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跪,跪的是天,跪的是地,跪的是先聖!

這一跪,跪的是情,跪的是義,跪的是早死早超生。

經多方搶救,聖公,卒於茅廁,享年五十三。

真是一失足,成千古恨。

“聖公這是第三次失足了。”

茅廁外,陸四幾次想進去,卻幾次又止了步。

陳不平問哪三次。

“棄明降順為一失足,棄順降滿為二失足,此番當然為三失足了。”

陸四搖了搖頭,撇了撇嘴,“雖三次失足,但這位聖公真是連失足婦人都不如。”

婦人何來失足?

陳不平不解,都督卻不告之,隻能猜想。

“是否撈出葬於孔林?”

陳不平出於大局著想,認為都督在孔林來個三哭聖公比較合適,如此能讓山東士人歸心,有助於收取魯地。

“哭他奶奶的嘴,要哭你哭,老子不哭,咱又不是他孔家的孝子賢孫!”

陸四拂袖而走。

眾親兵你看我,我看你,這是撈還是不撈?

陳不平想撈,畢竟是先聖後裔,當代衍聖公,雖失足茅廁而死,但總不能屍體都不撈吧。

可想都督那態度,撈出來怕是不會誇他兩句。

嶽父掉茅廁?

羅尚忠確認絕無此事,因為他看的清楚,分明就是那個自稱大順淮揚節度使的年輕賊子將他嶽父推進茅廁中的!

而且他看到,幾個彪形大漢抬了幾塊地磚壓在了他嶽父頭上!

聖公之死,絕不是意外,是謀殺,是眾目睽睽之下的謀殺!

凶手,正在向他走來!

是殺人滅口?!

“你是聖公什麽人?”

陸四上下打量羅尚忠,他是準備殺人滅口。

“我……”

羅尚忠腿發軟,大腦空白,駭得心都快要跳出來了,哪裏說得出話來。

“媽的,都督問你話呢!”

齊寶抬手給了羅尚忠腦門一下,勁太大,把人一下給拍倒在地。

“唔……”

羅尚忠腦子轉圈,癱在地上都覺如喝醉酒般搖晃不停。

一桶水從他頭上兜頭澆下,給其渾身降溫同時也讓他一下清醒過來。

齊寶將空桶還給救火的軍士。

“你是聖公什麽人?”

陸四蹲在羅尚忠對麵,越看越覺得這家夥不是一般人,因為相貌堂堂,濃眉大眼,很有官架子,怎麽也得是個處級以上。

“不說,就叫你吃刀!”齊寶拔出半邊刀來恐嚇。

“我……我是聖公女婿……”

害怕吃刀的羅尚忠顫抖的交待了身份。

陸四一聽這家夥不僅是聖公女婿,還做過崇禎朝的太常寺卿,立時就刮目相看。

“聖公府的家當底細你都知道吧?”

既然是對孔府進行搶救性保護和發掘,就不能蠻幹,必須有懂行的人,這個聖公女婿無疑是個很在行的人。

羅尚忠卻不吭聲。

“咱對你們讀書人很看重,尤其當過官的讀書人,咱更是看重,這樣吧,我直接問你好了,你是跟咱走呢,還是跟你嶽父走?”

陸四給出並不困難的選擇題。

羅尚忠天人交戰之後,選擇跟陸四走,並交待孔府管庫房和各處產業的其實是孔家族人孔聞謤。

“齊寶,去把那個孔聞謤找出來。”

陸四揮了揮手,又叫來陳不平,指了指羅尚忠,對陳道:“具體事情你們二人商量著辦,總之我不要過程,就要結果。”

“是,都督。”

陳不平朝劉二他們打個眼色,幾人立時上前將渾身都軟的羅尚忠拖走。

陸四轉過身,前上房的大火已經撲滅的差不多了,不過建築損壞比較嚴重,視線內就有不少瓷器碎裂在地,其中好像還有景泰藍,這讓陸四很是心疼。

李元胤過來報稱在孔府的前後堂樓抓了不少孔家人,怕有兩三百口子,請示如何處置。

“把這些人先看管起來,另外一定要找出孔興燮,絕不能讓他跑了。”

孔興燮是孔胤植的獨子,也是板上釘釘的下一代衍聖公,所以必須把這人抓住,不然要讓他跑到滿清那邊也很麻煩。

“跟我去孔家地牢看看。”

陸四前世就聽說過曲阜孔府的地牢,今世有機會當然要去看看了,另外他得把被孔家關在地牢的文彥傑找出來。

找此人的原因除了他不肯與孔家同流合汙外,就是此人乃是文天祥後人。

前腳剛走,後方一塊大匾支撐不住轟然倒下,匾上赫然是“詩書禮樂”四個大字。

孔府的花院是當年大學士李東陽親自督建,隻不過這位大學士沒有想到在他將花園移交孔府後,孔家卻在花園中重新開工,建了一處地牢。

地牢的進口就在敬花神的石壇邊,十幾個孔府的家兵驚恐不安的站在那,聽到淮軍命令後趕緊打開地牢點著火把走了進去。

越往下麵走,越陰暗,也潮濕異常,壁道上甚至都長有青苔。

地上是天下讀書人宗廟所在,地下卻是世間最陰毒之處,曲阜孔家,真就讓人佩服的很。

捏著鼻子曲曲折折走了一會,孔家地牢就呈現在陸四麵前,大約有二三十個牢間,有的空著,有的卻關著人。守牢的孔府家兵說被關的都是犯了錯的家奴和附近同孔家做對的佃農。

“把人都放了。”

陸四擺了擺手,“前些日子被你們關進來的曲阜主薄在哪裏?”

當下有家兵指了指最裏麵的一間,陸四點了點頭,牛大等人持火把走在前麵。

推開鐵門後,便見有一人被吊著,身上滿是鞭印。

“還不快將人放下!”

牛大朝那傻站著的孔府家兵罵了聲,幾人趕緊上前將文彥傑放下。

處於半昏迷狀態的文彥傑模糊間感到有人摸了摸他的額頭,又對周圍人說著什麽,不一會便覺身子一輕,卻是被人抬了出去。

等他再次醒來時,已經是第三天了,且不是在孔府的牢房中,而是在曲阜縣衙自己主薄的公房中。

外麵有人在說話,聽著很不高興。

“孔家千年世族,怎麽可能才幾百萬兩家產,肯定還有你這個當女婿的也不知道的藏寶庫!”

陸四咬牙切齒,“你們給我挨個審孔家嫡係族人,就同他們說,如果不將藏金銀的地方交待出來,咱就帶人刨了孔林,讓他們都跟聖公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