陝西被順賊重新光複,河南又大亂,而英親王阿濟格大軍的糧草來源於經商洛糧道轉運的西安存糧,所以眼下可以肯定的一點就是英王大軍的糧草必然出問題了。

再結合遼東和北直境內的兩股淮賊,一股於關外燒殺搶掠,一股於近畿流竄破壞,嚴重動搖大清對遼東和北直的統治基礎。

似乎一開始那個山東賊首陸文宗就將棋子落好,就等阿濟格大軍追向南邊,從而收攏袋口妄想將英王大軍堵在南方。一旦英王大軍回不來,對北京意味著什麽,多爾袞太清楚不過,故而他在兩份奏疏尚未公開前攜來宮中交太後親覽。

因為,他需要得到太後的堅定支持。

否則,京中必有不服他的王公貝勒又叫嚷開議政王公大臣會議,那些人一定會想盡辦法削他皇叔父攝政王的權力。

一旦太後動搖,對多爾袞的打擊就會十分嚴重,眼下除了正在拚命回京的豫王多鐸,多爾袞於京中的實力並不占上風。

布木布泰猜到了情郎用意,上次因為豪格的死兩黃旗有不少人對多爾袞心生怨恨,鼇拜公然在議政王大臣會議頂撞多爾袞雖被壓製,但暗地裏對多爾袞不滿的勢力卻一直沒有平息。

這次陝西和河南出大亂,戰局對大清格外不利,論功是多爾袞,論過當然也是多爾袞。

沒理由這位皇叔父攝政王不擔責的。

可多爾袞又是她母子最大的支持者,真要失勢,皇位還會是福臨麽?

“英王何時能回來?”

布木布泰麵有憂色,眼下能解這危局的就是阿濟格的大軍了。隻要阿濟格能把大軍帶回來,局麵自是迎刃而解。

“快則數月,遲則,”

多爾袞眉頭皺了皺,即便阿濟格那裏有足夠的糧草可以北返,眼下卻是酷暑,滿洲將士不耐炎熱,因此最快也得八月才能動身從荊襄北返,路上就算沒有賊兵攔截,恐怕也要十一月才能歸京。如果阿濟格沒有糧草北返,多爾袞也無法準確預測大軍抵京時間。

半年時間,足以讓北方翻天覆地了。

吳惟華說陝西的賊兵正在打造器械意欲東征,山西境內空虛異常,京師這邊又根本不可能派出八旗兵赴山西禦敵,所以山西的失陷恐怕就是這一兩個月的時間。

至於吳惟華奏稱疏調西北的薑瓖、唐通、白廣恩等降將綠營兵東返山西禦敵,多爾袞根本不可能下詔,因為他斷定那幫降將在得知順賊重新占據西安後,很有可能會觀望,不會再給大清賣命。

當初他讓阿濟格抽走北直、山西近畿綠營就是擔心這些才降的前明軍隊不可靠,如今局麵對大清極度不利,那些前明軍隊更加信不過了。

多爾袞後悔當初不應該草率派巴哈納帶3000人去山東,其後又在巴哈納全軍覆沒後又派豪格帶3000正藍旗滿洲兵同孔有德部再征山東,使得山東兩役清軍兵力始終處於劣勢,結果被淮賊連勝兩陣,導致八旗兵不可敵的威風被打破,席卷之勢也被中斷。

山東戰役的失敗也讓多爾袞用兵倉促過急的缺點暴露,終釀成現在這付局麵。

隻世上已經沒有後悔藥吃,若知道大清真正的敵人是山東的淮賊,而不是李自成,多爾袞就是親征也要全力絞殺淮賊。

“我已密令多鐸率軍回京確保京師,其它地方除重要城池都可以放棄。”

吸取教訓的多爾袞不能再犯顧頭不顧尾的失誤,眼下收縮北方八旗軍死守京師,等待阿濟格北返已經成了他唯一的選擇,也是最明智的選擇。

要是還如從前一樣分散用兵,則處處要守,處處守不得。

布木布泰依然堅定支持了多爾袞,她知道眼下滿洲沒有人比多爾袞更懂用兵,也更值得她這太後信任,因為多爾袞沒有兒子。

而她這個做姐姐的曾經哭著跪求妹妹服用漢人的藥,隻這些,多爾袞不知道而矣。

……

通州。

城頭上廝殺仍在繼續,但廝殺的聲音卻越來越小,當最後兩個仍在拚死抵抗的滿洲士兵在絕望之中哭著喊著從城上跳下後,北京的東大門失守了。

“他媽的,狗韃子還真是能守!”

望著城上的清軍旗幟被己方士兵大刀砍斷,李成棟狠狠唾了一口,這一仗他的旅是主力,愛將郝尚久攻城的時候叫韃子火炮擊中陣亡,其部損失多達一千多人,其中有好幾百都是老兵。

高傑放下繳獲自清軍的千裏鏡,心中既為攻下通州感到高興,同時也是心疼。

自昨日攻城,高傑先是驅使李延宗俘虜的高麗莊及周邊八旗婦孺至城下,意欲以這些八旗婦孺的性命威逼城中投降,結果城內的清軍根本不降,高傑大怒命人當場砍殺這些八旗婦孺,前後計殺死三千餘人。

後來才知道城內清軍不肯降的原因是這些所謂八旗家眷根本不是滿洲人,而是朝鮮人。

此後,高傑先是驅使“義民”蟻附攻城,在大量消耗清軍箭矢後,方才傳令第六鎮本部兵馬攻城。

李成棟攻南門,李本深攻東門,李延宗攻北門,高傑則率本兵防住西門,不使城中清軍派人往北京報訊。

激戰一日,在許下破通州不封刀的軍令刺激下,第六鎮不顧傷亡,終是攻破通州,城中守軍滿洲鑲白旗甲喇章京碩色戰死,蒙古正黃旗固山額真溫都蘇陣亡,滿蒙八旗兵死傷近兩千人。

城破之後,淮軍連同義民上萬人歡呼著蜂湧衝向城中,城上城下到處都是戰死的清軍屍體,城中也很快傳來慘絕人寰的哭喊聲。

因為其部在攻城時損失過大,最先衝入城中的李成棟毫不猶豫的執行了命令。此後相繼入城的李本深、李延宗等部見李成棟部大開殺戒,也相繼加入。

解開了套索的淮軍潮水般湧進城中,向著通州的大街小巷衝去,所到之處,手中的長刀一直不斷揮砍著,一條條鮮活的生命在他們刀下倒去……

通州城內的辮子男人連同家眷是淮軍最主要的屠戮目標,被淮軍的凶殘嚇怕了的辮子男人們不敢再抵抗,甚至不敢再擋在門前,他們隻知道跪在地上將頭不住的猛磕,直磕得額頭上的鮮血不住流淌,直磕頭麵目血淋淋,可他們的哀求卻沒有讓眼前的淮軍士兵有絲毫的憐憫,最終等來的還是揮砍過來的長刀。

人頭飛離身體時,男人的眼中沒有憤怒,有的隻是恐懼,和那斷了線的聲音——“我們是漢人,我們不是韃子……”

這些都是從關外遷進關的漢人阿哈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