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博洛!”

要做中國人的門都海發現了呆立在人群中的固山貝子,昨天夜裏逼死旗主攝政王的秦檜中就有這個固山貝子。

縱馬接連撞倒兩個紅旗兵的門都海不顧一切的衝向博洛,絕望的博洛聽到了身後傳來的馬蹄聲,待發現一個白旗的糾兵官揮刀朝他砍來時,博洛下意識的往下一蹲。

長刀掠過,一纓雞翎飄落於地。

險些魂飛魄散的博洛生怕那白旗的叛賊兜馬再來,也顧不得撿那掉落於地的頭盔,抬起身子便要往西邊跑,可一群被白旗叛賊攆過來的兩紅旗潰兵卻朝他湧了過來,堵住他去路的同時也將其夾在當中。

一心要替冤死的旗主報仇,並從此不再做滿洲人的正白旗兵下手之狠毒絲毫不亞於遠處的順軍,他們或直接縱馬衝撞,或揮刀砍殺,將那兩紅旗連同一部分並沒有叛亂的白旗兵一一殺死。

真正是內外夾困,前後受敵。

急於逃命的兩紅旗潰兵哪還理會得了什麽貝子爺,你推我擠之下將博洛的鞋子都踩掉了一隻。

博洛急的團團轉,隻能光著一隻腳跟著那幫潰兵在營中亂跑,光著的腳不時被周邊的潰兵踩來踩去,疼得這位固山貝子嘴都抽抽,卻既不敢喝斥,也不敢喊疼,隻能硬著頭皮咬緊牙關隨著人群充當“盲流”,直到再也流不下去。

反正的正白旗兵同衝進來的順軍胡茂楨部騎兵對上了,就在胡部騎兵揮刀縱馬便要砍殺時,那幫正白旗兵中懂漢話的就叫喊起來,並用實際行動向大順天兵表明他們是大順天兵友軍,而非敵人。

“那個,博洛,貝子,愛新覺羅家的!”

門都海翻身下馬,提刀走向那群跪在地上的六旗兵,在大順天兵好奇目光的注視下,門都海從中揪出了一個身材矮小,但體格健壯,卻在渾身發抖的家夥出來。

這人,正是左腳已經青紫一片的博洛。

“這個,壞人,殺了的!”

門都海的漢話不是太流利,砍人的動作卻很流利,一刀就將顫抖著的博洛砍倒在地,又一刀狠狠斬在了這個活秦檜的脖子上。

“大順,中國,我們,投誠的,滿洲人的不做……以後,為中國皇帝效力的!若有不忠,薩滿神天誅的……”

說完,門都海提起博洛的首級朝那幫跪著的六旗兵,朝不遠處隨他們起事的白旗兵用滿洲話大聲叫了一句,起事的白旗兵聽後興奮的大叫起來,跪在地上的那幫六旗兵聽了之後僅僅猶豫了一下,便紛紛朝著大順天兵叫喊著什麽。

語言不通,但臉上的真誠和渴望,以及對強者的畏懼、順從卻是一清二楚。

“這鳥不拉雞的喊的啥?”

胡茂楨的副將安國海半句也聽不懂韃子在說什麽,胡茂楨也聽不懂,但知道這些韃子是向他們投降。

“怎麽處置?”安國海低聲問道。

胡茂楨想了想,讓安國海過去接受這幫韃子兵的歸降,然後讓他們去殺其他沒降的,至於戰後闖王是活埋這幫韃子還是坑殺,照闖王吩咐就是。

……

尚在抵抗的滿洲八旗兵越來越少,偌大的清軍大營到處飄揚著順軍紅藍黃黑紫等各式軍旗。

羅洛渾受了傷,先前拚死阻擊順軍重甲步兵時,這位多羅衍禧郡王的腿被順軍砍中,若不是他的部下拚死搶救,此時的親王以下第一人已經被順軍的斬馬大刀斬成兩半。

望著眼前滿地的族人屍體,望著那些四麵八方湧過來的順賊,羅洛渾的心在滴血,疼痛也讓這位年輕的郡王麵色極其猙獰可怕。

勝負已經毫無懸念,多爾袞死後的滿蒙八旗兵雖然還有兩萬餘人,但真正能做到與尼堪決一死戰的卻隻是其中的一小部分。

當這部分人戰死之後,餘下的人除了投降就是進行最後的瘋狂——垂死掙紮。

19歲的鎮國公喀爾楚渾還在拚死與順軍廝殺著,絕望的年輕宗室麵孔透著與他年紀完全不相符的瘋狂,他大聲吼叫著,每砍一刀都會大吼一聲,可他的吼聲再響,手中的長刀再如何拚命揮動,卻沒能斬殺一個順軍,反而次次落空,最後,年輕的宗室已經揮不動刀。

喀爾楚渾不再吼叫,他的嗓子嘶啞的難以出聲,隻能在心頭默默的咒罵。身邊的滿洲勇士也是越來越少,他不住的往後退,不住的往後退,直到被一具屍體絆倒,然後一個提著刀卻在腰帶上係了一顆人頭的尼堪撲到了他的身上,不由分說就在喀爾楚渾怒目注視下一刀斬斷了他的脖子,拎著斬下的首級興奮的站起身,接下來卻有些不甘心的將這首級恭敬的遞給了一鐵甲大漢。

“嗯。”

那鐵甲大漢瞧了眼手中的首級,滿意的點了點頭,因為這是韃子的大人物。又看了將這首級割下送到自己手中的降兵,瞥了眼對方係在腰間的人頭,嘴歪了歪示意對方站到他後麵去。

馬大年鬆了口氣,他真擔心順軍大爺連他這顆人頭也要搶去。先前這幫鐵甲大漢砍瓜切菜斬殺他們降兵的樣子可是嚇人的很。

不遠處,黃昭取下戴在臉上的鐵麵,打量著麵前被幾十個滿洲兵護著的羅洛渾。

“本王的頭盔呢……”

羅洛渾艱難的坐起四下尋找自己的頭盔,他不想在尼堪賊將麵前丟了大清郡王的臉麵。

他現在的樣子,很難看。

可他的頭盔不知道掉在了哪裏。

黃昭的刀抬了起來,兩隊鐵甲兵立時執刀上前向著那幫滿洲兵砍去。

慘叫聲過後,地上隻餘羅洛渾一人。

羅洛渾痛苦的閉上了眼睛,如果他知道順賊背信棄義,言而無信的話,他是怎麽也不會做出昨夜之事的。

視線中,一個順賊的鐵甲兵拎著一顆首級走了過來,他認出那是他的弟弟喀爾楚渾。

好樣的,沒給阿瑪丟人!

羅洛渾拿袖子抹了抹嘴邊的血水,他是不會向順賊投降的,那樣會讓九泉之下的阿瑪也為之丟人,更會讓瑪法爺爺也跟著丟臉。

可是……

羅洛渾打了個激靈,他想到一件可怕的事,順軍不惜代價也要消滅他們,那離京的朝廷和爺爺他們真的會被放出關嗎?

羅洛渾不知道答案,在凝視了麵前尼堪賊將許久後,他歎了一口氣,將手中的刀對準了自己的脖子抹了下去。

黃昭沒有製止。

對韃子,他永遠殘忍。但對韃子,他也會給予足夠的尊重。

因為,不管是怎麽死的,死了的韃子都是好韃子。

刀刃過後,血如噴泉般射出,羅洛渾的身子沒有倒下,但腦袋卻是微微下垂,直至耷拉在那一動不動,就好像睡著了一般。

“怒發衝冠,憑欄處、瀟瀟雨歇。抬望眼,仰天長嘯,壯懷激烈。三十功名塵與土,八千裏路雲和月……”

沒有人知道,滿洲的多羅郡王臨死前,腦海中回**著的竟是漢人大英雄嶽飛的《滿江紅》。

小的時候,羅洛渾就聽阿瑪對他講過精忠報國的嶽爺爺故事,那時他恨透了那些女真人,也恨透了那個漢人的皇帝和奸臣。

他也不知道太祖皇帝為什麽要說他們是女真人的後裔,要將國號定為後金,還是叔祖皇太極英明,及時糾正了這一錯誤,說滿洲從來就不是女真人後裔,隻是無知之人才叫他們為諸申(女真)。更說明朝非宋之後裔,大清也絕非金之後裔。

滿洲既不是女真人後裔,和那個金也沒有關係,那漢人的大英雄嶽爺爺自是能得滿洲人尊敬。

西邊已經看不到日頭,隻有一抹紅雲絢爛如血。

琉璃河畔,持續了半天的呐喊廝殺聲逐漸遠去。

微風拂過,隻有濃烈的血腥味。

舊的八旗被一一砍倒,新的八旗一一矗立。

一具具屍體被漢人阿哈們抬到一處,屍體將被掩埋在這涿州境的土地上,從而讓這裏的土地變得更加肥沃。

等到來年春天,琉璃河畔一定會成為飛禽走獸的樂園。

或許,用不了兩天,這裏就將有成群的野狗出沒。

天色漸漸黑了下來,一堆堆的篝火在經曆了血腥一幕的清軍大營中燃起,如璀璨星鬥般讓這片平原散發奇異的光芒。

北鬥星移,紫薇淩於星空。

大順監國闖王一襲白衣於白馬之上緩緩奔來,所到之處將士們無不爆發萬歲的歡呼聲。

歡呼聲之大,驚得琉璃河畔的野鳥都騰空飛舞,向著漆黑的夜空遠遁。

多爾袞的大帳被重新布置,周圍的血跡被從別的地方運來的黃泥鋪灑掩埋。

大順軍的所有將校們都齊聚於此,從今天開始,他們將是北方最強大的集團。

“奴才永安拜見皇帝陛下!”

“奴才門都海拜見皇帝陛下!”

“奴才圖勒慎拜見皇帝陛下!”

“……”

一聲又一聲,歸順的滿洲、蒙古將校們一個接一個的跪了下去,從前到後,數千滿蒙八旗兵匍匐於地,靜侯大順皇帝的發落。

陸四尚沒有稱帝,但快了,因為,他離皇帝寶座太近太近。

望著跪倒一地的滿蒙降兵,陸四右臂輕輕抬起,道:“念爾等悔罪投誠,真心歸順,仿前明朵顏三衛舊例,特賜爾等忠貞營號,盼爾等以赤子之心待我大順,堅定中國之心,與韃虜不共戴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