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安城有多少守軍,陸四壓根不知道,若城中有上萬兵馬駐守,莫說幾萬河工,就是再多幾萬,他也不敢打淮安城半點主意。

這個時候,就需要敗兵提供準確情報。

孫武進這家夥既敢勸陸四率河工打淮安城,對城中守軍底細必然是知道一些,否則也不敢說那助一臂之力的話來。

這幫子敗兵其實也賊精的很,明知不可為的事情他們才不會傻呼呼的去幹,就同他們明智的放棄抵抗一樣。

“陸爺有所不知,淮安城中的駐軍是支從福建過來的兵馬,隸漕運總督衙門標營,但此標營人數並不多,好像……對,好像隻有三千人,領軍的是個姓鄭的副將,不過陸爺放心好了,這幫兵原先都是幹水師的,叫他們打水仗可以,步戰那都是門外漢……所以隻要陸爺信得著小的們,小的們豁出去絕對能幫陸爺收拾了那幫福建兵!”

孫武進的確知道淮安城的底細。

不過,實際上淮安城中不僅是那3000福建兵,另外還有2000多漕運總督隸屬的督漕兵。

隻這些個督漕兵大多是原大河衛的衛所兵改編而來,平日裏用來管管漕工、守著運河關卡收收稅還罷了,要他們上陣打仗,怕是連這幫民工青壯都打不過。

所以孫武進這個跟著金聲桓打了好幾年仗的老卒,根本不把這幫收稅兵當回事。

福建、水軍、鄭家,三個關聯詞讓陸四第一時間想到了鄭芝龍。

不禁有些奇怪怎麽鄭家的兵不在福建呆著,千裏迢迢跑淮揚來幹什麽?

這就是他不知新任淮揚巡撫路振飛和鄭家關係的緣故了。

若是知那路部院正是因了和鄭家合作打了紅毛夷立下軍功,才得以進京為官,繼而來這淮揚主持大局,陸四肯定不會有這個疑惑了。

此時的鄭芝龍已經是福建的實權派,並且勢力正在向北發展,後來弘光朝的長江水師就是以鄭家水軍為主要力量,可惜直到南京投降,這支鄭家水軍也沒發揮出半點作用。

海盜出身的鄭芝龍也一直想使其勢力能夠擴大,故而不但讓弟弟鄭芝豹帶兵北上淮揚,更在知道東林黨人史可法出任南京兵部尚書後,讓長子鄭森到南京拜東林領袖錢謙益為師,巴結東林黨人的意圖可謂是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

東林那邊對此肯定是十分歡迎的,其後鄭芝龍擁立唐王朱聿鍵入閩,隆武朝廷中便有眾多東林複社成員。

“福建兵雖不擅步戰,但亦有三千,而我河工雖多卻是倉促起事,若福建兵閉城堅守不出,這淮安城如何能下?”

不管那三千福建兵是怎麽來的,陸四心頭先盤算起來了。3000兵不是小數目,真打起來不可能跟對付這些監河軍一樣各個擊破,所以勝算並不大。

若這3000福建兵再給他陸四爺來個堅守不出,根本沒有攻城器械的河工隊伍隻能望城興歎。而於城下耽擱久了,“陸四集團”就要麵臨南北兩個方向的重兵圍剿,形勢不容樂觀。

“這就需陸爺動作要神速了!”

孫武進這話讓陸四目光一動:“何意?”

“陸爺領河工起事雖倉促,但正因這倉促淮安城那邊怕也一頭霧水,如此,陸爺便有機可乘……”

孫武進的想法很簡單,就是趁淮安城中的官員還沒回過神來,由他們這幫敗兵和河工一同扮作監河軍入城,待陸四率領河工大部攻城時來個裏應外合,如此淮安城必能一舉而下。

“要叫小的說,陸爺怕是早想著這一招了。”孫武進言下自是指陸四和那幫已經扮成官兵的大刀隊。

陸四微微一笑,確實,他讓人穿上官兵衣服是有魚目混珠,發揮奇效的想法。

見眼前這位河工年輕首領麵露笑意,孫武進心中一鬆,以為對方完全信他,不料對方卻突然將手中的長刀一拔,然後刀尖一下對準了他下巴處的喉嚨。

很近,非常近,近到孫武進的喉嚨都能感受到刀冷。

“你說了這麽一大通,聽著是叫人動心,不過換作是你會輕信嗎?”陸四玩昧的盯著孫武進的眼睛。

孫武進也是驚懼,卻鎮定道:“陸爺放心,我等既回來便是有了打算。”

“什麽打算?”陸四逼問。

孫武進緊張道:“任千總他們必定是逃往運河碼頭了,我等願替陸爺擒來任千總,便是擒不到任千總,也願替陸爺勸降其他同袍以為陸爺所用!”

身後那二十多個敗兵也同樣緊張,萬一這個年輕的反賊首領聽不得孫二郎的主意,那他們就跟著不妙了。

幸運的是,反賊首領的刀尖緩緩離開了孫二郎的喉嚨。

陸四收刀入鞘,看了眼夏大軍,道:“帶他們去!”

“好!”

夏大軍點了點頭,正要帶人出發時,又聽陸四低聲道:“要是有異心,全部殺光,一個不留。”

“我曉得!”

夏大軍目露凶光,長刀一揮,一眾大刀隊員當下就押著孫武進這幫官兵進了鎮子。

存了納投名狀心思的孫武進等人也是不含糊,入鎮之後瞧見前方有一隊官兵,毫不含糊便上前勸降起來。

……

陸四這邊則轉身吩咐廣遠:“你帶人去把山陽縣的河工聚起來,爭取讓他們跟我們一起幹,”

頓了頓,“若他們領頭的不願意跟我們幹,也不要勉強。”

“嗯哪!”

廣遠大聲應了,卻有些猶豫沒走,陸四奇怪:“怎麽?”

“老爺,”

廣遠竟是咽了口水進喉嚨,壓低聲音道:“你還真打算去打淮安城啊?”

“打,為什麽不打?”

陸四一拍侄兒後背,“老爺我不但要帶你們打淮安城,將來還要帶你們去打北京城呢。”

這話,十分豪氣,卻把侄子嚇住了。

“北……北京,打北京城!”

老叔驚人的想法把個侄子嚇的聲音都結巴了。

“有什麽不可以的?咱們真打得淮安城,就打得北京城!”

陸四笑了笑,給了侄子一腳,催道:“行了,別想那麽多,先把眼麵前的事料理好再說,哪天真要去打北京城,叫你小子做個前鋒官。”

“哎,成!”

廣遠重重點頭,老叔說的對,管他打不打北京城,總要把當下這一關過了再說吧。

走了幾步,卻突然又轉身回頭。

“又怎麽了?”

陸四納悶的看著這個和他從小一塊長大的侄子。

廣遠“嘿嘿”傻笑一聲,然後賊兮兮道:“老爺,你要真帶著咱們去打北京城,那將來老爺不就是皇帝,我就是太子……啊,不對,是親王了?”

“……”

望著侄子那一臉向往的表情,陸四覺得當叔叔的不能讓孩子失望,同時下意識的朝北方望去。

京畿重地,此時的瘟疫應當還在肆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