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薦閱讀:  仿佛是為了回答嶽托的疑問,城外的明軍又打了一發炮彈過來,相比起先前那次,這次炮彈的落點更遠些,直接打到了城內的一棟兩層樓的屋子,相距兩人不過隻有二三十步遠,那炮彈直接砸穿了房頂的瓦片,落入屋內爆炸。嶽托與孔有德隻聽到一聲悶響,隨即便看到火光從那屋子的門窗處噴射出來,兩人下意識的捂住臉偏過頭去,嶽托隻覺得腳上被什麽東西碰了一下,低頭一看才發現地上有了半隻胳膊,應該是從那屋子裏炸飛出來的!

“該死!”看到火光衝天的屋子,孔有德頓足罵道:“你們幾個,快過去把火撲滅!”

“怎麽了?”嶽托看了看那屋子,裏麵現在肯定沒有活口了。

“裏麵有兩千多張羊皮,將士們禦寒的衣服還指著這些羊皮呢!”孔有德一邊解釋,一邊對手下親兵叫罵。仿佛是為了證明自己的存在,像方才的那開花彈接二連三的落了下來,城頭、城內現出一團團火光,照在孔有德和嶽托慘白的臉上,仿佛惡鬼一般。嶽托強笑了兩聲:“算了,別管羊皮了,先把火藥和糧食轉移到城牆根吧,我看這兩樣最要緊。”

看著眼前的一切,孔有德也露出了絕望的表情,他搖了搖頭,依照嶽托的要求下了命令,茫然的說:“這怎麽可能?這怎麽可能?明軍怎麽能一下子打這麽多開花彈過來?不像是用火炮,倒像是用投石機,難道是天要亡我嗎?”

看著孔有德的樣子,嶽托沒有說話,他自然不相信明軍是用投石機,方才在城頭上他看的清楚,明軍壕溝距離城牆最近的也有四百步以上,這早已超出了絕大多數投石機的射程,再說能夠投射這麽遠的投石機至少也有兩層樓那麽高,還沒等明軍搭好,早就被守軍發現並用紅衣大炮摧毀了。這一切隻能有一個合理的解釋——城外的明軍學會了某種自己未知的辦法,可以高效的發射開花彈,這對於自己來說可不是什麽好消息。

“孔大人!”嶽托低聲道:“等到天黑,我們就突圍!”

孔有德回過頭,看到嶽托那張無情的臉,他立即明白了對方對守住和林格爾已經不抱幻想了,沒有什麽軍隊能夠忍受這種單方麵的挨打,即使後金軍能夠天神下凡一般擊敗明軍的圍攻也沒有用——以明軍現在炮擊的速度用不了幾天城內所有的房屋都會完蛋?塞外的寒冬可不是開玩笑的,隻要一場大雪下來,在露天過夜的守軍就會完蛋,寒冷會讓圍攻者不費一兵一卒就贏得全勝,嶽托甚至懷疑圍攻者炮擊房屋就有這個目的。

“好!”想起那十幾門紅衣大炮,孔有德的臉上泛起一絲痛苦的表情,他很清楚那些火器對於女真人來說有多麽珍貴,但帶著那些沉重的家夥殺出重圍簡直就是天方夜譚:“如何突圍?”

“我們分頭突圍!”嶽托低聲道:“你帶領漢軍從西門,我率領女真兵從東門。如果能突圍成功就在下水海(內蒙古的一個湖泊)匯合!”

“好!”孔有德的臉上露出了一絲慘笑,他很明白嶽托這是讓自己替女真人吸引圍攻方的注意力,明軍的主攻方向就在西門,他抬起頭:“和碩貝勒放心,末將今晚一定拚死一搏,將城外的明軍死死的拉扯住!”

看著孔有德的臉,嶽托也不禁有點尷尬,他咳嗽了兩聲,想要說些什麽,卻又說不出口,最後轉身往東門去了。孔有德看著嶽托漸漸遠去的背影,臉上滿是苦澀。

城外的土丘上,楊嗣昌長大了嘴巴,滿臉都是不敢相信的神色。作為一個在宦海裏浮沉了二十多年的高級官僚和士大夫,他的修養和矜持都不允許他表現出這幅傻樣,但眼前的情景卻讓他無法保持督師大人的尊嚴。在貼近城牆的那條壕溝內不斷射出一個個黑色的彈丸,守軍的城頭和城內不斷有火光衝起,慘叫聲和爆炸聲甚至在自己這個位置都能依稀聽到,城頭上的守兵四處逃竄,徒勞的尋找著安全的地方,而這一切甚至是在沒有死傷一個己方士卒的前提下做到的。

“劉成,不!”忙亂間,楊嗣昌幾乎犯了直呼劉成姓名的大錯,這對於像他這樣的高級官員來說可是絕大的錯誤,他趕忙改口道:“劉鎮台,現在是登城的時候了吧?”

“不?還要等等!”劉成笑了笑,對於楊嗣昌的表現倒也可以體諒,就是他自己,對於這些臼炮射擊的效果這麽好也有些出乎意料,畢竟那些改進後的炮彈還是第一次使用,看來此時明末的各方勢力還不懂得使用和應對高彈道的曲射火炮,自己有必要組建一支專門的攻城炮兵。

“等等?”楊嗣昌有些不滿的皺了皺眉頭,在他看來這已經是攻城的大好時機了,西門城頭上的守軍已經被基本掃清,而城內火光四起,顯然守城一方的指揮體係肯定會受到巨大的影響,不過劉成一直以來的優異表現讓他還是選擇了忍讓:“那劉鎮台覺得應當如何行事呢?”

劉成看了看天色,已經快到午飯時分了,他指了指護城壕道:“督師大人,攻城的進度比我想象的要快,最後一段接近壕和供攻城步隊的使用的橫壕就不用挖了,現在是冬天,護城壕裏也沒有水,隻需要投入柴捆填平一段就好了。現在讓登城的跳蕩手先吃飯,然後讓臼炮用實心彈在城牆上打開一個缺口,然後輪流衝擊,我打算用四次到六次的進攻,消耗敵軍的體力,同時反複用炮火殺傷守兵的人員,天黑前投入預備隊發起最後的進攻!”

雖然還不是非常明白劉成方才話語中的一切奇怪的名詞,但楊嗣昌還是感覺到了話語裏蘊含的巨大力量,他滿意的點了點頭:“好,就依照你的部署行事。劉鎮台,此番若是破城,便是我大明對東虜數十年來未有之大勝,一定要生擒孔有德、嶽托二獠,向天子獻俘!你明白嗎?”

“是!”劉成趕忙躬身領命,他咬了咬牙,低聲道:“督師大人,槍炮無眼,您也看到了,這炮彈橫飛的樣子,若是擦到碰到——”

“哦!”楊嗣昌笑道:“若是如此那也隻好算了,我是說盡量生俘。劉鎮台,此番事後我一定在聖上麵前為你請功,封你為侯!”

“多謝大人!“劉成趕忙躬身稱謝,一旁的曹文詔早已羨慕的雙目通紅,對於當時的武將來說,封侯已經是一生仕途的頂峰了,而眼前這位年紀還不過三十的年輕人,就已經距離封侯不過是一步之遙。他咬了咬牙,上前一步大聲道:“督師大人,末將也請求一戰!”

“哦?”楊嗣昌看了看漲得臉紅脖子粗的曹文詔,又看了看劉成,笑道:“曹將軍,本督師方才已經說過了,攻城之事我已經全權委托給劉鎮台了,你要請戰,應該去找他而不是找我!”

“鎮台大人,方才末將冒犯之處,還請恕罪!”曹文詔立即意識到自己方才情急之下犯了大錯,按照明代武將間的潛規則,劉成既然已經完成了圍攻最艱苦的工作,自然就應該擁有享受大功的權利,自己這種攻城時候躲一邊,搶功的時候跳出來的行為可不是什麽光明的舉動,更不要說自己的官職還在劉成之下了。

“無妨,曹將軍忠勇之心可嘉,何罪之有?”劉成打了個哈哈,他倒不是太在意曹文詔的冒失行為,畢竟他現在官位已經做到了明代武將的頂峰了,再往上就是爵位和一些總理練兵臨時差遣而已,他本人的興趣不大,若是能夠借此機會搞好與曹文詔的關係,在山西武將中留下一個寬厚的好名聲,讓他一點功勞也未嚐不可。

“你們都退下去吧,我有些事情要和劉鎮台說說!”楊嗣昌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劉成意識到對方有什麽重要的事情要與自己私下裏交談,他向身後的郝搖旗點了點頭,示意其退下,不一會兒,帷幕內隻剩下劉成與楊嗣昌兩人。

“劉將軍!我此番出京之前,本來還憂心忡忡,不能擊退東虜,唯恐有負聖恩,卻沒有想到贏的這麽容易,這都是多虧了你呀!”

“督師大人謬讚了,此番擊退東虜,上托聖上鴻福,督師大人運籌謀畫,下賴將士們拚死廝殺,劉某不過是盡了自己的本分,何功之有?”

“你也不必過謙!若是隻憑聖上鴻福和將士拚死廝殺就夠了,難道昔日薩爾滸、大淩河聖上就沒有鴻福,將士們就沒有拚死廝殺?”楊嗣昌笑了笑:“比如方才那種臼炮,我看就頗有巧思,我在神機營中也未曾見過這等可以將炮彈打到數百步外還能四處開花的利器,可否將其原委說來與我聽聽?”

“是!”劉成道:“這開花彈其實唐宋時候就有了,無非是用將火藥放在空心鐵殼中,然後插入引信,使用時點燃引信,然後拋出,落入敵陣爆炸。隻是當時是用投石機而臣用的是臼炮。”

“那可否用紅衣大炮發射?”

“恐怕還不行!因為紅衣大炮的炮管太長,裏麵壓力太大,鐵殼若是鑄造的稍微有些問題,便會在膛內自爆,不能傷人,反倒會傷到自己人。”

“原來是這麽回事!”楊嗣昌笑著點了點頭:“劉將軍你果然是巧思過人!”

“督師大人謬讚了!“劉成應酬了兩句,他倒是不擔心楊嗣昌將這開花彈的秘密泄露出去,因為他還有兩個最關鍵的地方沒有說出來:一個便是木質信管,另外一個便是彈托了,前者是一根剖開的空心木管,裏麵放有均勻黑火藥柱,用瀝青密封以免受潮,上麵有刻度。使用時炮手根據射擊的距離剪斷信管,插入開花彈的孔中,發射時點燃信管,這樣才能確保炮彈在目標上空爆炸,以達到最大的殺傷效果,對於隱蔽在房屋中的敵人甚至還可以使用延時引信,以達到更好的殺傷效果。而木質彈托的使用可以在******燃燒爆炸時對空心炮彈有一個緩衝,同時避免高溫膛壓燃氣直接作用在球體表麵。而且木質彈托還能夠更加有效的閉氣(完全避免是不可能的),提高火藥利用率;還有木質彈托能夠固定住炮彈使得炮彈在炮膛內運動時不至於不規則的亂滾(如果引信孔滾到對著火藥就完蛋了);最後木質彈托還能夠改變開花彈的重心結構,使其重心更加靠前,就像羽毛球一樣,確保其飛行軌跡更加穩定,不會偏離彈道。沒有這兩樣技術,就算其他勢力模仿製造,其效果自然要大打折扣。

“劉將軍,上次你說的事情我已經仔細考慮過了!雖然有些冒失,但的確是公忠體國之言!”東拉西扯了幾句,楊嗣昌的聲音陡然變得低沉了起來,劉成也立即意識到要說到正事了,趕忙恭聲道:“末將不過是武夫,考慮事情自然不及朝廷上諸位相公那般周全,但一顆對大明、對朝廷、對天子的赤膽忠心卻是不亞於旁人的!”

“好,好,好!”楊嗣昌笑著點了點頭:“劉將軍你是先父從行伍中識拔出來的,我自然是信得過的,隻是你說的那個什麽軍機處,本朝從無先例,隻恐朝中群情洶洶,就算是聖上也無法一意孤行呀!”

“督師大人,若是在朝中大張旗鼓,自然是不成的!善戰者無赫赫之功呀!”

楊嗣昌微微的點了點頭,劉成方才那句話倒是與他心中所想若合符節,明末我國封建中央集權的政治體製已經達到了一個頂峰,在這種體製下,各方利益集團在朝堂之上都有自己的代表,之間已經達成了一個穩固的權力製衡體係,以確保天子至高無上的仲裁者地位不受威脅。換句話說,誰要是想通過正常的權力流程做大的改革就會被其他人阻撓,所以任何想要在這個體製下做出點什麽事情來的人都不會大張旗鼓,而是閉口不言,絕不爭論,隻管做事,最後搞出個既成事實讓其他人不得不接受。劉成方才說的那些雖然拿不到桌麵上來,卻是在大明想要做出點事情來的不二法則。(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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