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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池樂山心中早已有了準備,但當杜固圖窮匕見的時候,他的脊梁上還是感覺到一陣酥麻,這與膽量無關,隻是人類與生俱來的一種對危險到來的警覺。他咬了咬牙,沉聲道:“大人,要是在下說確實是不知道呢?“

“嗬嗬,不知道?“杜固站起身來,走到池樂山身旁冷笑道:”方圓幾十裏你們這個寨子是最大的,這麽大的一件事情就和你們隔著一個山梁,你們說不知道?那好,你打開寨門,讓我們進去搜一遍,若是當真與你們無關,本官自然會還你們一個清白。”

池樂山清楚自己已經被逼到了牆角,進退維穀的窘境讓他的額頭上冒出了一層層的冷汗,卻又不敢伸手去擦,汗珠從臉頰上滾下來,落在胸口上,很快便浸出一塊深色的汗跡。

“秀才公,你為何不說話了?”杜固笑道:“莫不是這樁案子當真與你們有關?”

“沒有,沒有——”池樂山趕忙矢口否認,這可不是開玩笑的,若是被這個帽子扣到頭上,那可是滅族的罪名。

“沒有?那為何不開寨門?”杜固的臉色一下子陰沉起來:“來人!”

“在!”

“給我把這位秀才公待下去,好生看待!待我把寨子攻下來了,再與他計較!“杜固厲聲喝道。

“開,開!“池樂山的神經終於被杜固的最後一擊被壓斷了,他連勝喊道:”大人且息怒,我馬上讓兄長開門!“

“這不就好了!“杜固笑了起來,他輕輕的拍了拍池樂山的肩膀:“秀才公,何必弄得這麽難看呢?”

洞開的寨門下,池樂山的臉色慘白,站在一旁的池樂川的臉色也好看不到哪兒去。在郝搖旗的指揮下,士兵們從寨門魚貫而入,控製了寨門和寨子裏的其他要點,道路兩旁大門緊閉。居民們小心的從門縫裏向外窺看,就連啼哭的娃娃也立即被母親用**堵住嘴巴,以免惹來橫禍。

“郝把總,你給我好好搜。仔仔細細的搜,一定要給秀才公一個清白!”杜固的聲音並不大,但將最後的“清白”二字咬的非常用力,好似要那兩個字嚼碎了咽下去。

“是,大人!”郝搖旗應了一聲。就帶著一隊士兵向樂家的宅院跑去。池樂川想要說些什麽,卻被弟弟一把扯住。眼見得從院子裏麵搬出來的財物越來越多,池樂川臉上的神色也越發激動,終於他掙開弟弟的拉扯,衝了上去,還沒跑兩步膝蓋便挨了一槍杆撲倒在地,剛想起身就被幾支長槍逼住了。

“大人!”池樂山上前哀求道:“請恕我兄長無禮,饒過他這次吧!”

杜固沒有理會池樂山,轉過頭問身後的書吏道:“你說說這池家兄弟一共欠了多少賦稅?”那文書翻開一份書冊翻到其中一頁念道:“稟告大人,池家兄弟曆年來欠下的正賦共有毛糧一千七百餘石。銀四百五十兩;此外還有遼餉,這個寨子一共就繳了天啟年的,還是按照兩百畝交的。“

“兩百畝?“杜固轉過身,對池樂山問道:”這麽大的寨子才隻有兩百畝地?那你們都靠什麽過活的?“

池樂山沒有回答,過了半響功夫方才低聲道:“大人若是要錢糧盡管開口,小人自當破家報效。“

杜固剛想答應,突然想起臨別前劉成的叮囑:“我這次為啥挑了池家兄弟?不是為了別的,就是因為這兩人名聲夠臭,不會有什麽同年座師庇護。所以你盡管下手,讓那些觀望的家夥看看不交錢糧會是什麽下場。不要管能從他們身上弄出多少油水來。隻要讓池家下場越慘越好!“話到了嘴邊又咽回去了,咳嗽了兩聲,笑道:”瞧秀才公說的,咱們倒像是衝著貴寨的錢糧來的似的。要知道咱們可是朝廷的官軍,前些日子的勸捐也不過是全憑自願罷了。今日來貴寨隻是為了兩件事:一件是那三十多條人命還有被劫走的錢糧;第二件便是貴府拖欠的正賦和遼餉,那些可是皇糧國稅,非交不可的!“

池樂山看著杜固笨拙的打著官腔,心底卻是越來越涼,以這些年來與形形色色的人打交道的經驗。他早已看出杜固現在說的都不過是些掩飾自己真實目的的廢話,這夥官軍的真實目的既不是為了破案,也不是為了所謂的被拖欠的正賦和遼餉。按照明末地方的政治權力劃分,像衙役被殺、拖欠賦稅這些都是屬於地方行政事務,像杜固這樣過路官軍即沒有責任也沒有權力插手其中。唯一可以勉強與杜固扯上關係的便是若被劫走的錢糧是支給他的,所以才過來追查,可方才杜固又拒絕了池樂山主動拿出的錢糧,顯然其興趣不是在錢糧上麵,如果將先前發生的一切聯係起來,那其真實目的實在是讓人不寒而栗。

想到這裏,池樂山已經在心裏打定了主意,他喝住了正破口大罵的兄長,對杜固道:“大人,錢糧被劫、衙役被殺的事情與我等實在是沒有關係,這些日子外邊到處都是土賊,我們寨子都是閉門自守,如何知道隔著一個山梁發生的事情?至於拖欠正賦與遼餉是我們的錯,還請大人報個數字出來,我們兄弟兩個便是破家也會繳清了。”

“繳清了?”杜固從書吏手中接過書冊,隨手翻了翻笑道:“這可不是個小數呀?”

“小人方才說過了,便是破家亦當繳清。”

“好!”杜固將賬薄丟給一旁的書吏:“你便算給秀才公聽聽。”

“是!”書吏應了一聲:“不過有件事情還請大人示下,這錢糧應該用什麽法子計息?”

“計息?”杜固皺起了眉頭,問道:“計啥息?”

“稟告大人,池家欠下的正賦和遼餉都有些年頭了。您想想,民間便是兩家之間借了一升穀子,還的時候也要多上幾合的。這些年下來豈有原原本本的還上的道理?”

“說的也是,還本付息這也是天經地義的事情,不過這計息還有很多種不成?”

那書吏笑道:“大人,這花樣可就多了去了,有羔羊息的,這是前朝蒙古人常用的。春天借給你一隻母羊,秋後還回去就得多一隻羊羔,取得是牲口生崽之一;還有的便是當鋪常用的‘九出十三歸’,比如您手裏有個物件到當鋪裏。朝奉說這物件值10吊錢,可你就能拿九吊錢走,算是預先扣下一個月的利息,三個月後除了要還10吊錢的本金,另外還要給每個月一吊的息錢。算起來一共要還13吊錢,所以叫九出十三歸。”

那書吏一口氣介紹了六七種計息方式,杜固聽得頭昏眼花,猛地一拍大腿道:“哎呀呀,這麽麻煩哪個聽得明白?對了,秀才公你家裏不是常放債的嗎?上麵幾種隨你選一種吧!”

杜固的話在圍觀的人群中引起了一片哄笑聲,甚至就連兩邊的房屋裏也傳出一陣壓抑不住的笑聲,池家兄弟在利用高利貸盤剝的時候可不會顧及宗族與鄰居的情分,不少同寨的百姓因為換不清高利貸而失去了自己的土地和家產,淪為了池家的佃戶。此時看到平日裏不可一世的池家兄弟現在落到這種下場,又如何會不感覺到快意呢?

“任憑大人處置。”此時的池樂山卻表現的格外的冷靜,可能是受到弟弟的影響,池樂川也沒有說什麽。池家兄弟的表現讓杜固有些意外,他本來還以為這樣能夠激怒對方,給自己找個動手的借口的。池樂山馴服的表現倒讓他有些意興闌珊,杜固懶洋洋的擺了擺手:“什麽羔羊息就算了吧,咱們漢人用啥蒙古人的法子,就用那個九出十三歸吧!”

“多謝大人開恩!“池樂山躬身拜了一拜,苦笑道:”在下現在有些尿急。還請大人開恩!“

“嗯!“杜固朝郝搖旗使了個眼色,郝搖旗站起身來,池樂山趕忙跟了上去,當走過池樂川的身旁時。他偷偷的瞟了兄長一眼,池樂山心裏很清楚,這恐怕是自己看兄長的最後一眼了。

與絕大部分走入文明社會的民族一樣,漢人將一般將廁所布置在住宅區的邊緣地帶,池家寨子也不例外,由於這個寨子是建在一個三麵陡坡的高地上。廁所的背麵便是一個十幾丈高的陡坡。郝搖旗看了看廁所,並無其他出路,便示意池樂山進了廁所,自己一屁股坐在門口,堵得嚴嚴實實。

可郝搖旗在廁所門口坐了一會,突然聽到裏麵一陣響動,趕忙跳了衝了進去,隻見廁所麵朝陡坡方向的牆多了一個大洞,池樂山早已不見了。郝搖旗跑到洞口探頭往外麵一看,隻見陡坡下池樂山正從地上站起來,原來那廁所不過是個茅棚,四壁不過是層抹了層泥的籬笆罷了,表麵上看過去是一堵牆,實際上一撞就散架了。方才池樂山乘著郝搖旗不注意,撞開後牆抱頭從陡坡上冒死滾下去了。

“狗賊,給我站住!”陡坡頂部的郝搖旗氣急敗壞,卻又不敢如池樂山那樣抱頭滾下去,畢竟對方方才已經是狗急跳牆,沒摔破腦袋已經是祖宗保佑。郝搖旗若是原樣照搬恐怕就沒這麽好運氣了,可若是從其他路下去就要繞過半個山頭,池樂山早就跑的沒影了,饒是郝搖旗在陡坡上暴跳如雷,也隻能眼睜睜的看著池樂山一瘸一拐的消失在山坳裏。

“什麽?拉泡屎的功夫你就讓那個池樂山給跑了?”杜固瞪大了自己的眼睛,看著垂頭喪氣的郝搖旗,他方才的好心情已經完全被破壞了。

“該死,那茅坑就在陡坡邊上,我守在門口,卻不想那廝撞開後牆,從陡坡上滾下去了。”說到這裏,郝搖旗的那種黑臉已經脹的與豬肝差不多了:“他摔傷了腿,肯定跑不遠,我馬上帶人去追。”

“追個屁呀,這兒到處都是溝溝坎坎的,那廝又熟悉地形,隨便找個狗洞一鑽你去哪兒找他?”杜固想了想:“算了,你趕快回縣城,把這件事情稟告劉大人。”

“是!”郝搖旗應了一聲,正要離開。卻聽到本來已經被遺忘的池樂川大笑起來。杜固走到他麵前,問道:“你笑什麽?“

“我笑你們這兩個蠢貨中了那我二弟的圈套,哼,我那二弟定然是縣裏、不州裏去告狀了,到時候我要讓你們都死!“池樂川惡狠狠的罵道。

“是嗎?”杜固笑了笑,固然拔出腰刀在對方的脖子上一勒,鋒利的刀刃立即割斷了池樂川的喉管和動脈,鮮血從傷口噴射出來濺了好遠,生命力十分旺盛的身體還在地上抽搐了好一會兒,方才完全死去。

杜固乘著血還沒有完全在刀刃上凝固,在屍體上擦幹淨方才還刀入鞘,冷笑道:“告狀?去閻王爺那兒去告吧,隻怕在閻王爺那兒要告咱們將主狀的冤死鬼也多得很,一時間也輪不到你這等貨色。”

“杜千總,就這麽把他殺了?“雖然對於殺人郝搖旗並不陌生,但都是陣上刀對刀,槍對槍的,像杜固這樣翻臉無情還是有些不習慣。

“嗯,來之前將主爺就叮囑過了,要拿這兄弟倆的腦袋嚇嚇那些不肯掏錢的老財們,可惜讓你放跑了一個。“杜固歎了口氣:”反正罪名是現成的,搶劫軍餉、擅殺衙役、還有拖欠賦稅、欺壓良善,差不多也就這些了。“

“跑出去那個可是秀才呀。“

“他馬上就不是秀才了。”杜固笑道:“你一回去,曲縣令就會寫信給州裏的學政,以勾結匪類,有辱斯文為由請求其剝奪其秀才身份,算來批文也就這兩天的事情了。”說到這裏,杜固拍了拍郝搖旗的肩膀:“你跟咱們將主日子還短,不知道他的厲害。咱們將主做事情一向是一環套一環的,你應付了一招,後麵又跟著一招,不動手則已,一動手就非得置其於死地不可。那個姓池的撞上咱們將主算是倒了八輩子黴了。”(未完待續。)手機用戶請瀏覽w閱讀,更優質的閱讀體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