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eadx(); “少校先生,您在開玩笑嗎?”水手長那張滿是刺青的臉上露出了奇怪的表情:“我可是個克裏奧爾人,一直到十二歲之前,我都是在母親的部落裏長大的,我七歲就能用吹筒射下樹上的鸚鵡了。”

“保羅你不覺得這很像一場狩獵嗎?”席爾瓦問道:“貴族們騎在馬上,用哨音相互聯絡,讓鹿處於驚恐的狀態,四處奔跑,待到精疲力竭的時候,再亂箭齊發!”

“少校先生,您是我們是獵物,而明國人是獵人?”水手長驚訝的回答。

“是的,你難道沒有注意到嗎?明國人這次的行動與上兩次完全不一樣了,除了一開始殺掉我們的哨兵,明國人根本沒有和我們交過哪怕一次手,他們隻是在恐嚇我們,讓我們驚惶失措,然後自己把自己的力氣用光,最後他再輕而易舉的把我們的喉嚨割斷!”席爾瓦越說越快,雙頰上帶著一點病態的嫣紅:“我敢打賭,他們換了個新的將軍,這個狡猾的家夥想要我們自己把自己嚇死!”

“少校先生,那我們應該怎麽辦?”水手長已經被席爾瓦說服了,他們距離營地還有十四五裏的路程,沒有人能夠穿著盔甲跑十裏山路還有力氣與人廝殺。

“很簡單,就在這裏等著!“

“在這裏等著?那要等到什麽時候?“

“等到天黑,隻要天黑了,他們的騎兵就沒有用了!”

“這夥紅毛夷倒是夠機靈,這麽快就發現我的圈套了!”王興國惱火的將手中的單筒望遠鏡塞進腰帶裏,這本是柯從文的一件玩物,這次就被王興國要了來,倒是派上了不少用場。

“怎麽回事?”柯從文驚訝的問道。他可是把身家性命都投入到這次冒險之中,要是不成王興國他們最多不過是爛命一條,他柯從文柯大人可還有七八房的小妾、二三十個兒女、四五十處的產業。如何舍得下?

“那些紅毛夷不跑了!”王興國罵道:“他們躲在山上不動了,看樣子是看出了我的打算。”

“不動了?”柯從文被王興國的回答弄糊塗了。一副五裏霧中的模樣。王興國用一種混合著鄙夷和憐憫的目光看了看這個浙江省的頭號武將,低聲解釋道:“有幾個當慣了夜不收的兄弟,在山下墜著他們,每隔一會兒便發出哨音,我聽到就清楚敵人大概的動向了。“

“那,那他們接下來會如何?”

“可能會呆在山上等天黑再回營,也有可能會發出信號,讓留守營地的賊人出來接應。“

“接應?”柯從文此時不由得想起不久前的那次慘敗。不由得打了個寒顫:“那是不是要撤兵?”

“撤兵,為什麽要撤兵?”王興國一愣,旋即笑道:“我倒是巴不得賊人出來,他們躲在營地裏,又有船上的大炮,我們拿他沒有什麽法子,若是出來正好可以打他個痛快!”

時間過得很慢,席爾瓦幾乎覺得太陽被釘子釘在半空中了,水手們和士兵們三五成群的坐在地上,啃著幹糧。他卻沒有一點胃口,相比起隱藏在陰影之中的敵人,他更願意在戰場上麵對麵殺個你死我活。

“少校先生。你不吃點嗎?”水手長遞了一塊鹹肉過來,席爾瓦搖了搖頭,伸手將其推到一旁。水手長歎了口氣,咬了一口。

“士兵們的士氣如何?”與當時的絕大多數軍隊一樣,這支微型軍隊的成員主要來自社會最底層罪犯、赤貧者、流浪犯,甚至西班牙與土著的混血兒,身為貴族的席爾瓦本能的與自己的部下保持著一段距離,他習慣於通過像水手長保羅這類士官來了解軍隊的情況。

“不太好!”水手長搖了搖頭:“少校先生,弟兄們並不害怕戰鬥。也不害怕死,聖母在上。一個人什麽時候生什麽時候死都是命中注定的。但他們不喜歡被動的坐在這兒卻什麽都做不了,看著敵人在行動。這讓他們很沮喪!”

“你說得對,保羅!”席爾瓦歎了口氣:“不能讓士兵們閑下來,無所事事是麻煩的來源,我們必須做點什麽。”他站起身來,來回走了幾步,突然停下腳步:“這樣吧,我們分成兩隊,士兵和水手各自一隊,水手在前麵,士兵在後麵,如何?”

水手長立刻就明白了席爾瓦的意思,這是西班牙人在菲律賓應對土著人常用的一種戰術,前麵的水手們擔任著誘餌,負責將敵人的陷阱誘發出來,而後麵的士兵們則加以打擊。無疑前麵的那隊要承擔很大的風險,不過他還是點了點頭:“很好,就這樣吧,我來指揮水手們!“

席爾瓦看了看水手長那張醜陋而又忠誠的臉,想說什麽,話到了嘴邊還是變成了:“聖母與你同在,保羅!”

“也與你同在,少校先生!”水手長在胸口劃了一個十字,就轉身大步離開了,隨即遠處傳來一陣爭吵聲,那是水手們在為這個危險的任務在抱怨,但保羅很快就壓倒了反對的聲浪。“幸好這次一起來的是他!“席爾瓦的臉上不禁露出一絲笑容,他緊了緊腰帶,往士兵那邊走了過去,提高嗓門喊道:“士兵們,都起來,輪到我們了!”

王興國坐在一塊石頭上,津津有味的啃著一塊肉幹,在他的身旁,柯從文哭喪著臉,看著眼前自己的午餐,那玩意看上去和他屁股下麵那棵樹樁沒啥區別,又黑又硬。王興國終於解決了自己手上那塊,看了看柯從文的模樣,笑道:“大人您要是不餓,便把這塊賞給我吧?”

“好,好!”柯從文如蒙大赦一般的將手裏的肉幹丟給對方,看到王興國熟練的用匕首將其切成小塊,塞進嘴裏用力咀嚼,他有些驚訝的問道:“王千戶,這玩意你怎麽吃得下去?”

“怎麽吃的下去?“王興國將肉幹咽了下去,笑道:”大人。其實這玩意在幹糧裏已經是上等貨色的,好歹還是葷腥。用水泡泡就會好下口些,如果能煮湯就更好了。可惜現在不能舉火,咱們丘八能吃飽肚皮就不錯。哪裏講究的了那麽多!“話音剛落,遠處傳來幾聲尖利的哨音,王興國將手裏的肉幹往地上一扔,跳了起來:”賊人動了!“

席爾瓦站在一棵喬木旁,看著山腳下的水手們,他們沿著山路形成了一條逶迤的細線,空氣中不斷傳來哨音,這是暗藏的敵人正在傳遞信號。通過這些急促的哨音,他甚至能夠在腦海中描繪出這樣一幅畫麵:奔馳的騎士、如林一般的長矛、火繩點著時散發出的刺激氣味,這一切都在刺激著老兵的敏感神經。

“所有人,起立!”席爾瓦發出高亢的口令聲,他轉過身對從地上爬起來的士兵們下令道:“向左轉,出發!“

“少校先生!”鼓手岡薩雷斯驚訝的指著山下的水手們問道:“我們好像和水手長他們走的不是一條路!“

“岡薩雷斯,你的職責是服從命令!”席爾瓦傲慢的抬起了自己的下巴:“我想我還是分得清左右的!”

“是的,少校先生!“鼓手艱難的咽了口唾沫,軍人的習慣讓他低下了頭,士兵們馴服的按照命令出發了。席爾瓦回過頭,看了水手們最後一眼,自言自語道:“對不起。保羅,荷蘭人已經與摩洛人結成了同盟,那麽就必須把那個叫做一官的大海商拉到我們這邊來,總督大人的命令容不得閃失,我必須盡快的回到“瑪麗王後”號上去!”

“快走,快些走!”水手長保羅大聲的叫喊著,一邊回頭往來的方向望了望。沒有士兵們的身影,這讓他有些擔憂,不過很快他就告訴自己這是少校先生的計策。如果雙方離得太近就失去誘敵的意義了,不過他的心中還是有些不舒服。

“頭。少校先生在哪兒?”一個水手問道。

“這與你無關,蠢貨!”保羅粗聲大氣的罵道。順手給了那家夥屁股一皮鞭:“把步子邁得大點,我發誓就連那些穿緊身長裙的娘們都比你走的快!”

那水手發出一聲慘叫,捂住自己的屁股,吸著氣答道:“頭,我敢打賭,少校帶著士兵們走另外一條路了,貴族老爺們就是這樣,分戰利品他要最大的一塊,但遇到危險他跑的最快!”

“那是你,膽小鬼!”水手長又給了那個大膽的水手屁股一下:“夾緊你的肥屁股跑快點,回到營地裏我還要用九尾鞭抽你二十下,以懲罰你侮辱了一位英勇的紳士!”

這次再也沒人敢說話了,所有的人低下頭,加快了腳步,一時間除了皮靴子踐踏沙土地發出的聲響之外,便再無其他,空氣幾乎要凝固了。

一陣急促的馬蹄聲打破了沉寂,水手長回過頭,隻見在後方出現了一片黑影,從裝束看就是不久前襲擊哨兵的敵人,隻不過數量上升到了七十多,足足超過水手們的兩倍。水手們發出絕望的尖叫聲:“摩爾人!”

“慌什麽!排成空心圓陣,隻要堅持二十分鍾,席爾瓦少校就會來就我們!“水手長一邊大聲激勵著手下的勇氣,一邊粗暴的推搡著他們,好讓他們排成防禦騎兵的圓陣。水手們常用的武器是彎刀,這種帶著印度和阿拉伯風格的武器在東南亞的水手與海盜中間很常見,既可以用來殺人,也可以用於在緊急時候割斷纜繩;還有圓形的盾牌和短標槍;少數人還有短銃。不過與士兵們不同的是,所有的水手們都沒有頭盔和胸甲,原因很簡單,一旦落水這些沉重的玩意會把你迅速扯入死神的懷抱。

在水手長的努力下,水手們終於排成了一個粗糙的空心方陣,有盾牌的人在最外麵一層,而短銃和投矛的人在內側,保羅用他的大嗓門喊道:“點著火繩,裝好藥子,沒有我的命令不許開火,聖母保佑,阿門!”

“阿門!”無論是西班牙人、土著還是混血兒,都在胸口劃了個十字。此時最前麵的騎士距離他們隻有大約四五十步遠了,他們驚訝的看到大部分敵人從馬背上跳了下來,隻有大約二十騎繼續朝這邊衝過來,他們分成了兩隊,仿佛兩隻巨大的手臂,向這個小方陣包圍過來。不過此時也顧不了這麽多了,保羅大聲喊道:“所有人,聽我的命令,預備”

隨著頭領拖長的聲音,每一個人都屏住了呼吸,無論是拿著短銃的,還是手持投矛的都在等待著水手長的命令,突然,一個奇怪的現象發生了,那些該死的騎兵突然消失了馬背上空無一人,隻剩下馬鞍。

這一瞬間的猶豫決定了保羅的命運,一支箭矢射穿了他的喉嚨,鮮血立即堵住了他的氣管,將慘叫聲堵在了喉嚨裏,他眼角的餘光可以看到一個敵人正翻身越上馬背,原來方才這些矯健的騎士使了個鞍裏藏身,躲在了馬的另外一側,戰馬寬大的軀幹擋住了視線,從西班牙人這邊看過去,馬背上是空無一人。

這些騎士都是從劉成身邊衛隊挑選出來的精銳,最少的也能挽六、七個力(古代中國弓的強度單位,九斤四兩為一個力)的騎弓,用的又多半是鑿子箭、鏟子箭一類的箭矢,此時騎隊距離最外側的水手們不過二十步左右,在這個距離都是指著左眼不會偏到右眼的,這一陣箭雨下來,頓時一片慘叫聲,橫七豎八的倒了一地。少數幾個投矛放銃的,慌亂間都不知道打到哪兒去了,連馬毛都沒打落一根。

“好厲害,好厲害!”柯從文已經合不攏嘴了,大約五十步外,騎隊們已經衝過了西班牙人的小方陣,留下滿地的屍體。一旁的王興國不屑的看了他一眼,拖長聲調喊道:“裝藥填子搗實點繩瞄準射擊!”在他有節奏的口令下,射生手們排成一列橫隊,打了一排齊射,對麵立即傳來一陣慘叫聲。(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