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入關機會總比北京城破,朝廷被人家一鍋端的要好。

寧完我深知豫親王多鐸絕不可能接受和談,隻有鄭親王濟爾哈朗同饒餘郡王阿巴泰可能支持和談,因此寧完我同範文程先去見了濟爾哈朗。

濟爾哈朗早在去年就對關內局勢憂心仲仲,認為對中國的征服恐難成功,為避免陷入關內漢人反抗的泥潭之中,大清還是攜那搶掠來的財富出關的好。

隻不過多爾袞強勢,八旗兵權又被其胞兄阿濟格、胞弟多鐸所掌握,因此濟爾哈朗等人可以私底下做些小動作,比如背著多爾袞進宮麵見太後,召開議政王公大臣會議,然而卻捍動不了握有兵權的多爾袞地位,如此自是不能將其主張付諸實踐。

現在多爾袞率軍出征不僅沒能改變戰局的不利,反讓北京被順軍團團合圍,於公於私、於情於理,也都是他濟爾哈朗為愛新覺羅家出力的時候了。

“若順軍同意和談,於我大清而言,其實並沒有什麽損失。”

濟爾哈朗看得頗開,左右這北京城都是搶來的,讓出去也沒甚大不了。但他卻提出一個問題,就是順軍如果同意和談,多爾袞和阿濟格的大軍如何出關?

盡管對多爾袞怨意深重,濟爾哈朗也絕不可能坐視兩路大軍覆沒。

他的擔心不是沒有道理,萬一順軍占據北京之後,不許兩路清軍主力同朝廷一起出關,那就算北京城中的朝廷同八旗家眷能夠出關,到了也不過是人家順軍的嘴邊肉。

再說,現在關外也有順軍的兵馬肆虐,如果不能確保關外的安全,朝廷是不能輕易讓出北京的,否則就是關內關外兩個家,卻一個家都回不得了。

所以,濟爾哈朗提出兩個和談必備條件,第一就是順軍方麵要確保大清在外兩路主力可以安全出關;第二就是順軍要撤回關外的兵馬。

隻要順軍能答應這兩個條件,大清同大順以後仍以山海關為界,兩國世代交好,互通有無。

寧完我、範文程對鄭親王的這兩個條件不覺有何不妥,確保英親王和攝政王大軍安全出關,也是和談的重點。

饒餘郡王阿巴泰那邊也很快得到了濟爾哈朗的告知,對是否和談,這位太宗時期的郡王名將隻說了一句:“關內不可久留。”

除此並無它話。

但光有濟爾哈朗同阿巴泰這兩位支持和談,顯然還不能壓製手握北京城防大權的多鐸,於是濟爾哈朗親自到禮親王府去了一趟。

“時事已是艱難至此了嗎?”

六十四歲的禮親王代善入關之後身子骨一直就不太好,幾乎不問國事,但於此大清生死存亡之際,當年的古英巴圖魯還是強撐著病體同濟爾哈朗好生商議起來。

最後,代善隻提出一個條件,就是大清不能去皇帝號,但可以承認大順為關內的中國唯一政權,也就是說大清可以承認現在的順軍領袖陸文宗為中國皇帝,但大順不能要求同明朝一樣對朝鮮具有宗主權。

“此事怕順軍不會答應。”

濟爾哈朗覺得老哥哥有點異想天開,眼下這局麵咱大清可不如人家大順,要是和談不能達成,北京城破就是眼麵前的事。

“順賊若咄咄逼人,本王便領兵同他們血戰到底便是!”

代善卻是強硬,堅持在不去帝號的基礎上進行和談,至於朝鮮藩屬權這一塊,倒是可以談。

這也是代善的一個小聰明,也是漢人常說的漫天要價,坐地還錢。

倘一開始便將己方底線托出,順軍方麵肯定要求更多。

同時代善提出和談一事暫時不要公開,更不能讓十五弟多鐸知道,參與其中的人員也是越少越好。至少,在順軍方麵明確答複前,這件事知曉的人僅為議政王公大臣人員。

這也是理所當然之事,濟爾哈朗知多鐸脾氣,也知沒能成功之前就泄露和談風聲,絕不是智者所為。

關於出城和談人選,濟爾哈朗提了兩人,一滿一漢。

滿即戶部滿尚書英俄爾岱,此人當年一直負責同朝鮮的談判事項,於交涉極有經驗,朝鮮人稱他為“龍骨大”。

漢官自是提出和談建議的禮部漢尚書馮銓。

當天夜裏,從鄭親王口中得知要和談的英俄爾岱在再三思量之下同意出城談判,而一直等著的馮銓更是早早就在東便門侯著。

東便門的守軍是濟爾哈朗的鑲藍旗,城上滿洲將校自是早得了旗主通傳,於夜色之中悄悄將英俄爾岱同馮銓吊出城。

出城之後的兩位大清和談使者摸黑往前走了不到一裏地,就被埋伏於此的順軍士卒擒獲,表明身份和來意後,英俄爾岱同馮銓被帶到了鎮帥左潘安麵前。

“你們是要投降嗎?”

正啃著羊腿骨的左大柱子好奇的看著滿洲服飾的英俄爾岱,天地良心,這可是他左大柱子第一次見到傳說中的東奴,且還是東奴的大官,在此之前,他隻看過東奴的人頭,一個活的東奴都不曾見過。

因此,真是稀罕。

英俄爾岱見麵前的順軍將領一點也不禮貌的打量他,跟看猴子似的,心中著實怒火中燒,但肩負重要使命,又哪裏發作得了。

馮銓趕緊將大清願與大順和談的來意道出,因英俄爾岱在旁邊,他不敢直接說他馮大學士年初就同大順相關人員接觸過。

“噢?你們的意思是把北京還給咱們,你們收拾東西回關外?”左大柱子來了精神,這事好滴很呐,這韃子很識相嘛。

高興的左大柱子趁夜把兩個大清使者帶到了少都督陸廣遠那裏,在聽了英俄爾岱提出的和談條件後,陸廣遠並沒有立即給出答複,隻說此事須上報,最遲三天可給城中答複。

之所以是三天,是因為從北京八百裏加急往保定傳訊一來一回得三天,二來是因為陸廣遠需要三天時間完成對合圍北京的各部兵馬的總調度。

現在北京城下雲集了近十萬順軍,除陸廣遠從山東帶來的原淮軍主力第一、第二及炮鎮外,還有高傑的第六鎮,反正的耿仲明部,另外就是從關外廣寧殺了個回馬槍的表兄弟李延宗部。

人馬過萬,無邊無際,無論是兵馬調派還是糧草調度,都極為考驗陸廣遠的統帥才能。

對於城中滿洲人突然提出的和談,陸廣遠是很感興趣的,因為真要強攻北京城,於順軍的損失的確會很大。

困獸猶鬥,兔子急了咬人的道理,陸廣遠還是清楚的。

但是不是同滿洲人和談的決定權不在他,而在他的叔叔陸文宗。

叔叔說可以談,陸廣遠就同滿洲人談;叔叔說不談,哪怕死上幾萬人,廣遠也一定把北京城的滿洲人給屠光。

當夜,就有大膽、馬術極好的三撥快馬陸續往保定而去,走的是天津方向。

接到侄兒八百裏加急送來的和談消息後,正準備從保定前往北邊安肅縣的陸四有些驚訝,因為北京城中的反應同他認知的清初八旗勇士有不小的區別。

“回去對我那侄兒說,原則上可以同意清廷的和談條件,同時應盡可能的爭取對我軍有利的條件,確保北京不毀於戰火……至於怎麽談,由我那侄兒自己定奪,不須再問。”

說完,陸四翻身上馬,回頭看了眼保定城,雙腿輕勒,戰馬緩緩向前的同時,亦有另一句話交待下來:“不過絕不能讓他們出山海關。”

言罷,馬鞭輕抽,戰馬立時向著北方疾馳而去。

前方,一隊隊軍士正在晨風中開進。

順字大旗於朝陽之中獵獵作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