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爺,這是啥字?”

陸四對廣遠這個問題實在是無語,等將來條件好些說什麽也要給侄兒請個先生,不然如何能在造反這個充滿前途的行業中有所作為呢。

“此乃淮字,淮揚的淮,淮安府的淮!”

陰陽先生王二既是說給陸廣遠聽的,也是說給周遭人聽的,因為他們都不識字。

蔣魁欣然道:“淮?嗯,好,咱們就叫淮軍!”

“淮軍,好!”

秦五不知道好在哪裏,但瞅著這字筆畫多,那肯定就是好的。

“咱們是淮安府的人,當然得叫淮軍了,要叫其它的我可不答應。”賣油郎程霖看起來很有鄉土觀念。

“淮,最清之水也,《尚書大傳》有久矣天之無別風淮雨一說,故淮字亦暴雨也。我等以淮為號,便同暴雨狂風,那官府豈能不怕!”

餘淮書的這番解釋讓眾人聽了更加來勁,卦為武王伐紂,號為暴雨狂風,這淮安城不下也下了!

“打下淮安城,這淮揚地我們淮軍說了算!”

“就算官府不招安咱們,咱們淮軍有淮安城在,還能餓死不成!”

“……”

眾人熱烈討論著,廣遠這孩子忽的心生困惑,再次拽了拽他老叔的衣角,低聲道:“老爺,你啥時候會寫字的,誰教你的?”

“呃……老爺我是自學成材的,嗯,以後你也要學,不然連軍令都看不懂,如何行軍打仗?”

陸四隻能這麽回答侄兒,至於他何時自學成材,等有空再編。

“噢,不過老爺會就行,我就跟著你,不識字沒關係的。”廣遠下意識的側退到老爺目光看不到的角落。

“各位若覺淮軍可用,以後我們便號淮軍。”陸四再次征詢眾人意見。

“就叫淮軍!”

夏大軍四下看了眼,從一個河工手中拿過竹篙,將寫有“淮”字的白布係了上去,然後插在腳下。

軍旗看著簡陋,但於此刻卻神聖無比,吸引著蘇記酒廠門口所有河工的目光。

“大夥聽著,往後我們就是淮軍,隻要我們一條心,世上沒有人能欺負咱們,就是官府也別想!”

竹篙上的軍旗似乎聽到了陸四的聲音,“刮刮”兩聲在北風中飄動起來。

“淮軍!”

夏大軍將手中的長刀朝半空一舉,吼了一聲。

“淮軍!”

數百大刀隊員將手中長刀齊致指天。

“淮軍!”

上千根竹篙一起朝上舉起。

“淮軍!”

坐在地上的河工們紛紛站起,舉起手中的武器齊聲呼吼。

剛剛平靜下來的桃花塢再次陷入狂吼聲中,無數人都在歡呼,扁擔、長矛、鐵鍬、鋤頭交織出一付真正的農民起義景象。

望著眼前的河工大潮,望著這支新生的淮軍,陸四情不自禁按刀向前。

正所謂:手持三尺定山河,四海為家共飲和!

……

淮軍之號是有了,但如何做到號令分明,指揮有序卻需很多章程。

事出緊急,陸四不可能詳細製定,也沒必要現在就弄一套體係出來,便簡單與眾人說了自已的想法。

“我意淮軍以營為製,各營以領頭人姓為號,如秦五爺這一路人便叫秦字營,夏大軍這路人便叫夏字營,這樣各營除我淮軍旗號外,又有營號,易於分辨。”

如此編營,自是陸四借鑒前世那位中堂大人的做法,看起來很有點草台班子的感覺,但於一支初創之軍的早期,卻是有凝聚人心的好處。

原因便是簡單易識!

等淮軍真正站住腳,有了規模,再進行正規化也不遲。

眾人從前都是農民,餘淮書和王二先生雖識字,可也沒當過兵,哪曉得軍隊中的事,又見陸四條理清晰,說話頭頭是道,加上鹽城縣的人都唯他馬首是瞻,想著這般劃分倒也簡單,便都說可行。

蔣魁問了句:“那一營多少人合適?”

陸四想了想,道:“五六百人合適,營下可設隊哨,二十人為一哨,五哨為一隊,這樣一營官便領五六隊人,方便指揮。”

按陸四這個編法,桃花塢的河工有上萬人,就得編成二十來營,以後世指揮體係來看,顯然有些隨意,或者說臃腫了。

最好是在營上麵再設一級出來,比如前世淮軍於營之上的“標”、“鎮”,如此就更加好了。

但陸四沒有這麽做,可能是他認為接下來淮軍必然要麵臨明軍的大規模圍剿,這些剛剛起事的河工要經曆比現在更加殘酷的戰鬥,所以即便是從最樂觀的角度看,淮軍的死傷也將是驚人的數字。

那麽,現在就沒必要去搞一套完全的體係出來,畢竟誰知道最後還能剩多少人。

並且,這樣做有一個好處,就是可以讓河工們能以所在片區為組織就地編營,身邊的人如果都是熟悉的鄉民、親朋好友,有利於他們在戰場上奮勇搏命。

好比已經殉國的盧象升所練天雄軍。

天雄軍是以士紳門生弟子關係為鈕帶,淮軍則是以鄉土情誼為鈕帶,兩者誰更好一點,陸四暫時也沒辦法判斷,隻有等上了戰場之後才能分出高下來。

另外,以營製分管,也能給山陽縣這幫人一個印象,那就是他陸文宗沒有吞並他們,獨攬淮軍大權的意思。

事實上,陸四也做不到這一點。

正如西北流寇起事之後的三十六家一般,任何農民起義的初期都不會隻有一個領袖。

真正的領袖是要在戰火之中一步步誕生的!

陸四現在要的是團結眾人,而不是愚蠢的想要眾人以他為尊。故而,他都沒說這二十幾個營頭要聽從何人的指揮,隻說建營之後大家便共同行動去打淮安城。

“也不一定以姓號營,也可以地名命營號,如上岡來的可叫岡字營,海河過來的叫海字營……”

“營官可同陸兄弟他們一樣係紅巾,隊官哨官也當有標誌,好使下麵的人知道要聽誰的話。”

餘淮書補充了兩點,都有價值。

“可行!”

陸四不在乎是以姓為營號,還是以地名為營號,他要的是初期的凝聚力。

“各營人數肯定不可能相等,所以咱們要選幾營為中堅力量,幾營為預備力量,幾營為候補力量……”

“隊官和哨官的人選叫大家夥自已推選,若有不願隨我們去打淮安城的,叫他們自已拿些米糧盤纏回去,鄉裏鄉親的我們不能逼人家造反。”

“要是大家夥沒意見,這就分頭行事,得趕在中午前把咱們這支淮軍立起來,然後馬上去打淮安城!”

陸四接連說了幾條。

“我們這就去辦!”

眾人轟然說好,也都知打淮安城關係他們能不能活命,因此馬上去分頭行事。

餘淮書這邊卻跟陸四提了個想法,就是由他帶人去聯絡南邊的揚州府河工,另外再派人去北邊聯係淮安府其餘幾縣過來的河工,爭取形成數萬河工齊攻淮安的局麵。

“那就有勞餘先生了!”

有人願意承擔這個工作,陸四肯定是求之不得的,此事相比淮軍初創更加重要,原本他還準備讓蔣魁他們去辦這事的。

待餘淮書走後,陸四正準備喚來孫武進讓他將軍營中的物資清點帶走,甘二毛卻帶了一人過來找他,竟是眾人以為遇難了的宋五。

陸文亮他們見到宋五都很激動,可宋五卻顧不上和他們說半句話就急喘喘的對陸四道:“小四子,快,趕快,淮安城……有人去打淮安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