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等恭迎監國凱旋歸京!”

盧溝橋前兩蹲石獅前,顧君恩率前來郊迎的百官下跪行禮。

陸四內心對跪禮不滿,但考慮時代實際情況,也隻得無奈受之。隨後下馬上前親扶顧君恩、寧紹先、陳不平、文彥傑等人,並親切示意文武群臣起身。

侄兒廣遠未與百官同來,現在遵化同降臣、原清遵化巡撫宋權部署漠南蒙古事。

“此地離京城不過幾十裏,我直接縱馬回了就是,大夥何必如此辛苦……你們心意我領了,但以後卻無須如此。有這功夫,於那堂上為國家多辦幾件事也是好的……”

對顧君恩搞出的百官郊迎,陸四嘴裏批評了幾句,心裏卻還是受用的。

所謂富貴不還鄉,如錦衣夜行。

顧君恩道:“此典製,不可不從。”

“典製也是人定的,既是人定的便能改嘛。”

負責禮政府堂務的馮銓正畢恭畢敬的侯在寧紹先身後,陸四一眼便瞧著了對方,下意識便微微對這馮侍郎點了點頭。

老馮,是有功的,也是能辦事的。

前番籌建大順中央政府時,雖禮製沿用永昌元年規製,但內中也有很多地方不太合適宜,故而在陸四實事求是的指導精神下,馮銓熬了幾個通宵將永昌禮製進行了針對性改動,其中最大的改動就是使本繁瑣的禮儀程序變得相對精簡,這讓陸四十分滿意。

關於自家是繼統還是繼嗣,大順如何從李姓合法合理轉移到陸姓、老丈人李自成的政治待遇安排怎麽個“蓋棺定性”法,馮銓在當中也是出力甚多。

加之布木布泰和陳圓圓,以及通州的陸氏宗親集訓班,不客氣的說,馮銓雖沒有替大順斬殺一名滿虜,但對大順的貢獻卻是有目共睹的,故而陸四有次在行營笑著對已經赴寧夏出任知府的侄孫義良說道:“這個馮學士,能頂一個鎮啊。”

馮銓那邊發現監國竟特意朝自己點頭示意,頓覺祖墳冒青煙,無比親切感動,激動的立時腰杆一直,一行老淚險些流出,看向監國的目光更是十分虔誠。

如看大英雄,如看大豪傑,如看秦皇漢武、唐宗宋祖。

百官郊迎出征歸來的監國為禮,並無政事要稟。

陸四這邊又將孫可望、李定國等西營歸降文武一一向顧君恩介紹。顧前些日子已得行營諭令,知孫可望將出任戶政府尚書,李定國將出任樞密院右使,對二人任職並無意見。

可能是順西同源連帶的親近因素。

換作是清廷或明廷降臣出任此重要職務,顧君恩勢必要勸諫。

另一方麵,孫可望出任戶政府尚書雖說是大順的財政大管家,但戶政府受政務院領導,堂官以下官員盡是吏政府任命,並非孫可望私黨,也沒有西營出身的官員,因此根本不必擔心孫可望會在戶政府結黨營私。

李定國出任的樞密院右使是負責大順軍隊作戰事務,兵政府方麵則負責軍隊將領任免、封賞、建設事項,兵政府不對樞密院負責,隻對政務院負責。同理,樞密院也是直接向皇帝本人負責,因此李定國這個樞密院右使即使有異心,他也根本不可能在軍中安插親信。

在顧君恩這個李自成謀士麵前,孫可望同李定國即便貴為曾今的大西四將軍,也都是以晚輩身份見禮。

雙方初次見麵也帶有觀察性質,所言也皆表麵。

陸四看在眼中,笑了笑,在百官簇擁之下縱馬回京。

到了北京城又發現竟有上萬軍民,於城門下列隊恭迎監國凱旋而歸,組織者是順天府尹方大猷。

氣氛很是熱鬧。

即使知道這是方大猷同一些官員搞出來的馬屁形式主義,陸四依舊下馬親切同官紳百姓交談。

不想,那方大猷突然率領眾人跪地,恭請監國即大順皇帝位。

就在陸四詫異方大猷是自己起了搶功心思,率先帶頭打第一炮,還是有人授意時,顧君恩等已然上前勸進。

“監國,此古禮,須三辭。”

原先行營掌學士,現任通政使的薑學一知監國對禮製不甚熟悉,在邊上低聲提醒。

陸四噢了一聲,是啊,這封建時代就是王八當皇帝,也得三辭三就。

沒辦法,禮。

出於尊重時代特色,陸四必須假意推辭,稱當日得高太後看重,於危難之中暫行監國事,不敢有竊登大寶之念,也絕不僭位。

又無比感慨道:“大順乃聖武天王所立,今天王屍骨未寒,我何德何能敢稱天子?再者,興國公李過乃天王嫡侄,我又豈能越過於他。”

這話也是半真半假的場麵話。

顧君恩不緊不慢取出興國公李過等西北文武百官的勸進表。

從勸進表遞呈時間來看,竟是陸四剛出潼關那會就已經快馬遞京了。

陸四心頭很是暖和,大舅子打仗不行,做人處事還是頂呱呱的。

再看聯合署名文武中,還有前番被他調到山東做布政,現調任河道總督,負責全國河道整修事務的叔丈人李自敬。

前世曆史上,李自敬被李過推出成為李自成的繼承人,後在荊州陣亡(一說棄軍),李過方才成為順軍第三任領袖。

現在李自敬同李過都表達了對陸四的臣服,這個大順對李家而言,其實已經是過去式,這一點無論何人都看得清。

所以,陸四登基稱帝是板上釘釘,現在隻是履行一些基本程序。

“你們這是何苦來哉?我於淮揚起事,乃心係百姓……今據半壁江山,武賴將士奮勇殺敵,文賴群臣鼎力輔佐,我於當中又有何功勞,何至黃袍加身?”

既然是逢場作戲,陸四覺得也當有所發揮。

不管怎麽說,他都是主角,而不是龍套。

“監國此言差矣!”

震耳之聲出自馮侍郎,隻見這位四朝學士一臉通紅,擲地有聲道:“當年國家不幸,燕京淪陷,滿虜破關,永昌西狩,北方亡於一旦,百姓皆為異族之奴……若非監國舉義師北上,驅逐滿虜,恢複中華,我中國今日隻怕已是遍地腥膻,文明斷絕。故臣以為,監國不做天子,何人能做天子,何人敢稱天子!”

老馮這人,貴在能說真話,敢說真話。

陸四對馮銓的評價一下又上了一個檔次,這家夥不是值一個鎮,是值一個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