩個月時間,敏敏別吉不能同去,大人身邊不能沒有女人,與其有其他的女人,不如把這個女人送過去。”說到這裏,額爾吉叫來兩個親兵,吩咐道:“給這個女人找幾件厚衣服,給她穿上,可別給凍壞了!”

集寧海子,劉成老營。

濟農大帳裏,十幾隻兒臂粗細的牛油蠟燭將帳內照得通明,劉成跪坐在地毯上,麵前鋪著一副地圖。他聚精會神的看著地圖,仿佛麵前的地圖上會開出花來,這時外間傳來郝搖旗的聲音:“大人,額爾吉將軍的信使回來了!”

“什麽消息?”劉成頭也不抬的問道。

“我軍夜襲虜營,打破敵軍,虜首已經被斬殺,得牲畜數萬,丁口一千七百餘人。是阿蘇特部的餘部!”

“阿蘇特部?”劉成皺起了眉頭,阿蘇特人是伊朗人的一支,原本在裏海邊緣放牧,十二世紀蒙古西征時將其帶回東亞,其生活習慣早已蒙古化了,隻是其部眾時常有綠眼褐發,是以有綠眼回回的綽號,元武宗時期成為侍衛親軍的一支,被稱為阿速軍,因諧音又被成為阿蘇特人,其後成為喀喇沁萬戶的一部分,林丹汗西征後,其部潰散,一部分投靠了女真人,還一部分向西逃逸,這應該就是其中之一。

“切桑上師!”劉成轉過身來,向盤腿坐在一旁的切桑問道:“你怎麽看?”

“大人,我以為左翼各部應該離這裏至少有兩百裏了!”

“哦,為何這麽說?”

“集寧海子水草豐茂,若是周圍有強大的部落,這支阿蘇特人應該是不敢在距離海子這麽近的地方過冬的!”

劉成點了點頭,正如切桑所說的,林丹汗死後,草原上已經是赤裸裸的叢林法則。在非洲大草原上,對於弱小的草食動物來說,離水源越近越危險,隻有像獅子、大象、犀牛這些強悍的霸主才能夠施施然的來到水源痛飲。阿蘇特部的主要力量早已潰散,又沒有強有力的庇護者,若不是其他更強的部落已經東去,又怎麽敢在距離集寧海子這麽近的地方過冬呢?

“那你覺得我下一步應該怎麽做?”

“大軍出塞,不可無功而返,依我之見,大人應該立刻冒雪向東出發,以輕騎為先導,追趕東去的各部,將其擊破,以宣示四方,揚大人之兵威!”

劉成沒有說話,靜默不語。切桑挪了兩下,貼近劉成低聲道:“大人,現在您麾下大軍來源龐雜,不可久待呀!”

“嗯!”劉成點了點頭,切桑這句話倒是戳中了他的痛處。正如切桑所說的劉成現在手上這支軍隊可謂是一個大雜燴:職業化程度最高的是步隊一共有四個營,除去一個營留守朝邑以外,其餘三個營都在這裏,總數大約有九千人;其次就是劉成自己的親衛騎兵,敏敏與大汗阿布奈的翰魯朵,加起來約有四千騎兵,劉成手中的王牌兩千鐵甲騎兵也包含在其中;察哈爾部、土默特部以及其他右翼各部一共有大約四萬帳,劉成將其按照牧區劃分為85個劄薩克,在85個劄薩克中有個的首領原本就是劉成的部下,他們的部眾也是劉成賜予的,忠誠度也最高。依照兩帳抽一丁的比例,本來可以動員大概兩萬騎兵,但由於自從林丹汗西征以來,無論是察哈爾部還是蒙古右翼各部基本就沒停歇過,所以劉成並沒有按照最大的限度動員,改為隻征調從20歲到30歲之間的壯丁,這部分一共有大約七千騎兵;還有幾個盟友派來的援兵,一共有大約四千騎;最後這部分是通過通往中亞地區的商站招募而來的雇傭兵,其總數大概有七千人,這部分的成分最為龐雜。帖木兒帝國崩潰後,直到十七世紀末的中亞地區都是軍事冒險家的樂園,其中最傑出的代表就是建立莫臥兒帝國的巴布爾大帝。當時隻要你肯出錢,甚至隻要提出足夠富裕的征服(搶劫)目標,就有成群結隊的自帶家夥的雇傭兵願意為你賣命。聽說東方那個出產茶磚、絲綢、瓷器,神話般富有的桃花石(古代中亞地區對中國的稱呼)大皇帝要招募雇傭兵征討野蠻人,成群結隊的波斯人、烏茲別克人、阿富汗人、普什圖人、以及各種叫不出名字的民族好戰分子,都跑到了洪陽號在當地的商站,表示願意為尊貴的大皇帝陛下效力。就連那位俄羅斯的斯特羅加諾夫家族也派來了四百名哥薩克騎兵一半火繩槍射手,一半輕騎兵,用其一年的服務來抵扣六千俄磅茶葉和一批生絲的貨款。

最後這部分軍隊的情況最為複雜,從單兵能力來看,這支軍隊的士兵可能是劉成麾下各軍中最強的。與大明不同,中亞地區在最近的兩百年裏幾乎都是在連綿不斷的戰爭中度過的。這些雇傭兵們和他們的父輩、祖父輩、甚至曾祖父輩的一生都是在戰爭中度過,戰爭對於他們來說已經是一種生活方式。連綿不斷的戰爭是戰術和戰爭科技最好的催化劑,無論是波斯人、阿富汗人、還是莫臥兒人,都能夠出色的將火繩槍、大炮、騎兵和戰象有機的結合起來。這些彪悍的武士們都能熟練的使用火繩槍、弓箭、長矛、彎刀、錘矛、戰棍,在馬背上和徒步都能使用冷熱兵器作戰,有著豐富的戰爭經驗,許多人在還是個孩子的時候就已經在軍隊生活了,能夠忍受戰爭中的饑渴、疲倦和各種痛苦。但從另外一個角度來看,這些雇傭軍也是最糟糕的軍隊,他們與其說是士兵,不如說是強盜,他們就像饑餓的獵豹,如果沒有獵物的血肉來填飽他們無饜的胃口,就會反噬自己的主人。

“你說得對,不管天氣如何,明天我們就出發!”劉成看了一眼切桑,笑道:“上師,這次又要勞煩你了!”

“無妨!”切桑笑道:“願為大人效力!”

“那敏敏呢?”

“別吉最好還是留下來!”切桑沉聲道:“此去勝負難料,後方須得有人鎮守,大人最好在這裏設一個老營,留一部分步隊鎮守,即便戰況不利,也有東山再起的機會!”

“嗯!”劉成點了點頭,戰爭中什麽情況都可能發生,如果情況不利,在大雪天退兵,饑餓和寒冷殺掉的人會比敵人的武器要多得多,而且還有可能回有人會倒戈,企圖用劉成的腦袋作為向新東家晉身之階。如果能在這裏留一個老營,情況就不一樣了。士兵都知道一旦掉隊隻有死路一條,而隻要逃到老營,就能活下來,有了希望的人自然會忠誠的多。

“我立刻去找敏敏談談!”劉成站起身來:“上師你也回去準備下,我與敏敏談完後就召集眾將軍議,明天出師!”

“是,大人!”

劉成正準備送切桑出去,突然聽到外間傳來幾聲槍響,劉成趕忙將切桑拉到自己身後,高聲喝道:“搖旗,快去查查哪來的槍聲!”

“是,大人!”帳外傳來郝搖旗氣急敗壞的聲音,隨即劉成便聽到急促的腳步聲與馬蹄聲。切桑見劉成的臉色很不好看,便笑著說道:“大人無需在意,應該不是左翼的逆賊!”

“嗯!“劉成點了點頭:“我明白,我就怕是我方的哨兵遇上了東虜的前鋒,開槍示警。”

“這麽大的雪,東虜打過來,不太可能吧?”切桑聽了一愣,露出不敢相信的神色。

劉成笑了笑:“是可能性不大,不過戰爭中什麽都可能發生,那支被額爾吉消滅在山穀裏的阿蘇特人也覺得雪天很安全,可結果呢?”

切桑笑道:“大人說的是!”

這是帳簾被掀開了,一個身材高大身披鐵甲的漢子裹著一股寒風進來了,正是郝搖旗,他叉手向劉成與切桑行禮:“大人,上師,已經查清楚了,是兩夥雇傭兵發生了衝突!”

“兩夥雇傭兵發生了衝突?”劉成驚訝的睜大了眼睛:“都弄到開槍了?為了什麽?女人?酒?賭博還是別的什麽?我不是已經下令軍中禁酒,禁賭,也不許私自帶女人嗎?”

“都不是!”郝搖旗搖了搖頭:“他們的語言十分怪異,通譯也翻譯的不太明白,好像是這兩夥雇傭兵原本就有仇,在這裏又遇到了,言語一衝突就打起來了!”

“有仇?有仇就可以在軍營中私鬥?”劉成聞言大怒,霍的一下站起身來:“人都在哪裏?”

“兩邊的人都已經繳了械,頭領都已經帶到帳外了!”

“都帶進來!”劉成氣惱回到座椅旁一屁股坐下,自從出塞以來,他的神經就已經處於緊繃的狀態,因為劉成很清楚自己正在進行一場豪賭,穿越以來所掙得的所有籌碼都已經被擺在了賭桌上,如果輸了,他不但會失去軍隊、財富、權力甚至自己的生命,寧可死,也決不能輸。

走進帳篷的是兩個打扮怪異的胡人,一人身材高大魁梧,以一層層黑布包裹著頭發,看上去就像一個大蘑菇,至少有一百九十公分高,留著濃密的胡須,高鼻深目,手臂上帶著臂鐲,看色澤應該是鐵質的,神情威嚴高傲;另外一人應該也是中亞人種,個子要矮些,身上穿著一件已經髒的看不出顏色的皮衣,正惡狠狠的看著先前那人。

“這幅打扮,莫非是錫克人?”劉成壓下心中的驚訝:“他們不是在印度南部的旁遮普省嗎?怎麽跑到這裏來了?”

“快向濟農大人行禮!”郝搖旗見這兩人站在那兒,沒有向劉成跪拜,沉聲喝道,同時右手已經握住了腰間的佩刀,以示威嚇。身後的翻譯趕忙將其翻譯成突厥語,這是中亞十分流行的語言,幾乎所有的雇傭兵都聽得懂一些。那個矮一些的雇傭兵頭目趕忙向劉成俯身跪拜,口念頌詞;而另外那個黑布包頭的高大漢子卻隻是向劉成鞠了一躬,便挺直了身體。站在劉成身旁的郝搖旗見狀大怒,拔出佩刀對那通譯喝道:“你告訴他,若不向濟農大人跪拜,就要死!”

那通譯趕忙將郝搖旗的翻譯了過去,跪在地上那人見自己的仇敵激怒了郝搖旗,心中大喜,高聲叫喊了幾句話。劉成皺了皺眉頭,向那通譯問道:“這個人說了什麽?”

“稟告濟農大人!”那通譯趕忙答道:“他說此人是不信神的狗,請您砍掉他的腦袋,將他的屍體丟棄在荒野上喂狼,神靈一定會保佑您的遠征的!”

劉成的眉頭立刻皺了起來:“不信神就該殺?荒唐!那我也不信神靈,莫非也要把我的腦袋砍下來,把屍體丟到荒野上去喂狼?”

跪在地上的那人聽到通譯的回答,神情大變,趕忙一邊磕頭一邊高聲說些什麽,那通譯趕忙說道:“濟農大人,這個人說請您原諒他的魯莽,他方才是說這個人是個惡人,您是尊貴桃花石皇帝的右手,神靈一定會保佑您的!”

“這個人是善是惡,我自會分辨!”劉成冷笑道:“你已經說了很多話了,現在你閉嘴,我想聽聽他說的!”

那個頭裹黑布的高大漢子站在一旁,原本神色冷傲,不過他聽到劉成與地上仇敵的對話後,臉色微變,不等劉成向他發問,他便轉過身向劉成微微鞠了一躬,說了幾句話:“尊貴的大人,我名叫阿杜爾.辛格。並不像這個人說的那樣,我也有信仰的神靈,隻不過我的神靈教誨我視男人為兄弟,視女人為姐妹,保護弱小,反抗欺壓,隻向真理叩首,而不向世俗的國王卑躬屈膝!請原諒我的無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