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eadx(); “大汗,我有句話不知道當說不當說!”

“這裏又沒有外人,有什麽不可以說的。“

“大汗,在下的意思是大貝勒是不是中了敵人的奸計。”

“奸計?你這是什麽意思?“

“大汗,你我都知道,大貝勒此番去雖然隻有兩千人,但是三旗的精銳,又是一人三馬;縱然打不贏,跑總是跑的掉的。他追擊的土默特察哈爾兩部雖然人多,但青壯多半都不在,又怎麽會打輸呢?分明是敵情有誤,方才會中計落敗!”

皇太極沒有說話,範文程這番話其實隻說了一半,皇太極已經心領神會了。這次出師,主持情報工作的不是別人,正是主管兵部的嶽托,正是嶽托交上來的情報裏說劉成已經將土默特與察哈爾兩部的丁壯抽取的七七八八,他才製定了讓豪格帶著兩千精兵追擊西遷的這兩部的計劃。這個帽子一扣下來,嶽托不死也要脫層皮,豪格反而成了受害者,罪行小了不說,而且代善豪格一係對皇太極這一係的威脅也小多了。

範文程見皇太極一直不說話,心中越發焦急,他在後金政權雖然官位不高,但卻深得皇太極的信任,得以參於機密,範文程平日裏在家中也常以漢之尚書;魏晉之中書;唐宋之樞密、宣徽自詡,自以為位卑而權重,乃是天子心腹。但範文程也知道後金政權與高度中央集權的中原王朝不同,由於采用兵民和一的八旗製度的緣故,最強大的軍事力量八旗是分別掌握在女真親貴手中,皇太極本人也隻不過能夠掌握上三旗而已。無論是蒙古人還是漢人,實際上都被排斥在權力核心之外,皇太極掌權也還罷了,如果發生大的權力變動,像自己這樣沒有根基,全靠個人才幹和大汗賞識的漢人很有可能會淪為犧牲品。他看了看最近的人也在三四丈開外,一咬牙道:“大汗,以微臣所見,大貝勒此番受挫,有損我大金國的兵威,隻怕蒙古各部有所反複。應當讓嶽托大人加緊攻打新歸化城,以震懾群小!“

皇太極冷哼了一聲,範文程那點陰微的心思他如何不知道:既然豪格打了敗仗,那隻有讓嶽托打更大的敗仗方能扳回來,恢複權力的平衡。光是情報有誤還不夠,逼著那嶽托在堅城之下吃些苦頭才好敲打嘛。隻是皇太極的氣度和胸懷比範文程要高明得多,他很清楚大明雖然已經是垂垂老矣,但畢竟立國達三百年的大國,女真人之所以能夠從十三副甲起家,屢戰屢勝,在短短的三十年時間裏發展到今天這個地步,靠的就是上下一心,齊心對外。當然,這不是說後金上層內部就一片和諧,恰恰相反,從努爾哈赤發家開始,愛新覺羅家族內部就充滿了鮮血和陰謀,努爾哈赤與舒爾哈齊兄弟相殘;太妃阿巴亥的被逼殉葬、莽古爾泰的突然暴亡以及死後的遭遇、以及皇太極死後多爾袞對其子豪格的迫害都是鮮明的例證。但愛新覺羅家族的內鬥始終都控製在一個很狹小的範圍內,勝利者一方都頗為自製,沒有擴大化,對失敗者一方斬盡殺絕,牽連太多人。比如努爾哈赤戰勝企圖自立的弟弟舒爾哈齊後,並沒有將其處死,而是將其關押起來,而且對其諸子並沒有歧視,其次子阿敏成為四大貝勒之一,其第六子濟爾哈朗後來更是在皇太極死後,成為輔政大臣之一;皇太極雖然聯合兄弟逼死了太妃阿巴亥,但卻沒有斬草除根,傷害當時年齡還小阿巴亥的三個兒子多爾袞、阿濟格、多鐸,從後來看這三人也沒有受到打壓和歧視。正是因為這樣,後金政權才能夠安然渡過努爾哈赤、皇太極兩任首領突然去世的權力真空,沒有出現毀滅性的內戰,這與其上層首領的眼光和胸懷是分不開的。

“罷了!“皇太極歎了口氣:“範先生,你那法子還是算了吧,有些事情不能開頭,開了頭就沒法收尾了!”

“微臣該死,微臣該死!“範文程撲倒在地,連連磕頭:“方才微臣胡言亂語,還望大汗治罪!”

“範先生,你起來吧!”皇太極伸手將範文程扶起:“你的苦心和忠心我明白,隻是我身為大汗,有些事情不能做,不然將來到了九泉之下,我沒有臉去見父汗,更沒有臉見那千千萬萬為了大金戰死的部眾們!”

範文程驚魂未定的看著皇太極那張有幾分憔悴的臉,通讀史書的他自然知道身為人臣,插嘴帝王家事是多麽犯忌諱的。隻是他一個毫無根基的漢臣,也輪不到他挑選機會了。方才皇太極拒絕了他的提議,本以為接下來的便是雷霆之怒,卻沒想到皇太極輕輕放過了,心中又是惶恐又是感激。他剛想說些什麽,卻聽到皇太極自言自語道:“明國這邊是不能繼續拖延下去了,必須盡快撤兵,可若是如此,內齊他們隻怕會心中不滿的!”

“大汗,須得分清輕重緩急呀!”範文程低聲道:“您若是顧忌內齊這邊,可以推說要將第一批搶掠而來的人口牲畜運回盛京,將兩黃旗撤出口外,讓他們自行其是也好。”

“也隻有如此了!“皇太極點了點頭:“範先生,豪格的事情你要抓緊探查,無論如何要弄清楚他現在怎麽樣了!”

“是,大汗!“

透過高大的金帳穹頂,夕陽餘暉灑滿羊毛地毯,為四壁掛上暗紅色的條紋,精美的掛毯上描繪著狩獵與放牧的景象,透過帳篷口,可以看到遠處的巍峨的西夏王陵和賀蘭山脈,在劉成眼裏,這一切都沉浸在一片血紅之中。他坐在一張用黃金、白銀、鹿角與象牙造成的華麗座椅上,據說這是孛兒隻斤?旭烈兀從巴格達掠奪來的戰利品,土謝圖汗裘布輾轉獲得後作為自己的寶座。與這頂宏麗的金帳一樣,都是劉成從土謝圖汗那兒搶來的戰利品,他坐在這樣椅子上,隻覺得屁股下麵又硬又咯人,尤其是靠背上生出的那排鹿角,就好像兩排鋒利的牙齒,讓人無法倚靠。

“呂大人!“劉成笑嘻嘻的站起身來,讓出寶座來:“來來,這是我從土謝圖汗那兒搶來的,您也來試試,看上去還行,就是太硬了些,不如胡床舒服!”

“這,這個不太好吧!“呂伯奇有些猶豫的站在椅子前,用好奇的目光打量著眼前的寶座:“這恐怕非人臣所能坐的吧?”

“哎!呂大人,你也太小心了,這裏也就你我兩人,外麵都是些韃子,難道你還怕他們中間有北鎮撫司的人不成?”

聽到劉成提到北鎮撫司的名號,呂伯奇的頓時臉色大變,下意識的看了看左右,確認帳外都是劉成的蒙古衛士,方才低聲道:“劉大人,你說話還是要小心些,有些玩笑可開不得!”

“是,是!”劉成見呂伯奇如此,心知自己方才的玩笑開得有些過分,趕忙笑道:“呂大人見諒,我這幾個月都在漠北,身邊的茹毛飲血的韃子,說話辦事也有些脫略大意,回來了還有些不習慣。”

“罷了,你我之間還有什麽好說的!”

劉成如此鄭重的致歉,呂伯奇也不好說些什麽,擺了擺手便作罷了。不過他還是在那張寶座上,坐了一會,起來時還是一副意猶未盡戀戀不舍的樣子,劉成看在眼裏,不由得暗自奇怪:這椅子明明又硬又咯人,為何這廝倒像是莫大享受一般。他按捺不住自己的好奇心,便裝出一副隨意的樣子問道:“呂大人,這椅子如何?”

“好,好!”呂伯奇說了兩聲好,看到劉成臉上露出迷惑的神色,便問道:“劉大人,你看這椅子像是個什麽?”

劉成看了看那座椅,想了會答道:“就像一張巨口,坐在上麵的人就好像在口中,那些鹿角就像牙齒,這些蠻夷,好好一張椅子做成這個樣子!”

“劉大人,我也是這麽看的!“呂伯奇笑道:“看這座椅應該是王侯之位,想必做這椅子的人是想提醒君王:為君之人,便好似身處獸口之中,終日裏戰戰兢兢,如履薄冰,方能持盈保泰,傳於後世呀!”

“嗬嗬嗬!”劉成聽到這裏,不由得失聲大笑起來:“呂大人,想不到這一張椅子到讓你說出這麽多大道理來。也罷,這椅子我不坐就是了!”

“劉大人,其實這個道理不光是為君之人要明白,就算是我們做臣子的,也是要知道的!”

劉成感覺到了帳篷裏的緊張氣氛,呂伯奇那張平日裏庸庸碌碌的臉上此時卻神色凝重,他冷笑了一聲道:“劉大人,聽你這般說,我此番領大軍渡過瀚海,大破北虜,倒是我的不是了?“

“劉大人!“今天的呂伯奇與往日不同,他絲毫不讓地與劉成對視:“破賊立功自然是好事,隻是裝作重傷,私自出兵,將一切都瞞著密不透風,這總不是什麽好事吧?要知道,畢竟我才是朝廷委任巡撫寧夏軍務,督領諸將之人呀!“

“這個”呂伯奇這番話倒是說的劉成有些為難,他先前玩的那一套的確不太見得了人,幾乎可以說把寧夏方麵真正的最高指揮官呂伯奇完全架空了,這若是換了別的文官,隻怕早就上書朝廷,要求免去他的總兵之位了,呂伯奇忍到這個時候,私下跑到自己麵前抱怨,明顯是不想撕破臉。無論是從私人感情還是政治利益出發,劉成都必須對呂伯奇的好意予以回應,他想了想,苦笑道:“呂大人,這件事情是我的不是,隻是兵不厭詐,我若是不裝作身受重傷,又如何能瞞過賊人,打他個措手不及呢?”

“哼!”呂伯奇顯然並沒有接受劉成的辯解,但他放了過去,問道:“也好。那你出師之後,為何土默特、察哈爾兩部、還有駐守新歸化城的杜參將都不聽我指揮?我明明下令杜參將放棄新歸化城,回師寧夏,他卻抗命不遵,說是你已經有了部署,到底他把我這個寧夏巡撫當成什麽?”

“大人請息怒!“劉成臉上泛出一絲苦笑,低聲勸慰道,他自然知道為什麽呂伯奇的命令無效,為了預防呂伯奇乘著自己不在插手軍隊,破壞自己的部署;劉成在出發前就特別做了安排:敏敏帶著阿布奈控製察哈爾與土默特兩部;而杜國英領一營兵堅守新歸化城,劉成還特別叮囑過,除了自己的命令,任何人的都不必理他,萬事有自己回來後擔著。他最怕的就是呂伯奇聽說後金大舉西征後,就把軍隊一股腦兒都撤到寧夏,憑河而守。這麽一來就等於大聲告訴所有的蒙古人明軍根本就沒把河套之地視為自己的地盤,那對於蒙古人來說最有利的選擇自然是跟著皇太極來進攻大明;其次如果放棄新歸化城,皇太極就可以放心大膽的率領大軍渡過黃河(黃河在塞外是一個“幾”字形,新歸化城即今天的********位於這個“幾”字右側的一豎的右岸),而不是派出區區兩千人渡河追擊。作為一個老練的統帥,皇太極很清楚戰爭有太多無法預料的事情了,如果他置新歸化城這樣一個重兵把守的敵方要塞而不顧,領大軍渡過黃河向西的話。那麽當冬天來臨,他率軍回師渡河時,就很有可能遭到敵軍的前後夾擊。實際上劉成還特意在城堡裏留著十條長船,就是準備在這種情況下派上用場當後金大軍回師渡河時,把這些船裝上火藥和浸透油的羊毛,順流而下撞擊敵人的浮橋,將敵軍截為兩段。

當然,這一切都並不是劉成自作主張,架空巡撫大人的理由。文官督師、太監監軍、武將打仗這就是自明中期開始,軍隊這一體係的鐵律。劉成這一係列做法,往輕裏說是交橫跋扈,目無長上;往重裏說就是心懷叵測,意圖謀反了。還願意和這樣一個潛在反賊單獨交談,這說明呂伯奇還是個很講情麵的。想到這裏,劉成歎了口氣:“呂大人,你不要怪他們,這些都是我出發前特別叮囑過的。”(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