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爺,咱們是不是到了?”

原劉澤清部將詹世勳親兵、濟寧人劉大將頭上的鬥笠往下壓了壓,這樣能夠擋住直朝眼睛打來的雨水,勉強看清一點前方。

視線中,前方不遠的地方依稀有帳篷,隱約還能聽見馬嘶聲。

這讓劉大心頭開始“撲通”跳動,不是害怕,而是興奮。

“我不知道。”

16歲的小將李延宗的兩隻鞋子都叫爛泥粘掉了,不得已光著腳在風雨中走了十來裏路,好在這一路上倒沒踩到什麽尖東西,要不然腳底板肯定叫紮了。

“應該是吧。”

百人隊中唯一的西北兵、甘肅人劉曉亮脫下身上的蓑衣擋在頭頂,墊腳看了又看,覺得前麵八成就是韃子的大營所在。

他一路都拿指南針看方向,始終是朝西,如果指南針沒壞,那便沒有錯!

“小爺,打還是不打?”

劉大將係在背上的鐵棍同棉甲解下,因為風雨太大沒法騎馬,百人隊員都沒有攜帶鐵甲,每個人隻帶了一件棉甲和用作武器的鐵棍。不然背著鐵甲在泥地中行軍,他們就算找到清軍也會累的沒有力氣拔刀。

李延宗回首朝身後看去,發現跟上來的除了百人隊外,就是幾十個旗牌兵,舅舅帶領的大部隊還落在後麵。

“小爺,莫著急,等後麵的人跟上來再動手,反正韃子也不知道咱們摸過來。”

隊長安三拐子建議等一等,要不然就他們這百多號人衝營的話很可能會打草驚蛇,讓清軍有了準備,那樣的話對大部隊的進攻不利。

“怕什麽,反正韃子也不知道咱們有多少人,打的就是他們不知道!”劉大將鐵棍往泥中一插,這可是千載難逢的好機會。

“打還是不打,聽小爺的!”

“小爺,都督他們或許不知道韃子就在這裏,咱們要打起來的話,都督他們就能知道了!”

百人隊中唯一的江南人遊得誌說道。

“對啊!”

劉大他們認為遊得誌說的不錯,安三拐子想了想也覺得事情可能真是這樣,便不再反對出擊。

“管他是不是,先幹他一家夥再說!”

李延宗抹了一把臉上的雨水,開始解係在腰上的繩子,這一路過來因為風雨太大,視線嚴重受阻,很多部隊都迷了路,掉隊走散的更是不計其數。

為了不讓大夥走丟,李延宗便叫跟著自己的人都用繩子互相綁著,一個拖一個,一個拽一個,於風雨中的爛泥地就這麽跌跌撞撞的摸索至此。

“幹了!”

百人隊這幫人都是淮軍大比武選出來的漢子,哪有服人的,見年紀輕輕的小爺都說幹了,而且這鬼地方不可能有自家兵馬駐紮,所以自是不囉嗦,紛紛解繩子。

跟百人隊一塊摸過來的那幾十個旗牌兵見了,也不二話,拔出長刀靠過來。這幫人都是參加過馬官屯之戰的,對辮子兵可是沒半點畏懼。

“把肚子先填飽,吃飽了才能殺人!”

李延宗從棉甲裏摸出幾塊被雨水泡爛了的大餅幹子狼吞虎咽起來。眾人見狀,也紛紛坐在爛泥地上吃起餅幹子來。

風雨依舊很大,大到眾人耳畔隻有風雨聲,而沒有嚼咽聲。

“都吃飽了?”

李延宗一邊嚼嘴裏的餅,一邊環顧眾人。

“飽了!”

劉大第一個拍著肚皮提起鐵棍站起,順便拿出家夥放了一泡。

“飽了!”

眾人一個接一個站起,看著他們的小爺,任由雨水打在他們臉上。

“披甲!”

隨著李延宗一聲令下,出擊的一百多淮軍勇士紛紛將棉甲穿在身上。

“跟我上!”

李延宗的光腳重重往前一踏,他拿的不是最擅使的紅纓槍,而是舅舅給他的長刀。

“上!”

一雙雙腳順著小爺的腳印往前,將原本隻是積水的地麵踩得到處都是凹坑。

李延宗他們發現的是孔有德部的營地,此時的孔部大營寂靜無聲,沒有人知道在這漫天風雨中會有一支隊伍向他們悄悄摸過來。

濟南攻城的失利和連日撤軍的艱難,以及爆發的痘疫讓本就不振的軍心士氣在這場大雨下變得更是消極。

在風雨中於崗哨值守的清軍也沒有人同從前一樣緊握武器站立,而是蹲在木板下麵抱著雙膝打盹,不時打進來的雨水讓他們時不時被驚醒,繼而又昏沉沉的睡去。

不知道白天還是黑夜,大地很暗。

風雨真的很大,但淮軍經曆過更大的暴風雨。

這一次,沒有歌聲指引,有的是隻是雙腳踩過積水的嘩嘩聲,和那胸中沸騰的熱血。

一排柵欄出現在勇士麵前。

是清軍動用民夫在大營外布設的柵欄,雖然有很多柵欄因為雨水浸泡原因鬆動倒下,但也有很多依舊矗立著。

劉大等人悄悄上前,將麵前的柵欄一一拔出,又摸到前邊將拒馬等器械搬到一邊,不遠處在帳篷中躲雨的清軍對此卻是一無所知。

李延宗看到左前方有很多炮車,一門門披著蓑衣、覆蓋著稻草的火炮被大雨衝涮的無比幹淨。

右前方是一眼望不到頭的牲畜,沒有東西遮雨的牲畜相互擁擠在一起,像極了人群於寒冬之中的抱團取暖。

正前方,能夠看到的帳篷有上百座,遠處,更多。

沒有喊殺聲,一百多條人影就這麽在風雨中走了進來。

李延宗按下得手的激動,並沒有立即拔刀向前方的帳篷衝去,而是拉過劉大朝那些牲畜指了指。

劉大明白小爺的意思,咧嘴一笑帶著十幾個弟兄摸了過去。

途經一座木頭搭成的望樓時,劉大看到上麵有個腦袋探出朝下麵望了下,就在他心凜的時候,那個腦袋卻又縮了回去,連問都沒問一聲。

或許,那個辮子兵可能還在暗罵下麵的傻瓜在大雨中瞎晃個什麽勁吧。

劉大爬了上去,那個辮子兵不理會他,他卻理會對方。

在對方看了他片刻還沒有察覺有什麽不對勁時,劉大手中的鐵棍就砸在了他的腦門上。

悶沉有力。

辮子兵的身體一軟,斜躺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