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可喜說的是事實,吳三桂部關寧軍就駐紮在離他不到二十裏地的桑園,因此吳三桂要仍效忠於滿洲人,得知他尚可喜造反必定第一時間前來剿滅。

兵力上,尚可喜同吳三桂擁有的兵馬差不多,都是萬餘人左右,但戰鬥力上吳三桂手下那幫前明關門騎兵,明顯要強於尚可喜麾下這些前明東江兵。

雖然手上有不少火炮,但尚可喜還是沒有把握頂得住吳三桂的關寧軍,且他更擔心會引來阿濟格的滿蒙八旗兵。

這邊又不曾與順軍取得聯係,以一家之力對抗清軍主力,尚可喜考慮再三也覺風險太大,如此自是不敢輕動。

連得成提議由他到吳三桂那裏探探口風,要是這位平西王也對滿洲人失去信心,準備另起爐灶,那兩家可相約共同起事,這樣一來無論是實力還是聲勢都比他智順藩一家動手要強。

大概就是抱團取暖的意思。

眾將都說可以。

許爾顯卻擔心吳三桂恐怕不會背叛滿洲人,因為吳與大順是有血仇的,當年正是吳三桂打開關門放韃子入關,這才使得李自成僅僅在北京呆了四十來天就被迫西走,從此一撅不振,最後命喪襄陽。

如今順軍重新崛起,當年兵敗之仇豈能不報?李自成之死能不與吳三桂算賬?

恐怕就是順軍那邊願意再納吳三桂,吳三桂自己都不敢去降。

吳三桂要不肯背叛滿洲人,事情可真是棘手。

尚可喜甚感麻煩,倒是他那十歲的兒子之信開口說了一句:“父親若要起事便當果斷,切不可猶豫不決,顧慮這顧慮那,到頭來恐怕是一步錯,步步錯。兒以為,凡事還是要靠自己。”

“你個小兒懂得什麽道理?”

兒子的話讓尚可喜有些不快,讓其去母親處。

尚之信不敢違逆父命,忙起身出去。

許爾顯卻道:“世子的話不無道理。”

郭虎也道:“滿洲氣數已盡乃是事實,英親王這裏遲早敗亡,王爺還是要當斷則斷……我部若突然起事,英親王必定方寸大亂,王爺未必不能建功。”尚可喜微微點頭,道理他都明白。

隨著多爾袞死訊及北京丟失消息傳出,莫說他和吳三桂要反複思量怎麽辦,那些漢軍八旗還有降將王得仁、王體中他們肯定也會心驚肉跳,可以肯定除滿洲人外其他人這會一定都在想後路。

弄不好就是一家反,家家反,這樣又何必擔心滿洲兵盯著他智順藩一家來打,很有可能滿洲人那裏反過來在害怕他們。

然而尚可喜還是不敢拿定主意就此起事,反而仍是叫連得成去吳三桂那裏先探口風。

殊不知吳三桂那裏也在擔心他尚可喜。

連得成還在半路時,吳三桂的軍中就來了一個道士。

道士在吳三桂謀士方獻亭的帶領下來到吳的軍帳,進去之後便直接說道:“將軍可是原鎮守山海關總兵?”

這讓吳三桂怔了下,旋即道:“本鎮深叼明朝世爵,曾統鎮山海關。”

聞言,那道士麵色為之一緩,又道:“將軍既是原鎮關門總兵,那我問將軍念先帝呼?即不念先帝,念二祖列宗乎?即不念二祖列宗,念將軍之祖若父乎?”

道人不是真道人,而是湖廣總督何騰蛟的幕僚、原任武昌推官的吳晉錫,此人好讀書,好觀古人之得失,精於太乙奇壬之術,為何騰蛟所看重。

荊襄具體消息傳到湖南後,何騰蛟立時感壓力頓失,慶幸天不絕他,並立即采納偏沅巡撫傅上瑞的建議派人北上欲圖勸降滿洲英親王阿濟格,使那滿洲親王麾下十萬雄兵為大明所有。

誠如那傅上瑞所言,如今滿洲重兵已是無根浮萍,豈不正是天賜大明中興之精兵?

然而提督學政堵胤錫卻堅絕反對招降滿洲人,稱東奴禍害中國長達三十年,今東奴勢衰,當點起湖廣諸兵聯合北上收複失地,將南下韃子主力圍於河南,同北方的順軍聯合圍剿之,確保這一中國禍患徹底除根。

“……若使人招降,與漢奸有何異?”堵胤錫氣不打一處來,真不知那偏沅巡撫怎麽想出此禍國之策的。

傅上瑞也是拍案怒斥堵胤錫道:“學政難道不知南宋聯蒙伐金之故事!難道仍是要我大明社稷亡於流賊之手不成!”

“蒙古是異族,女真亦是異族,而今隻那滿洲是異族!”堵胤錫意欲解釋兩者性質不同,但傅上瑞卻是接連訓斥於他。

堵胤錫氣道:“便依中丞所言,下官且問一句,這十萬東奴總督大人打算如何安置法?又打算如何節製法?”

聽了堵胤錫這話,何騰蛟倒也慎重,也覺傅上瑞有些異想天開,那阿濟格再是窮途末路也擁十餘萬精兵,豈是他一個湖廣總督能招降的?招降之後,他何總督怕也無法節製這麽多兵馬。

到時這十餘萬清軍主力往他湖廣一紮,就憑湖廣這兩三萬人去約束,去監督人家?

客強於主,取禍之道!

“即便真要招降,也當分化,下官以為可先招降吳三桂……”

堵胤錫提出自己的意見,即先將吳三桂、尚可喜以及清軍中的漢軍降軍招過來,使這些降軍成為湖廣主力,爾後再觀形勢。

何騰蛟一聽有道理,吳三桂若能重新歸明,自是無比忠心,有其關寧強軍再加湖廣諸軍,當能壓製其餘降軍,甚至還可挾此勢頭逼服滿洲人。

這可比直接勸降滿洲親王阿濟格穩重。

為了安全起見,何騰蛟命人叫來吳晉錫卜了一卦,卦象顯示大吉,那吳晉錫更是自請前往吳三桂軍中行招撫之事,何騰蛟自是歡喜,予吳晉錫全權之責。

吳晉錫來的時機也正好是吳三桂收到多爾袞死訊之時,因此對這位大明湖廣總督的特使自是十分重視,親自接待,並表明自己仍是明臣。

“本鎮當年獨居關外,矢盡兵窮,淚幹有血,心痛無聲。不得已與那滿洲歃血訂盟,許虜藩封,暫借滿兵十萬……”

吳三桂陳述過往並非降清,而是借兵。

“將軍之心,果然天地可昭!”

確認了吳三桂的態度後,吳晉錫這才將懷中密藏的總督書信取出,信中說隻要吳三桂反正重新歸明,必向朝廷請封其為薊國公,給誥券、祿米,發銀二十五萬兩、米十萬石,所部將官皆得給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