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公武進奮勇“救駕”之時,“地官”高大胡子還拽著皇帝不放,那都禦史劉宗周也還是一把鼻涕一把淚在那哭訴。

試問皇帝如此縱容小臣鬧事,大臣們豈能不心寒!

身為內閣首輔的史可法此時完全可以憑借他的權威出麵壓服小臣,哪怕說聲擇日再議也行。

可向來遇事不決的首輔重臣再一次表現了其不能“斷”的弱點,竟於那優柔寡斷,無一製策。

以致大明立國兩百多年來又一次朝堂鬥毆事件發生。

上一次是正統十四年的午門事件,該事件群臣打死錦衣衛都指揮使馬順、太監毛貴、王長隨三人,血濺朝堂,士卒聲洶欲誅,朝廷禮儀不複存在。

大字不識一個的孫武進救駕心切,瞧著那拽著天子的高大胡子渾身來氣,握拳突然衝出,左右尚未反應過來時,其人已衝向禦階。

“陛下能有今日,實我群臣念……”

一邊委屈哭訴,一邊表功的都禦史劉宗周正說著時耳畔傳來風聲,繼而後背一疼兩條老腿不由自主向前去了兩步,然後身子一軟“哎呀”痛呼一聲倒地。

幸運的是,倒地時離禦階有一拳距離,不然要麽額頭磕到,要麽就是下巴兜到。

又疼又氣的都禦史扭頭便要怒斥何人推他,眼前一幕卻叫他駭然萬分。

隻見那南下護駕有功的京營統製孫武進正氣衝衝的拽著戶部尚書高弘圖的胡子,一邊將高往階下拽,一邊大聲喝罵:“老不死的,我忍你很久了!說事就說事,你拽陛下幹什麽,你是欺陛下身邊沒有忠臣護主嗎!”

“你,你,你……”

胡子被個武夫使老大勁拽著,能不疼?

地官尚書的臉都疼綠了,急得也結巴起來,結果千言萬語最後卻成了一句話:“快,快,快鬆開老夫!……吆……疼,疼……”

孫武進才不鬆呢,叫這幫白麵褂子欺負了幾個月,今兒不借這個機會發泄下心中的憋屈,他都對不住都督寄予的厚望。

不過這廝雖不識字,粗魯不通禮儀,卻也有小聰明勁。

一邊拽一邊不忘扭頭朝殿上的一臉愕然的弘光叫喚一聲:“陛下莫要怕,隻要有微臣在,誰也不能再欺負陛下!”

大義凜然,忠心護主,大有從他屍體上踏過的決絕。

“武夫休得放肆!”

“快鬆開高尚書!”

兵部侍郎呂大器早年巡撫甘肅時,可是指揮過邊兵攻討塞外胡人的,故而有些脾氣,見孫武進公然於殿中行凶毆打戶部尚書,氣得大罵,並抬腳上前欲救,可人還未近前,就叫那孫武進一腳踹於一邊。

疼的呂侍郎一陣眩暈,想爬起來同那武夫拚命,可一見周邊形勢不好,竟然就趴在那不動了。

再看那邊,程大木、鄭大發等京營將領都衝了上來,盡朝那些三品以上官員揮動拳頭。

馮漢大急,不知道孫武進是發了什麽癡心瘋大鬧朝堂,卻也知此事怕是善罷不得,趕緊溜出去調兵。

萬一孫武進過了頭,也隻能學那爾朱榮了,事後趕緊易幟,請都督過江稱帝了。

有南都在手,都督這大業未必就不能成!

陳名夏、高鬥先、陳子龍等人叫這一幕都看呆了,人潮推搡中,難免混作一團。

他碰你一下,我撞他一下,一碰一撞,本來就有心氣的大臣、小臣們極容易碰出火花。

可能是哪個被東林黨定為“順逆”的官員氣憤不過動了手,於是全亂了。

大殿中,大臣、小臣、紅袍子、綠袍子混成一團。

拳來腳往,好不熱鬧。

有些斯文的竟然你打我一拳,說一番道理,等對方還上一拳,再講一番道理。

“孫愛卿,你這是做什麽!”

皇帝震驚,望著一眾相互毆打的臣子們,默默的朝殿階退了退,示意幾個內侍趕緊站他前麵“護駕”。

要說打的最凶的還是鎮江張天祿兄弟倆,這倆家夥打仗沒本事,混水摸魚卻厲害。

先是光榮加入擁護潞王的大軍之中,後是與孫武進打成一片,加之前番渡江北伐之時不聽軍令,令得朝臣和勳戚們都是不恥。

可能也是知道兄弟倆如今要緊密同皇帝靠攏,如此才能保住兵權富貴,因此一見天子身邊最得寵的孫將軍動手,兄弟倆立時就上了。

護駕的大功,這時不取何時取!

一個按著“天官”吏部尚書張慎言,一個抱著內閣大學士王鐸,把這二位重臣急得就差哭了。

首輔史可法卻是沒被打,估計也是因為他威望太高,沒人敢動手。

“成何體統,成何體統!”

“親軍,親軍何在!”

史可法怒不可遏,急呼錦衣衛進來維持秩序,可殿外一眾大漢將軍不僅紋絲不動,反而一個個怪模怪樣的看著他這首輔。

首輔這時才反應過來,這幫親軍不就是那武夫孫武進帶過來的兵麽,氣得直跺腳,卻是絲毫沒有辦法。

一眾勳臣們唯恐惹上禍水,悄悄的往殿外挪。

最後還是魏國公徐弘基看不下去了,擠過人群拉住史可法奔到皇帝麵前,請皇帝趕緊出麵製止。

弘光也覺這樣下去不行,硬著頭皮走到殿階禦案上喝斥起來,心裏直嘀咕,也不知道老孫賣不賣他這個麵子。

孫武進聽到天子製止聲,先作不理,給了兩個也不知道是誰的官員一拳後,方才停手,大呼道:“陛下以抗擊韃虜為己任,誰要再敢說要聯虜,咱就替陛下將他打殺了!”

史可法同魏國公也急呼住手。

殿中這時才靜了下來,一眾官員不是帽子掉了就是官服被撕破,不少人臉上青一塊紅一塊,有兩個鼻子還被打出了血。

“縱是陛下要聯寇,那寇也要肯聯明才行,哪有一廂情願的說法!”吏部尚書張慎言憤憤不平,並且十分不甘的望著剛才將他騎在地上的張天祿。

張尚書的話不是沒有道理,不管聯誰,總要對方肯聯,要是人家不肯聯,你不是把熱臉去貼冷屁股了麽。

皮球踢給了弘光。

又踢到了陸四這裏,大明皇帝以懇求的語氣希望淮軍都督能向南都上請封書,這樣他馬上就以親王爵位相授,並且聯合抗清的國策才能在朝堂正式確立。

陸四很為難,他可是等著全盤繼承李自成的遺產的,這時向你明朝稱臣請封算什麽?

“老賈,你主意多,腦子活,你說我怎麽辦?”陸四不恥下問。

“這……”

賈漢複尋思半天,實在是找不到兩麵討好,或者說兩麵得利的辦法。

“都督若不願向弘光稱臣,可以聯姻。”

文天祥後人,原曲阜主薄,現任濟青防禦使,主要負責淮軍錢糧調度的文彥傑挼了挼胡子。

“文公是說給我找個舅媽?”

李延宗是這麽理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