歸德府是河南最東邊的一個府,從歸德到商洛幾乎是橫穿整個河南,但有兩條路可以走。

第一條是直接從歸德府西經開封府境直穿汝州府,再從清軍控製的河南府境直達商洛地區。

這條路線幾乎就是直線,距離七八百裏遠,沿途有極大概率同明軍、清軍遭遇,另外就是這條路經過多個山區,前行不易。

另一條是從歸德的柘城轉向開封府南端,經汝寧府折向南陽府境,再抵商洛。

這條路線比第一條要多繞幾百裏,好處是可以繞開明軍把持的汝州府,而清軍主力是在南陽府南部同襄陽接壤的新野一帶困住李自成禦營,所以從南陽北端經過大概率不會遇到清軍。

走哪條路,陸四在同顧君恩、袁宗第等人商議後,決定還是選第一條。雖然走汝州和河南兩府會遇到明軍同清軍,但就時間上來講無疑是最快的了。

此路多山區不假,可順軍同淮軍都是輕裝疾行,除了必要武器和幹糧外,沒有攜帶任何輜重,因此可能會有所耽擱,但影響不會太大。至於和明軍、清軍遭遇的可能性,陸四隻說了一句殺過去。

定下路線後,七千將士便以快馬加鞭之勢向西如箭馳去。

很快,缺少合格騎兵及戰馬的淮軍同順軍之間的差距就開始體現出來,順軍右營兵始終將淮軍拉在後頭,一些順軍官兵見淮軍馬術差勁,騎騾子都不敢鬆手,隻死死抱著騾子脖子,不禁發出哄笑。

“真了不起也不至於叫咱們去救了。”

陸義良微哼一聲,這個陸四的侄孫為了不讓自己從馬上摔下來,特意用繩子把兩隻腳給綁死在馬上。

“咱們的騎兵精銳都叫小爺帶走了,要不然怎會叫他順軍看笑話。”趙忠義也是憋屈。

“你們就不要在這裏自貶了,他順軍真要能打,也不會叫韃子從北京一直趕到南陽,連皇帝都被圍了。咱們淮軍可是殺了他韃子兩個王爺的!有句老話不是說,咬人的狗不叫,會叫的狗……”

樊霸的聲音戛然而止,因為這話好像把自個給繞進去了。

“我們的長處要保持,別人的長處要學習,順軍自崇禎年間起事反抗明朝,打得明軍分崩離析,望風而逃,逼得那崇禎於煤山上吊是很了不起的,至於其現在的困境,與李自成決策失誤有關,並非順軍官兵不能戰,這幫兵還是很強的。”

賈漢複這個督府參軍還是很客觀。

趙忠義悶聲道:“賈參軍,理是這個理,可弟兄們就是憋屈,瞧那幫順軍看咱們的眼神,就好像咱們會拖他們後腿似的。”

“瞧就瞧唄,這些人將來還不都是咱們的。”

賈漢複朝前方瞥去,卻是塵土飛揚,看著好像那幫順軍右營兵故意想讓後麵淮軍跟著吃灰似的,但他知道不是。不揚灰就不是騎兵了,要怪就怪他們淮軍速度拉不上去。

陸四沒說話,騎馬不是一件舒服事,時間一長馬鞍磨得兩腿疼。

成為一個合格騎兵或騎將的前提是,大腿兩側至少要磨破無數回,最終在腿內側形成一層厚厚的老皮才行。

前方塵土飛揚中,卻有幾十騎在路邊停留。

望著一臉灰塵的李翠微,陸四詫異:“你怎麽停下了?”

李翠微沒吭聲,而是朝陸四身後那幫拚命往前趕的淮軍將士看了眼,之後才打馬奔到陸四身邊與他並行。

陸四從懷中摸出帕子遞了過去,示意李翠微將臉上的灰塵擦擦。

這樣子可半點不像大順公主。

李翠微卻沒接,朝陸四看了眼:“嫌我難看、邋遢?”

“沒,怎麽可能。”

陸四笑了笑,見李翠微似乎不高興,便問道:“怎麽?”

李翠微猶豫了下,還是說道:“右營有人看不起你的兵,說要是知道你們連馬都不怎麽會騎,就不同你們一起了。”

陸四還道什麽事,手一揮,道:“我淮軍成軍不過兩年,江淮之地又沒什麽戰馬,就這些馬還是從清軍那裏繳獲的……比不上你們順軍正常。”

李翠微不樂意了:“可看不起你的兵,就是看不起你。”

“沒事,淮軍也好,順軍也好,正如我之前所說大家是一家,看不起沒事,隻要齊心殺韃子就行。”

陸四依舊一臉無所謂,這世間看不起他的人多了,孫武進秘報上說史可法在弘光麵前就一口一個“陸賊”叫他,半點都不想“陸賊”是怎麽放他一條生路回南京的。

李翠微卻不答應了,哼道:“不行!看不起你就是看不起我,我的夫君可不是讓人瞧不起的,而是要讓人敬畏的,要不然我嫁給你幹什麽,跟著你丟人麽?”

說完,恨鐵不成鋼的瞪了眼陸四,“要知道你是這脾氣,我才不會答應父皇嫁給你。”

李翠怪也是不解,一個帶著家鄉河工鋌身而出造明朝反的大賊,怎麽就這麽好脾氣的。

“脾氣是用在敵人身上的,又不是用在自己人身上的。”陸四搖了搖頭,卻發現自家親兵和李翠微的親兵都落在了後頭。

“我知道,可一想他們看不起你的兵,我就不舒服。”李翠微將坐騎往邊上靠了靠,幾乎是同陸四並肩前行,兩人之間的縫隙大概隻能塞進兩隻拳頭。

“翠微,你是真心要當我陸文宗的女將,還是一心想著讓我全力救你父皇?”陸四側臉很是認真的看著這個大順的公主。

李翠微不答,卻糾正陸四話中的錯誤:“是爹。”

陸四無奈點頭:“嗯,爹。”

“我如果告訴你我是真想讓你全力救爹,你是不是認為我這個做女兒的隻會替娘家考慮而不考慮夫家,就對我很不滿?”李翠微目中閃爍。

“不會,”

陸四想了想,又說了一句,“理當如此。”

“不知道你說的是真話還是假話,不過我要是死了,埋的可是你陸家的地,墓上刻的也是陸李氏。”

李翠微神情有些憂傷,“隻要你盡力而為,能不能救出爹,我都感激你。”

陸四意動,看著一臉灰塵的李翠微,久久沒有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