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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大人!”後藤五郎本能的低下頭,心中一陣興奮,看來自己的囚徒生涯要結束了。

“你馬上去一趟大員,告訴那群家夥,把俘虜和船交出來,這件事情就這麽了了,不然的話,以後我們海上見真章!”

“是!”後藤五郎沒想到鄭芝龍竟然這麽好說話,他有點錯愕的抬起頭,想要看看鄭芝龍的臉色,卻發現對方已經轉過身走了,隻得低下頭大聲道:“是,一官大人!”

大員、沙洲、烏特勒支堡。

天色灰暗,濕霧蒙蒙,海風猶如濕潤的吻,從海上吹來。透過縷縷飄動的晨霧,隱約可以看到水道對麵的敵軍炮壘。華萊士縮了縮脖子,好讓自己露出女牆的部分盡可能少點,城外圍攻者的射手可不是吃白飯的,他可不想讓自己的腦袋上多一個洞。

一陣熟悉的音樂聲隨著風聲傳來,華萊士仔細辨認了下,確認那是舉行彌撒的音樂聲,作為一個為東印度公司工作的蘇格蘭雇傭兵(蘇格蘭是天主教徒,荷蘭是新教徒,彌撒是天主教的儀式),這儀式他已經有些陌生了,神聖的音樂,高聳的穹頂、莊嚴的神父、代表聖子之血和肉的紅酒和餅幹、還有已經有些陌生的家人和鄰居,這一切對於圍城之中的華萊士來說分外覺得可親,他下意識的揉了一下眼角,擦去淚水。

“那些家夥在搞什麽鬼?”

音樂聲被粗暴的喊聲打斷了,華萊士有些惱火的回過頭,發現是特勒少尉,這個老兵每天都會來這裏巡視,因為沙洲的製高點就是在這裏。這裏的炮台不但可以封鎖大員港水道的入口,而且還能轟擊熱蘭遮城——隻要烏特勒支堡還在荷蘭人手中,敵軍就拿熱蘭遮城沒有什麽辦法,因為假如圍攻熱蘭遮城的話,就會將側背暴露在烏特勒支堡的炮口下;而如果這裏完了,熱蘭遮城的完蛋也就指日可待了。

“是在做彌撒,少尉先生!”華萊士小心的答道:“您知道,在圍攻的敵人中有一些切支丹(日本對基督徒的稱呼,這裏代指日本基督徒)雇傭軍,應該是他們在做彌撒!”

“彌撒!”華萊士冷笑了一聲:“異端,教皇的狗,上帝會把他們丟入火獄裏,讓他們為自己的罪惡哀嚎!”

華萊士的麵部一陣抽搐,但還是低聲答道:“是,特勒少尉!”

少尉走到女牆旁,開始仔細的觀察遠處的敵情,但霧氣遮擋住了他的視線,最後他失望的搖了搖頭,準備回去。臨別前他拍了拍華萊士的肩膀,低聲鼓勵道:“老華萊士,盯緊點別走神,等到巴達維亞的援兵到了,我們就把這些混蛋都丟進油鍋裏,用他們的肝配啤酒!”

“是,特勒少尉!”華萊士應了一聲,特勒滿意的點了點頭,順著樓梯走了下去。隨著上司的離開,華萊士的臉色變得陰沉起來,沒有蔬菜、沒有水果、沒有木柴、沒有清潔的水,取而代之的是半品脫啤酒,唯一新鮮的食物就是麵包裏麵的象鼻蟲,偶爾抓到的老鼠是難得的佳肴。這讓他牙齒鬆動、皮膚皸裂、整個人聞起來就像一頭在糞坑裏打過滾的狗,這種生活自己已經過了快兩個月,而還要繼續熬下去,直到那該死的援兵來到?而這一切就為了每個月這些該死的異端們發給自己的區區兩個荷蘭弗羅林?老特勒,你要用那些切支丹的肝配啤酒,可我更想用你的肝配啤酒,錯了,即使沒有啤酒我也能把你的肝生吃下去。

華萊士的詛咒隻是停留在心裏,卻不敢付諸行動。作為一個老兵,他很清楚圍城戰與野戰的區別,在野戰中勝利者還有可能對俘虜和敵人的投誠者施以善心,而圍城戰就是另外一回事了,曠日持久的消耗無論是圍攻者和被圍攻者來說都是一種殘酷的折磨,在這種折磨下,同情心和良知就像落到沙漠裏的雨水一樣迅速消失。華萊士很清楚自己在城內固然不好受,蹲在戰壕裏忍受臭水、爛泥、和子彈的圍攻者更不好受,一旦破城其積累的怨毒發泄出來,屠城也就是沒有什麽奇怪得了。

華萊士倚靠著女牆,斜躺在地上,下麵傳來飯桶碰撞樓梯木板的聲音,是吃午飯的時候了,但他卻沒有一點食欲,實際上正常人也沒法對那玩意有食欲,豆子培根湯、摻了大把木屑的黑麵包、有時候還會有點鹹魚,這就是全部。沒有辦法,湯姆遜總督已經兩次命令下調口糧了,一開始士兵一天可以分到一磅半黑麵包,然後是一磅,現在隻有四分之三磅,裏麵還摻雜了大量的木屑以替代麥麩和麵粉,那麵包的硬度足以與石頭相媲美,華萊士相信這玩意可以替代三磅炮彈,發射出去絕對足以打死人。

士兵們有氣無力的爬了起來,圍攏到飯桶旁,領到自己那一份食物。華萊士也領了自己那份,回到女牆旁坐下,他拔出腰間的匕首,好不容易才將麵包和鹹魚切成小塊,然後丟進豆子湯裏,這樣泡一會兒才能入得了口。華萊士等了一會兒,估計麵包已經泡軟了,拿起木碗喝了一口,覺得味道有些怪異,但也沒當回事,又用木勺在湯裏撈了一塊培根來塞進嘴裏,嚼了幾下,卻怎麽也嚼不動。華萊士一口吐了出來,定睛一看頓時大怒:“該死的,這是培根豆子湯嗎?”

“不錯!”送飯的土人答道:“還能是什麽?”

“這是培根嗎?”華萊士憤怒的將手伸到那廝的麵前,儼然是一塊黑乎乎的,上麵還有幾個他的牙跡,卻不知是什麽。

“培根已經吃完了!”特勒的聲音響了起來:“昨天找了六七條皮帶切碎了丟在湯裏,反正它們也曾經是肉!老華萊士別浪費了,皮帶也不多了,”

在特勒的積威下,士兵們沉默了下來,華萊士看了看同伴們,憤懣的坐了下來,看著眼前的半碗殘湯,雖然腹中饑餓,卻沒有絲毫的食欲。鹹魚沒有了、培根沒有了、啤酒也沒了、麵包裏的木屑和麥麩越來越多,麵粉卻越來越少。圍攻的敵人挖掘壕溝、修築炮台,夜裏偷襲,想盡一切辦法進攻城堡。當他們發現無法直接攻下城堡後,就開始想方設法的折磨裏麵的人:在晚上敲鑼大鼓、向堡壘裏投擲裝著硫磺、巴豆、砒霜的發煙包以傷害他們的呼吸道和眼睛、攻擊每一個企圖靠近海邊的荷蘭人以防止他們從海裏得到新鮮的食物。隨著時間的持續,城堡裏食物和淡水(沙洲上缺乏淡水)越來越少,倒下的人越來越多,而傳說中巴達維亞的援兵卻遙遙無期,華萊士漸漸開始懷疑自己是否能活著看到援兵了。

一聲淒厲的響聲打斷了華萊士的思緒,他下意識的撲倒在地,幾乎是同時,相距他二十多步遠的地方閃過一團火光,一發火箭打中了一個角樓,濺起了一團火光。華萊士趴在地上沒有亂動,過了好一會兒確認這隻是一次冷槍後方才小心的爬起身來。

“老華萊士,別緊張!”另外一個士兵喊道:“這不過是黃皮猴子用來慶祝新年的玩具,毫無威脅,我敢打賭,即便我站在城牆上,他也打不中我!”

“蠢貨,城堡裏連給你消毒用的威士忌都沒有了,隻要你被打傷,就隻有死路一條!“華萊士冷哼了一聲,沒有說話。經過這段時間的圍城戰,他已經很熟悉敵人所使用的這種奇怪的火箭了,這種武器的射程大概有兩到三公裏,但是能夠瞄準的射程不超過一公裏,即使在有效射程內,這種武器也隻能瞄準大隊的軍隊、城堡、碼頭能較大的、而且移動速度緩慢或者固定的目標射擊,而且也無法像臼炮那樣發射大口徑的爆破彈。這種武器的優勢就是使用十分便捷,隻需要一個輕便的支架就能發射,而且在發射時會有尖利的聲音。守軍們對倉庫和房屋做了必要的防火措施後,這種武器對他們的威脅就大大降低了。但圍城一方還是不時的向城內發射幾枚,以破壞守兵的休息。華萊士知道這不過是圍攻者騷擾守兵休息的一種手段,但他還是本能的做出反應,因為他不想死,尤其是不想死在一群異端之中,這裏連個可以讓自己做臨終懺悔的神父都沒有,自己的靈魂會因為沒有做過懺悔而落入煉獄之中的。

“該死的!“華萊士突然發現自己的碗翻倒在地,想必是剛剛自己不小心碰倒的,裏麵的湯和食物已經灑了大半,他沮喪的看著裏麵剩餘的一點亂七八糟的東西,心情變得愈發煩躁。他看了看左右,送飯的土人已經開始收拾家什了,顯然裏麵不會有多餘的食物給自己。無奈之下,華萊士不得不將已經和地上的泥土混在一起的軟麵包和煮爛的皮帶撿到碗裏,一塊一塊的塞進嘴裏。他廢了好大力氣才將這些讓人惡心的玩意填進肚子裏,突然他的腦海裏閃現過一個念頭:“為什麽自己不跑到對麵那邊去呢?至少不用再吃這令人作嘔的玩意了。最壞的結果也不過是被處死,至少那些切支丹人會看在同為天主的信徒的份上給我找個神父來,做個臨終懺悔,自己的靈魂也會獲得拯救的機會。”

黃昏時分,烏特勒支堡外的圍城壕裏空氣潮濕沉重,遍地都是淺水潭。這個沙洲形成的時間還不長,最多也不過一兩百年,除了荷蘭人修建的熱蘭遮城與烏特勒支堡以外,其他地方挖的稍微深一點,水就會滲出來。席爾瓦小心翼翼的選擇落腳點,為了方便在戰壕裏行走,士兵們在許多地方鋪上木板。經過一個多月時間,許多地方的木板上已經長滿了青苔,踩上去又濕又滑。

席爾瓦小心的看了看遠處的烏特勒支堡,這個該死的城堡就好像瓶子上的木塞,在擋住進入大員灣水道的同時也封鎖了進入熱蘭遮城所在的半島的唯一道路。此時在他的內心深處禁不止對主持這個港口修建的荷蘭工程師生出欽佩之情,這個高明的工程師將控製住了整個大員灣的咽喉,即便自己通過突襲贏得了如此巨大的勝利,但隻要在荷蘭人的艦隊趕到前自己沒有拿下這兩座城堡,這盤棋就有翻盤的危險。

有人在窺探自己,憑借多年在戰場鍛煉出來的直覺,他感覺到自己已經被發現了。他小心的靠近壕壁,透過裝滿泥土草袋的縫隙向上方看去,瞥見幾張蒼白的麵孔隱藏在女牆的垛口間向這邊窺探。對方也在做和自己一樣的事情。

勝負就取決於眼前的城堡,荷蘭人稱其為烏特勒支堡——這是他們故鄉的一座城市,運河縱橫,到處都是水閘,荷蘭人曾經利用這個擋住了無敵的帝國軍團,在危機的時刻他們甚至還打開水閘,放出洪水淹沒敵人和自己的家園。這個城堡經過巧妙的布置,使得無論是從海上還是從陸地上進攻熱蘭遮城的敵人都必須通過他們的下方。潮濕的石牆上垂下一條條粘滑的青苔,僅僅用眼睛就能感覺到極難攀爬,堡壘四周則布滿陷阱、流沙和長滿草皮的濕地。假如哪個莽撞的家夥把其當做牢固可靠的落腳點,他就會發現自己立刻會陷入泥沙之中,動彈不得,成為敵人射手的活靶子。從正麵進攻是沒有意義的,道路狹窄,能夠投入的兵力很有限,守兵可以用火繩槍和霰彈將進攻者輕而易舉的消滅在這些濕地裏。

“少校!”一個聲音打斷了席爾瓦的思緒,他轉過身來看到杜固的臉,這個異國的同盟者臉上也滿是憂慮:“有什麽辦法嗎?”

“沒有!”席爾瓦搖了搖頭:“至少現在還沒有,除非是誰有辦法把前麵的變成幹燥的地麵,這樣我們才能挖接近壕來接近城堡,用臼炮或者裝滿火藥的橡木桶打開缺口,讓步兵衝進去。”說到這裏,他反問道:“杜將軍,你有什麽好辦法嗎?”(未完待續。)手機用戶請瀏覽m.閱讀,更優質的閱讀體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