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

“砍!”

幾百身披鐵甲的淮軍將士依舊排著整齊的隊伍往前逼近,他們的動作完全不靈活,身子也顯得十分呆板,除了往前跨步就是提刀斬落,單調而又不斷的重複。

可就是不斷的重複,卻讓一個又一個滿洲兵被斬馬大刀砍斷。

“殺!”

四麵八方湧進滿洲兵營的淮軍人潮同樣也在向前,一把把大刀斜舉著,一根根長矛平端著,後方更有無數的刀、矛林立著。

攢動的人頭一眼都望不到邊。

洶湧的人潮如幾十上百條遊龍終是匯集在一處,蜿蜒的龍身纏成一圈又一圈。

每一圈都如巨龍擺尾般掃下去一片。

刀要見血,矛要見血,哪怕是拳頭都要見血。

從上至下,淮軍的每一個人都在見血,他們要讓滿洲人知道漢人不是待宰的豬羊,漢人的刀鋒利起來是他們這輩子都不曾見過的夢靨。

“殺光辮子兵!”

人潮中的呐喊聲從來不絕。

“阿布,阿布!”

滿洲兵就如同被逼進一條狹長的巷子,在兩側的巨大衝擊壓力下不斷往中間擠,但他們仍在咬牙頑抗著。

他們沒有退路。

剩下的清軍大概還有六七百滿洲兵,百多個披甲阿哈,能夠撐到現在的這些辮子兵,無疑是強悍的存在。

包圍圈縮的越小,廝殺便越慘烈。

淮軍也好,清軍也好,於此間更多的都是沒有了理智,雙方宛如野獸本能般互相殺戮。

誰也不會手軟,誰也不會退。

“主子!”

正藍旗議政大臣機賽時一臉悲嗆,那如潮水湧來的淮賊注定他們這些奴才要同主子葬身於此了。

不遠處,幾十個滿洲兵正被數倍於他們的淮軍湧上,很多滿洲兵都是被淮軍活活壓倒,踐踏而死。

刀砍斷了,矛刺沒了,彼此緊貼在一起的便用牙,用拳……

血泥地中滾的都是人。

“主子,頂……頂不住了!尼……尼堪太多了,太多了……”

梅勒額真希爾艮連滾帶爬衝了過來,他的左臂被淮賊的長矛戳中,正往外冒著血。

“好奴才!”

豪格扶起希爾艮,拍了拍對方的肩膀,四顧喊殺震天的淮賊,麵無表情的抽出刀向著前方走去。

“保護主子!”

幾十個戈什哈緊握長刀簇擁在豪格身旁,他們知道最後的時刻來了。

他們緊張,他們也恐懼,但他們卻依舊不屈。

“能跟主子死在一塊,是奴才們的福氣!”

兩個受傷的披甲漢人阿哈掙紮著爬起來,提刀再次往前衝去。他們認為這樣做是值得的,因為他們的犧牲會讓他們的妻兒過上好日子。

說不定,他們的妻兒已經隨主子們入關了。

“同尼堪拚了!”

“鈕祜祿家沒有貪生怕死的男人!”

“富察家隻有站著死,沒有跪著死的!”

“……”

滿洲兵們咬牙做著最後的殊死搏鬥,有說滿洲話的,有說漢話的,有半滿半漢的。

突然,正南方向有號角聲響起,繼而有嗩呐聲傳來。

幾十把嗩呐吹響的《將軍令》極具穿透力,讓正在蜂湧攻擊的淮軍一下停止了進攻,也讓臨死掙紮的清軍停了下來。

山神廟四周一片安靜,淮清雙方好像都被定格般,不約而同看向正南方向。

豪格也在看,視線內除了密集的人潮,就是高舉的武器。

他什麽也沒看到,但那人潮卻在不斷的分開。

如被上帝之手輕輕撥開,又如一艘巨舟在汪洋中快速向前駛去,劃開一道水浪。

人潮中,現出一條路來。

上百手持大刀的鐵甲大漢簇擁著一人出現在豪格的視線中。

是陸四。

在距離清軍不足三十丈的距離站定後,陸四的視線從東到西在一張張臉龐上掃去,最後定格在了破廟前頭戴尖盔的豪格臉上,爾後他抬起了右手,斬馬大刀瞬間揮落。

“噗哧”一聲,一道殷紅血柱濺上天空。

一顆大好人頭滾落在地,一具無頭屍身怦然倒地。

“是碩兌!”

梅勒額真程伯驚呼起來。

被陸四一刀斬掉腦袋的正是負傷的正藍旗甲喇章京碩兌,這是一個13歲就隨奴爾哈赤征戰的老將,是一個去過朝鮮,去過蒙古,入過關的百戰老將。

機賽時的拳頭緊握,目中滿是悲憤。

豪格的麵目依舊沒有表情,但他的臉頰還是不由自主的**了一下。

在滿洲將校仇恨的目光中,陸四刀尖突然朝下將碩兌的腦袋紮起,然後挑在刀尖之上,用力將自己的右臂高高舉起。首級上的鮮血順著刀尖不斷往下滴落,滴得陸四胳膊上都是,也滴在了陸四的臉上。

他輕輕呡了一口,是鹹的,也是甜的。

過往的一切,就用鮮血來洗涮吧。

一道陽光從雲層中照下,風雨為之一停。

“豪格,降還是不降!”

降與不降的餘音中,碩兌的腦袋飛速離開刀尖,掉落在滿洲人群中。

“豪格,降還是不降!”

東南西北上萬人同時齊呼,伴隨這聲震十餘裏地的齊呼聲,一顆又一顆首級朝清軍陣中扔去。

有滿洲兵的,有漢軍的,有披甲阿哈的,無一例外,腦後都有一根小辮子。

“人頭!人頭!”

上萬淮軍將士將武器高高舉起,興奮而又猙獰的不斷吼喊著人頭。

他們的吼喊是壓抑了二十多年的爆發!

“撲通”聲上,上千顆首級就這麽砸向了清軍,砸在他們的頭上,砸在他們的臉上,砸在他們的身上。

一開始,清軍們沒有避讓,可很快,他們**了。

那一顆顆掉在他們當中的首級讓他們對於即將到來的命運無比清晰。

饒是砍過無數漢人脖子,將無數漢人身子攔腰切斷的機賽時也感受到一種寒意,這寒意比死亡還可怕。

梅勒額真程伯怔怔的望著掉在腳下的一顆人頭,下意識的摸一摸自己的脖子。

他害怕了,他真的害怕了。

豪格脖上的青筋已經突起,握刀的右手更是在不停顫動,他的喉嚨似有無數聲音湧出,最終隻匯成了一個字——“殺!”

“殺光他們!”

陸四的大刀也向前揮落,他比豪格多說了三個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