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新貴還是有點香火之情的,沒把那個來招降的順使給砍了,畢竟他跟伯父老馬在大順軍中幹過三四個月。

攆走想讓自己割辮子的順使後,馬新貴就去後堂泡澡了。自打剃發蓄辮後,他再也不用為從前腦袋上的虱子煩惱。

要知道討飯的那兩個月,馬新貴可是飽受虱子折磨的,有時手隨便撓兩下都能聽到“霹叭”聲,再看手指甲上都是血。

癢起來,那真是活受罪。

“夫君,你是真滿洲麽?”

正在給丈夫擦背的王舉人孫女王娥突然問了句。這個問題她前兩天就想問了,一直忍著沒說,但今天終於還是忍不住了,因為她的父親和爺爺迫切想知道答案。

“當然,你夫君我正宗滿洲,老姓馬達佳斯佳!”

馬新貴眼也不睜就肯定的回答了妻子,當順軍旗牌官那會聽老兵說滿洲人都有老姓,所以他這個真滿洲也得有老姓。

不過他不知道滿洲人老姓和漢人取名不同,所以硬是給自己生造了馬姓的老姓出來。

“看到了嗎?這就是你夫君我真滿洲的證明!”馬新貴得意的用右手一撥辮子。

自打有了這根辮子,他的人生變得才有意義。

王娥瞥了眼那根辮子沒吭聲,默默替丈夫繼續擦起背來,大概十幾個呼吸後,她有些好奇的問了一句:“那夫君為何一口淮揚腔?我爹說……”

“叭!”

伴隨著一記清脆的耳光,馬新貴怒氣騰騰的從澡盆跳出將話還沒說完的妻子踹倒在地。

渾身上下不著寸縷的王娥摔倒在地,驚恐的望著丈夫,胸前大兔也是起伏不定,如波濤,青筋清晰可見。

“你們王家想幹什麽!敢懷疑我滿洲的身份?哼,我看你們王家是活膩了是吧!”

馬新貴目露凶光,眼前這個妻子於他而言不過是睡覺的工具,哪裏有什麽夫妻情份。

王娥嚇得不敢吱聲。

“不管老子是真滿洲還是假滿洲,老子如今是大清的遊擊,你也好,你王家也好,都給老子招子放亮著些,惹惱了老子,老子帶兵把你們全家砍了!”馬新貴氣的很,他最恨人家懷疑自己的身份,哪怕實際上很多人都已經知道他並非真滿洲,但他也絕不容任何人在他麵前流露出半點質疑。

隻要沒人敢說,他馬新貴就是真滿洲!

不過叫妻子這麽一問,他也沒心思洗澡了,想著對方既敢問出來,說明王家那邊多半曉得自己底細,為防萬一,還是要給自己弄個真滿洲的身份才行。

聽說滿洲那邊也分三六九等,頭一等的是真滿洲,次一等的是蒙滿洲,再次一等的是漢滿洲。

不過不管是哪一等,都是八旗滿洲,高高在上,所以要是能為自己弄個滿洲身份,再借十個豹子膽給王家,他們也不敢放半句狗屁!

正尋思著怎麽成為真滿洲時,房門卻被“砰通”推開,馬新貴之前要飯結識的“難友”,現在長清綠營當旗牌官的許大力衝了進來,然後一眼就看到了地上坐著的王娥,由於這位滿洲夫人實在是太大,當時就把心急如焚的許大力眼給晃著了。

“呀!”

王娥全身赤著不著寸衣,叫個別的男人瞧著,羞的趕緊背過去找自己衣服。

“娘的,老子洗澡呢,你跑進來幹什麽!”

馬新貴氣的牙癢,不過卻沒上前踹許大力冒失,原因這人跟他是患難之交。

當初要不是許大力冒死跟那惡犬搏鬥,馬新貴恐怕腿都叫惡犬咬爛了。

“啊?啊!”

許大力反應過來,上前一把拉住馬新貴,急道:“不好了,闖賊攻進來了!”

說完還朝王娥又瞄了眼:這王家的孫女可真白啊。

“闖賊打進來了!”

馬新貴驚住,臉頰不由自主的開始**起來,有些不敢相信,喃喃一句:“闖賊不是要招降我的麽,怎麽會打過來的?”

許大力心道你馬滿洲不是把人順軍使者趕跑了麽,你不降,人家順軍當然要來打你了。

這時,隱約聽到城中有喊殺聲傳來,越來越近。

“走,快走!”

馬新貴臉色再次一變,二話不說拿起衣服一把拉過許大力一邊往外跑,一邊穿衣服。

跑了沒多遠,卻“哎呀”跺腳,著急著了的又跑到一間屋中將伯父老馬的骨灰盒帶出,撕了塊布一裹就往背上一係。

“快去把馬牽來!”

馬新貴不是傻子,自家手下所謂的長清綠營除了那百來個散兵遊勇外,就是新募的幾百個長清人,根本打不了仗,更何況人闖賊的兵都攻進城了。

這會不跑,他馬滿洲的小命鐵定要沒,卻是從頭到尾都沒想過帶自己的妻子王娥走。

跑到縣衙外一瞧,到處都是驚惶奔走的百姓和自家綠營潰兵,馬新貴也顧不得那麽多,翻身躍上許大力牽來的坐騎,把帽子一戴馬鞭一甩就往北城方向跑。

“大人,等等我,等等我!”

許大力也有馬,長清綠營成立時可是弄了好幾匹馬給軍官代步。一路縱馬狂奔,快到城門口時迎麵卻衝進一隊騎兵,二人當時就駭得魂都要飛了。

“抓住他們,別讓他們跑出城!”

過來的淮軍騎兵見有兩個騎馬的過來,立時縱馬圍了上來。

“兄弟鹽城的?我也是鹽城的啊!”

帶隊的淮軍軍官剛要舉長槍時,對麵的馬新貴卻從軍官的口音中聽出什麽,靈機一動就叫了起來。

軍官一愣,就這愣神功夫,馬新貴趁機縱馬躍了過去。許大力也是機靈,他騎術不是太好,不過抱著馬脖子閉著眼睛也衝了出去。

“追!”

百人隊沒想到有人敢從他們眼皮底下跑掉,一個個氣的就要掉轉馬頭去追,李延宗卻擺了擺手說道:“算了,那兩個家夥是我老鄉,放他們一馬吧。”

聽了這話,百人隊這才止住。

馬、許二人衝出城外,發現闖賊的兵沒有攆他們,這才鬆了口氣。

“大人,我們去哪?”

人是逃出來了,可接下來怎麽辦,許大力犯愁,他可不想再去要飯了。

“咱們去找真滿洲大兵,請他們替咱們報仇!”

馬新貴恨恨的看了眼長清城,馬鞭一甩向北方奔去。

“籲!”

不遠處,陸四突然勒馬立住,看著北邊過去的兩騎一臉疑惑,繼而叫了聲:“忠義!”

“末將在!”

趙忠義打馬過來,以為都督有什麽吩咐,卻見都督指著北邊正在逃奔的兩個人問他是不是眼熟。

趙忠義搖搖頭,光看背影哪裏認得出。

“算了,”

陸四搖了搖頭,心道馬新貴那小子多半死在運河成無名屍了,怎麽可能在山東出現。

“傳令下去,不要擾民,隻叫城中大戶弄些吃食,吃完咱們就走!”

陸四可不是專程來打一個小縣城的,他是要去濟南的。

德州進駐真滿洲的情報通過多方麵渠道得到了證實,一下打亂了陸四的節奏,逼得他不得不親自率騎兵北上搶奪濟南。

否則,濟南若被清軍進駐,山東全省形勢就要出現重大變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