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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您沒事吧!”驚魂未定的小姓從地上爬起來,顧不得擦拭臉上的血跡,趕忙向後藤五郎那邊跑過去。正好看到對方從地上爬起來,滿是塵土的臉上露出得意的笑容:“看來還沒到我成佛的時候呀!”

“您沒事,真的太好了!”旁邊的幾個武士也過來了,他們看了看山下正在大炮旁忙碌的敵軍炮手,對後藤五郎懇求道:“殿下,這裏距離敵人太近了,您還是向後退一些吧!“

“不必了!”後藤五郎借助小姓的幫助站起身來:“士兵們也處於危險之中,如果他們看到大將向後退卻,會怎麽想呢?小一郎,將我的旗子打的更高一些!”

“是,殿下!”小姓應了一聲,轉身將旗子舉得更高了些。

“真是個難纏的家夥呀!”看著山上的那麵馬勺旗,杜固歎了口氣,他本來還想用大炮來解決問題的,但那個倭將十分老道,將步隊布置在高處,又有預先修築的工事。由於仰角太高,炮兵不得不專門修建了一個斜坡,在斜坡上向上射擊,而這樣一來,命中率就大打折扣,大部分炮彈都從敵軍頭頂上飛過去了。眼看著這一炮打到了敵軍的將旗旁,本來還以為能亂了敵軍陣腳,卻想不到那個倭將竟然絲毫不動,旗子還舉得更高了。

“將軍,我們可以把大炮推近了,用霰彈轟擊!”那個混血兒軍官跑了過來。

“也隻有這樣了!”杜固歎了口氣:“待會我們步隊上前,你就跟在我們後麵十步的距離,等到我們牛角號響起,你就開炮!”

“是,大人!”

“終於要交鋒了,即便是打敗了,能夠死在這樣深通韜略的敵將手中,作為一個武士也沒有什麽好遺憾的了!”後藤五郎臉上現出一絲激動,山坡後一片黑壓壓的人群,他想還是讓他們多爬一段山路,這可以多消耗敵人一些體力,讓己方占據優勢。

“射擊!”後藤五郎猛地揮下軍配(日本武將在戰場上發出指令的道具,通常是用皮革或者薄鐵皮製成的團扇),倭兵們用鳥銃與幾乎與他們一般高的和弓向大約八十步外的敵人射擊,後藤五郎看到敵軍的行列裏不時有人倒下,但隊形不亂,依舊保持著嚴整的隊形向己方逼近。

“果然是強兵呀!可以忍受這種程度的死傷卻隊形不亂。隻是明明敵軍行列裏也有銃手,為何不還擊呢?”後藤五郎懷疑的看著正在以便步向自己逼近的敵軍,他可不認為敵人的指揮官是個蠢貨。正當他疑惑不解的時候,雙方的距離已經縮短到了大約三十步的距離,隨著一聲號角聲,敵軍的腳步突然停住了,還沒等後藤五郎明白是怎麽回事,敵軍的行列的中央突然向兩邊撤開,露出一個缺口來。他的臉色大變,血液幾乎都要凝固了,先前在山腳下那兩門不時向己方開火的大炮被推了出來,黑洞洞的炮口正指向自己。

“殿下小心!”小姓的機敏救了後藤五郎的命,情急之下小姓猛地一掀乘輿,後藤五郎從乘輿上摔了下來,恰好避過了死亡的風暴,兩門三磅炮將數百枚大拇指大小的霰彈傾瀉過來,三十步的距離正好讓這種可怕的武器的威力發揮到極限——即近到能確保霰彈有足夠的動能射穿盔甲,又能夠讓鉛彈散的足夠開,一段寬度大約為三十米左右的扇麵被清掃一空,大多數被擊中者都是身中數彈,一聲不吭便斃命,而隻有少數人倒在地上哀嚎,以當時的醫療技術來看,這些人的命運要比那些當場斃命的人要悲慘得多,他們當中的絕大多數將在病榻上被痛苦折磨或長或短的一段時間然後斷氣,隻有極少數人能夠活下來。

由於被小姓推倒在地的緣故,後藤五郎沒有親眼目睹部下霰彈轟擊的慘狀,但僅憑慘呼聲他就能判斷出慘狀,他竭力推開壓在自己身上的小姓,一邊從地上爬起來,一邊拔出佩刀高聲喊道:“站住了,準備與敵死戰!”

進攻者的衝擊來的比後藤五郎想象的還要猛烈一些,敵軍所使用的肉搏武器中最多的是一種長矛,相比起日本足輕常用的三間長槍(約4.8米)來,這種長矛的長度要短一些,大概隻有3米左右,但矛杆用粗硬的木材製造,矛尖長達一尺半長,反而要比日本足輕常用的三間槍要重一些,使用的方法也更趨近於刺殺而非日式槍術中的拍擊。顯然,勝負取決於後藤隊是否能將進攻者控製在一定距離以外——他們的長槍要更長一些,而杜固顯然也清楚這一點,所以他將自己的士兵排成了一個楔形陣,突破口選擇在了剛才炮擊的地點,由於剛剛被霰彈清洗過,進攻方輕而易舉的衝破了防線,將後藤隊切成了兩半,然後向兩翼橫掃過來,形成了兩個相互獨立的戰場。【△網WwW.】

“所有人肩並肩,排成橫隊,不要亂!”後藤五郎用最大的嗓門高聲呼喊,矛尖近在咫尺,撕碎盔甲、刺穿血肉,在他的目光所及之處,生命如朝露一般逝去。他隻覺得腳下濕滑無比,受傷的胯部更是劇痛難忍,如果不是身旁的小姓拚死攙扶,隻怕早已被摔倒在地。他心裏清楚此時士兵們都成了聾子和近視眼,目光所及之處唯有眼前的敵人,任何調度指揮都已經失效,自己唯一能做的就是站在士兵們身後,大聲呐喊,寧死不退,讓士兵們知道自己沒有被拋棄。

“殺呀,殺呀!”杜固的額頭上已經滿是汗珠,這隊倭兵們的頑強超出了他的預料,按照過往的經驗,隻要突破陣線,敵人就會丟下武器四處逃竄,勝利就唾手可得了,更不要說敵人已經被切成了兩塊,通常情況下士兵們都會以為另外一半的友軍已經逃走,自己必須獨自麵對所有的敵人,很少有人有勇氣留下來死戰的。而這隊倭兵卻依舊能夠堅持下來,確切的說是左邊的那一半還能夠堅持下來,考慮到那麵馬勺認旗就在那邊,應該是敵將激勵的功勞。即使不考慮先前的謀略和眼光,隻看眼下激勵士卒的能力,這也是一員良將了。想到這裏,杜固心中不由得生出這樣一種念頭:“像這樣的男人,死在這裏實在是有些可惜了!”

“大人,大人,您看那邊,長臂岬那邊起火了,起火了!”親兵大聲喊道,杜固順著親兵手指的方向望去,隻見遠處升出數股濃煙,正是長臂岬方向,他不由得心中大喜,看來席爾瓦的海上那一路已經成功了。此時杜固心中大定,即便他這邊沒有全勝,隻要水路那邊贏了,鄭彩也是死路一條。既然如此在這裏繼續多損人命也不過是浪費罷了,想到這裏,杜固高聲喊道:“傳令下去,兩翼的射生手展開,中央退兵!”

隨著有節奏的號角聲,杜固軍的中央的矛手們開始緩慢的向後退卻,而後藤隊也沒有追擊——敵人兩翼的射手們已經如羽翼一般展開,假如自己衝出去正好位於夾射之中。劫後餘生的士兵個個氣喘籲籲,呆若木雞的看著退卻的敵人,不少人幹脆就一屁股坐在滿是袍澤屍體的地上,跟隨鄭彩突襲大員的三百餘倭兵,現在隻剩下一半不到。

後藤五郎拄著一根斷矛,行走在殘餘士兵的行列裏,輕輕的拍著每個人的肩膀,他很少說話,因為他知道這些曆經生死的人們此時需要的不是語言的慰藉,而是一點點溫情與體諒。一個失去了左手的士兵抬起頭問:“殿下,我們能活著回去嗎?”

“能!”後藤五郎的聲音十分堅定:“戰場上隻有抱有希望的人才能活下來!”

那個士兵裂開嘴笑了笑,這時對麵傳來一陣尖利的喇叭聲,後藤五郎轉過頭,隻見一個軍官走出行列,高聲喊道:“你們的頭領在那兒,將軍大人有話要和你們說!”

“你看,這不就有希望了!”後藤五郎笑了笑,轉過身一瘸一拐的走出行列,高聲道:“我是後藤五郎兵衛,是這隊的首領,有什麽事情便對在下說吧!”

杜固用好奇的目光打量著眼前這個幹瘦的中年人,似乎覺得眼前這個幹瘦中年人與自己想象中的良將有些不相符:“本官乃是大明浙江都指揮使中軍杜固,受朝廷之命出兵驅逐占據大員的紅毛番人,你們這些倭兵受何人指使,居然敢對抗王師?”

後藤五郎恭謹的向杜固躬身行禮:“請見諒,我等都是來自日本的浪人,被主君放逐,便如那無根的浮草,顛沛流離,無有生路。一官大人待我等甚厚,使饑者得食,寒者得衣。我聽說貴國有句古話‘乘人之車者載人之患,衣人之衣者懷人之憂,食人之食者死人之事。’一官大人與我等有再造之恩,我等也隻有以死報之。”

“哎!”杜固點了點頭,臉上現出悲戚之色來,準備勸降的話便說不出口來了。原來後藤五郎方才講述了自己的遭遇,聽在杜固耳中,讓他不由得想起了自己當初在勤王途中由於地方官員拒絕放糧而激起兵變,自己淪為亂軍流賊的經曆,心中不由得生出一股兔死狐悲之情。在杜固看來,後藤五郎對鄭彩的忠誠就好像自己對劉成的一般,自己一身衣食,滿身朱紫皆是從劉成身上來的,豈有不載人之患、懷人之憂、死人之事的道理?自己若是易地而處,隻怕也是寧死不降的。

林河水在杜固身旁看得清楚,已經猜出了六七分心思,便低咳了一聲,上前兩步道:“後藤先生,在下林河水,乃是杜大人的僚屬,有幾句話想要說與您聽,不知當講不當講?”

“在下不過是垂死之人,還有什麽當講不當講的,林先生請講!”

“好!”林河水見後藤五郎沒有拒絕,心中暗喜,趕忙說道:“鄭大人有大恩與後藤先生,而先生你以性命相報,有國士之風,這本是一樁美事。隻是以在下所見,隻怕鄭大人恐怕不希望後藤先生就這麽死在這兒吧?”

“林先生是想要我後藤解甲歸降?”

“嗬嗬!”林河水笑了笑,指著後藤五郎背後的方向:“後藤先生,你回頭看看,那邊火起的是什麽地方?”

後藤五郎回頭一看,臉色微變:“長臂岬?”

“不錯!”林河水笑道:“鄭彩出兵突襲大員之事,杜大人早已知曉。因此他才雙管齊下,自己領兵在半路攔截,同時派出船隊從海路襲擊爾等的營寨。你雖然舍己斷後,擋住了我家大人的追擊,可是卻擋不住海上那一路。這台灣孤懸海上,四周都是蠻夷生番,如果船隻被焚毀,老營被燒,即便鄭彩能夠全軍而回,也不過是晚死個幾天,於大局無礙。後藤先生,不知我說的對否?”

“哎——!”過了半響功夫,後藤五郎慨歎了一聲:“夫未戰而廟算勝者,得算多也;未戰而廟算不勝者,得算少也。多算勝,少算不勝,而況於無算乎。貴軍廟算在先,在下一介敗軍之將,又怎麽敢妄論兵法!”

“後藤先生,勝負之數,除了謀略勇武,還要看天命。今日你在這裏便是死戰到底,最多也不過是多殺幾個兵卒,與大局無礙。鄭彩那邊數千人馬,還是死路一條。以在下所見,若是你拋卻個人的名聲榮辱,前往鄭彩處,大家坐下來談一談,化幹戈於玉帛,豈不為妙?”

“你讓我去勸說鄭大人投降?”

“後藤先生說笑了!我家是大明的王師,一官也已經被朝廷招安,也是官軍。天下間豈有官軍投降官軍的道理?你我兩家不過是起了誤會而已,隻要鄭芝龍他保證不再插手大員這邊的事情,鄭彩和這幾千人我們放回去又有什麽不行的?“說到這裏,林河水轉過頭對一旁的杜固笑道:“大人,不知在下說的有無道理?”(未完待續。)手機用戶請瀏覽m.閱讀,更優質的閱讀體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