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軍旗的炮莫說打不著,就是打得著,他們也不敢打。

敵我完全混戰在一起,這炮怎麽打?

自有漢軍旗以來,又有哪個敢向滿洲大兵開炮!

打輸了,他們是死;

打贏了,他們還是死。

滿洲,不可冒犯!

這是刻在漢軍旗血脈中的鐵律。

三等梅勒章京、從前明國的道士胡有升急的是冷汗直冒,視線內石橋北岸列陣的淮賊步兵大隊正向陷於混入的己方騎兵撲過去,而在東西兩側的淮賊騎兵亦打旗加入了戰場。

一切就好像掐好時辰般,三麵同攻。

此地,是淮賊早就設好的陷阱,是他們精心為大清軍布置的埋骨地!

想要阻止淮賊的合圍,想要阻止全軍覆沒,就得將已經造好炮位夯實過土的大炮往前移動,但這根本來不及。

眼下倒還有一支人馬能用,就是那幫在北直隸地區陸續來降的明軍降人,但胡有升最終還是沒敢讓那幫降人上去,他擔心這幫明軍降人可能在半道就會掉頭反衝他漢軍的炮隊。

因為,他看到那幫明軍降人此刻除了震驚外,很多人的臉上還有興奮之情。

甚至,胡有升都不能分兵去監視那幫明軍降人,他手頭隻有幾百人!

好在這幫明軍降人還被真滿洲的威風震著,不敢造反。

現在隻盼著額真大人他們能夠穩住陣腳,就算撐不住也能及時撤回來,那樣淮賊一旦追擊,這些大炮就能發揮作用。

……

淮軍的預設戰場中,是真正的肉搏。

500披甲旗牌兵連同500赤身斬馬大刀兵在不到百丈距離內肆意揮砍大刀,利用突然性、靈活性,將一個又一個無法騰挪的辮子兵砍成人棍。

那些喝了酒的赤身斬馬大兵更是凶悍,這群被清軍認為是蠢貨的悍兵真正是揮刀如麻,一個個身上就好像從血桶中爬出來般。大量血液的噴射讓他們張嘴時都有鮮血從嘴巴流出。

混戰中,漢軍的火銃連打響的機會都沒有,滿洲兵引以為傲的大弓連拉弦的時間也沒有。

太近了,一個真滿洲大兵剛用刀格開前麵揮來的大刀,背後就同時有兩三把大刀向他的大腿砍去。

隨著越來越多的淮軍步卒湧入,大量的長矛也開始戳向那群孤立無助的清軍。

不止一個清軍是被幾杆長矛同時刺中,然後硬生生的“架著”挑落馬下,在他驚懼聲中被亂刀分屍。

有些酒量明顯不行的赤身斬馬大刀兵跟入了魔般,一手拎著辮子兵的斷肢,甚至是還在滴血的首級,一手揮動大刀,嘴裏發著清軍聽不懂的吼罵。

他們的樣子忒是嚇人,以致於明明他們走路都在搖晃,可辮子兵們卻被嚇的不住後退。

幾乎是一邊倒的屠殺,短時間內,陷在第一第二兩溝之間的幾百真滿漢軍就被砍倒一大半。

“以多欺少”也是這場屠殺的真實寫照。

升任標統的曹彥虎也在帶頭砍殺,他已經砍倒兩個辮子兵,當他將手中斬馬大刀向著第三個辮子兵麵門重重砍去時,卻發現對麵是一張稚嫩無比的臉蛋。

稚嫩的臉上滿是驚恐。

小韃子?!

曹彥虎愣了一下,眼前的小韃子太小了,連少年都不是,當是個乳臭未幹的小兒!

遲疑卻隻在一息之間。

“噗哧!”

斬馬大刀入肉切骨,十二歲的蘇安錫不敢置信的看著尼堪將刀從自己腦袋上拔出,他的視線在血水噴出那刻一下變得模糊。

這個在三月同十一歲弟弟一起披甲出征的滿洲孩童再也見不到他的額娘了。

事實上,正在被淮軍砍瓜切菜的滿洲大兵中有數十名不到十四歲的童軍,他們是在攝政王“七十以下,十歲以上俱披甲從軍”的動員令下入關來到明國的。

清軍的這次入關是前所未有的舉國動員,力度比鬆山大戰時還要大,為之幾乎抽光了滿洲所有的男人。

現在的盛京城中,除鄭親王濟爾哈朗指揮的萬餘留守八旗兵外,盡是老弱婦孺。

走在盛京大街上,看到的也幾乎是清一色的旗服女人。

尼堪怎麽這麽強?

蘇安錫死前除了有些不敢相信,腦海中浮現的就是在盛京出發時的一幕。

他們的額娘、瑪瑪阿姆哈、克羅瑪瑪們,他們的姐姐妹妹們高興的為他們祝福,鼓勵他們效仿長輩為國殺敵的同時,也殷切的希望他們能夠給親人帶回關內漢人的財富,尤其是那些漢女的首飾脂粉,這些在盛京是很受歡迎的。

可現在,他沒法孝敬額娘了。

……

“砍死他們,一個都別放過!”

“老子有的是錢,砍,真金白銀!”

“辣你媽媽的,你們別攔著我啊!”

“啊……嗝!”

“……”

舌頭已經大了的陸四無法親自上陣肉搏,但眼前一邊倒的殺戮讓他的精神頭子特別的足。

這場殺戮比奪取淮安,比全殲劉澤清,比在曲阜燒孔更讓他興奮。

因為,這是淮軍第一次對真滿洲的戰鬥!

巴哈納還沒有死,不過同死了也沒什麽區別,無法動彈的他麵容枯萎的“跪”在泥坑中,頂著尖盔癡癡的看著不斷倒在溝中的部下。

他看到了滾落在前方的蘇安錫腦袋,記得一個多月前一片石大戰時,小家夥還用稚嫩的聲音說他一定要成為滿洲的巴圖魯。

現在,巴哈納喉嚨咽了咽。

繼續跪著。

喀爾塔喇在拚死反抗,手中的大刀一下又一下劈砍著,然而,對麵的尼堪卻是越來越多……

當幾把大刀同時砍向他的時候,喀爾塔喇絕望的吼叫起來。

刀刃入肉切骨,血水噴湧。

就好像整個人身上全是火藥突然爆開,他的肢臂不約而同離身而去。

真滿洲抵抗的意誌力還是很頑強的,哪怕他們的人越來越少,他們仍在咬牙廝殺,沒有跪地投降的。

除了極個別掉頭踩著溝中同伴身體往溝那邊爬的膽小鬼。

東側的淮軍騎兵加入了戰場,衝在前麵的是人馬具裝的百人隊。

這是淮軍最精銳的騎兵。

統領他們的是陸四外甥李延宗,小將一馬當先,前後左右都是手持鐵棍的大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