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如此。”劉成突然笑了起來:“那如果我去了,他認為我並非那種配得上與他結盟的人物,他會怎麽對付我呢?”

“砍了您的腦袋!”切桑的回答簡單明了,倒是讓一旁的杜國英鬆了口氣,他本以為切桑喇嘛會把前往固始汗營地的危險說的小些好引誘劉成前往,卻沒想到對方會坦白承認劉成此行的巨大危險,對切桑喇嘛的看法頓時改觀了不少。

劉成聽到這裏,反而笑了起來,問道:“砍了我的腦袋?是為了給卜失兔汗報仇?”

“不是!”切桑搖了搖頭:“固始汗幫助卜失兔回河套不過是借助其對土默特部的號召力對付林丹汗罷了,卜失兔一死,這一同盟自然也不複存在,又怎麽會為了這個死人殺害大人這種明國大將?”

“那他為何殺我?”

“懲罰大人自不量力罷了!”切桑笑道:“此人一直認為獅子隻能與獅子結盟、狼隻能和狼結盟,若是狼自不量力去勾搭獅子,被獅子撕成碎片也是活該!”

“嗬嗬嗬!”劉成突然大笑起來:“這固始汗倒是個有趣的家夥,像這麽有趣的家夥怎麽能放過了呢?切桑上師,你馬上替我回信給固始汗,告訴他我後天就去他的大營!”

“大人!”杜國英從椅子上跳了起來,他萬萬沒想到劉成怎麽突然會選擇前往,在這一瞬間他的腦海裏閃過一個念頭:“該不會是這個番僧在大人身上使了什麽法術吧?要不然大人怎麽會前去送死?”

“杜參將!”劉成雙目直視杜國英的雙眼,聲音低沉有力:“你以為我這一趟就回不來了嗎?”

“末將不敢!”杜國英不敢與劉成對視,低下頭道:“那固始汗不過是一介韃酋,大人您何必”

“杜國英!”這一次劉成直呼部下的姓名:“你難道以為像我這樣的人會死在那個固始汗手裏嗎?“

聽到劉成充滿自信的聲音,杜國英的腦海裏閃現出自己第一次遇見他的畫麵,自己與叔父被一群農民打的一敗塗地,最後不得不棄甲投降。在此之後,他們在這個男人的帶領下對流賊、鄉紳、敵對的官軍、蒙古人贏得了一次次不可思議的勝利,無論是在戰場上還是政壇上,勝利從來沒有離開過眼前的這個男人。這一次呢?杜國英本能的答道:“不會。大人又怎麽會死在那廝的手中。”

“嗯,你這麽想就好!”劉成拍了拍杜國英的肩膀:“上天讓我這樣的男人來到這個世上,必然是要做一番大事業的,就算是死。也要在做完了一番事業之後再死!”說罷劉成哈哈大笑的走出書房。

書房內靜了下來,隱約可以聽到遊廊上傳來的笑聲。杜國英走到切桑麵前,低聲問道:“上師,您覺得大人他說的對嗎?“

“杜將軍!“切桑笑道:”這世上有些人與常人不同,本事是從娘胎裏就帶來的。不學便會,不練也精,佛家稱之為宿慧,劉大人便是這等人。你我遇上大人乃是前世修行的福報,對於福報,我等無需多想,盡心跟著去做就是了!“

“宿慧?福報?”杜國英臉上的神色漸漸變得堅定起來,向切桑躬身行禮道:“多謝上師提點!”

在接到劉成願意前來的答複後,無論固始汗的心中有多麽驚訝,他還是以與自己的身份相稱的禮儀答複明軍的信使。他很期待與劉總兵會麵,並且願意在會麵時與對方商議一切可以商議的事情。

在會麵的那天的一大早,兩百名騎著白馬的和碩特部貴族在浮橋的東側排成兩行,夾道歡迎。每個人都穿著華麗的皮裘而非盔甲,除了腰間的佩刀之外再無其他武器。每個人都保持著沉默,隻有偶爾某匹不耐煩的坐騎發出的嘶鳴聲才打破平靜。

“你覺得那個劉總兵會帶多少人來?”鄂齊爾有些等的不耐煩了,他是個位於儀仗隊末尾的青年貴族,從他輪廓分明的麵容上看帶著很重的高加索血統,這在和碩特人裏很常見,低聲對身旁的同伴問道:“五十。一百,還是更多?”

“誰知道呢?”同伴聳了聳肩膀:“也許他幹脆不會親自來,我可不認為那個人有這麽大的膽子,要知道他剛剛殺了土默特部的卜失兔汗。這人可是咱們大汗親自送回來的!”

“好吧,我們打個賭吧,十匹馬,五公五母!”鄂齊爾笑嘻嘻的說道:“我押他他帶的隨從不會超過五十騎,超過五十騎就是你贏了!”

“好,我賭了!”

“人來了。肅靜!“一個威嚴的聲音打斷了這段對話,貴族們在馬背上挺直了身體,竭力擺出威嚴的樣子。鄂齊爾偏過頭,用眼角的餘光向對岸望去。旗幟逐漸從土丘的後麵出現,伴隨著陣陣的塵土。從那兒一路而來,然後登上河邊的浮橋。他開始小心的計算起看到的人數,這可關係到賭局的勝負,隻過了十幾秒鍾,他的耳邊傳來同伴沮喪的歎息聲,浮橋上的騎隊不會超過十個人,他贏了。

“回去後再付賭注吧!”鄂齊爾:“晚上到我帳篷裏喝酒!”

同伴沮喪的歎息道:“我知道了,這個明國總兵真是傻子,竟然就帶了這麽幾個人來,害我輸了十匹馬!”

“我倒覺得他是膽氣過人!“鄂齊爾笑道:”反正他帶一百也好,兩百也罷,大汗要殺他都一樣,還不如少帶些人來!“

“你贏了自然說他的好話!“同伴沮喪的搖了搖頭:”我這次本來還以為能撈一筆回去,想不到啥都沒撈到,還輸給你十匹馬。“

“肅靜!”第二次警告聲打斷了兩人的交談。此時明國的騎隊已經過了浮橋,來到了夾道歡迎的和碩特部貴族之中,鄂齊爾好奇的將目光投向為首的一人,隻見其騎著一匹灰黑色的戰馬,身材高大,不過作為一個武將,他的身材略微單薄了點。身著一件圓領紅色官袍,外罩一件呢絨披風,除了腰間懸掛的一柄長劍外就再無其他武器。黑色短腳璞頭下是一張年輕的出奇的臉,最多不過三十。寬闊高聳的額頭下是兩條細長的眉毛,眼睛不大但十分有神,隆起的鼻梁下鼻頭肥厚,頷下留了一圈短須。

“不像是個武將。倒像是個文官!”鄂齊爾在心中對自己說道。

這時,劉成已經與迎接的和碩特貴族頭目寒暄了幾句,便在他們的簇擁下向目的地行去。鄂齊爾細心的觀察著他的同伴,身著紅袍頭戴黃冠的切桑喇嘛、一個俏麗無倫的蒙古少女,剩下的便是六個親兵。顯然這幾個護衛與其說是保護,不如說是作為儀仗以體現劉成的身份。

“別的不說,這個劉總兵的膽氣是沒的說了!”鄂齊爾自言自語道。

劉成騎在馬背上,前方約莫半裏處是和碩特部的營地了,他輕而易舉的找到了屬於固始汗的那頂,陽光照在汗帳的頂上,按照風俗,和碩特人用金紗混雜的布料裝飾大汗的帳篷,在陽光下散發出金光。“也許這就是傳說中‘金帳汗國‘的由來吧!”劉成暗想,他看了看兩旁的和碩特貴族。個個一身輕裘,馬鞍兩旁空空如也,那裏本來應該掛著強勁的筋角反曲弓和裝滿羽箭的胡祿,他們是來將自己引進陷阱還是為了顯示固始汗的善意呢?劉成的心裏沒有答案。

當劉成來到汗帳前時,看到一個威嚴的中年男人站在帳篷門口,從他的服飾上無法將其與其他貴族區分開來,但他雙眼中的力量與旁人有意無意間避讓的眼神說明他不可能是別人。

“大國師!”劉成跳下馬來,由於其在公元1606年成功的調解了厄魯特人與喀爾喀人之間的戰事,他被當時著名的青海塔爾寺活佛東科爾呼圖克圖與喀爾喀部的首領一同贈予了他“大國師”的稱號,他也被成為國師汗。固始汗不過是當時明人音譯之錯罷了。

“劉總兵!”固始汗的聲音不比將大旗吹得呼呼作響的北風暖和多少。

“不過好歹還沒有叫出幾十個刀斧手把自己砍成肉醬。”劉成在心中自嘲道,他在臉上擠出笑容:”外麵的天氣有些冷,為什麽我們不進帳篷裏喝上一杯熱酒呢?“

“若是朋友自然應當一同進帳,可若是敵人呢?“固始汗寸步不讓。站在帳前。

“巴圖爾汗的女婿,難道會是和碩特人的敵人嗎?”一個清脆的聲音打破了僵局,固始汗目光轉動,說話的是一個俏麗的少女,站在劉成身旁,神情親密。他有些疑惑的問道:“敏敏?”

“不錯,正是我!”敏敏的臉上露出了笑容,她抓住劉成的胳膊,上前一步對固始汗道:“圖魯拜琥叔叔,這便是我未來的丈夫劉成。”

敏敏的突然襲擊讓固始汗有一點錯愕,他的臉上露出了尷尬的笑容,口口中呐呐的想要說些什麽但又不知道該說什麽。這時敏敏笑道:“怎麽,還不讓我進帳篷,凍壞了我父汗可是不答應呀!”

“請進,請進!”固始汗趕忙讓開路來,他與巴圖爾汗算的上是相交莫逆,不但性情相投,而且有著共同的敵人:俄羅斯人、藏巴汗、哈薩克人、喀爾喀部的卻圖汗、康巴的白利土司頓丹多吉,雙方擴張的方向又不相同,像這樣的好盟友自然是打著燈籠都找不著。即使是看在老朋友的麵子上,也不能與劉成撕破臉了。

眾人在帳篷裏賓主坐下,侍女送上奶茶,氣氛卻有些尷尬。固始汗看著劉成與敏敏泰然自若的坐在那兒喝著奶茶,胸中越發氣不打一處來,但他又沒法直接說,隻得拿一旁的切桑出氣。

“切桑上師,你先前要引領我等討伐背教的林丹汗,可為何卜失兔殺了林丹汗,你卻將他誆騙到漢人那邊害了性命?“

“大汗!“切桑笑道:”我問您,卜失兔他是因為殺了林丹汗被殺的嗎?“

“不是嗎?”固始汗冷笑道:“我聽探子說,卜失兔是被林丹汗的遺孀殺的,你莫要說與這個無關。”

“大汗,卜失兔是死在林丹汗的遺孀手中不假,可是大汗您、額爾吉將軍、我乃至劉總兵自己,都與林丹汗的死脫不了關係,為何我們都沒死,偏偏是卜失兔他死了呢?”

固始汗冷哼了一聲,沒有說話,但臉上的表情分明是說你們殺的了卜失兔,殺不了我和額爾吉罷了,至於你和劉成是合謀的凶手,自然死不了。

“大國師!”劉成開口將話頭結了過去:“這件事情從頭到尾都是我的做的,您要是有耐心,不妨聽在下將前因後果敘說一番,看看我殺卜失兔是否有理。”

固始汗沒好氣的看了劉成一眼,做了個“隨便你”的手勢,劉成也不以為忤,笑了笑說道:“大國師,在下乃是大明的總兵,食朝廷俸祿,想的自然是邊疆無事,百姓安樂,林丹汗無故犯我疆土,我殺他不冤吧?”

“不冤!”

“諸位聯軍而來,共破林丹汗,在下自然是感謝。但諸位沒到之前,林丹汗已為我大明所破,輜重部眾十之八九皆為我大明所有,隨他逃走的不過什一。無論是按照草原還是我大明的規矩,其部眾應為我大明所有、其牧地也應該為我大明所有,我這句話不錯吧?“

“這個?”固始汗頓時啞然,正如劉成所言,假如說消滅林丹汗是一個一百分的任務的話,大明至少完成了其中的百分之九十,固始汗、卜失兔汗、額爾吉的三部聯軍撐死也就完成了不到百分之十,無論古今中外,出力大的一方在劃分戰利品的時候自然發言權也大。要是三部聯軍的實力占據絕對優勢的時候還可以以勢壓人,但偏生實力也不占優勢,這話就不好說了。他想了會,答道:“林丹汗的確是被你們明國所破,其麾下部眾自然也是歸明國所有,但其牧地本為土默特部所有,其名字也叫做土默特川,應該歸還給卜失兔汗。”(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