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四認可了馬新貴,這家夥確實不會出賣他們,但他也沒就此將馬新貴當成“一夥的”。

怎麽看,這馬新貴也不是個剛殺人的雛,就剛才的果斷和狠辣勁,弄不好這小子手上有過人命。

這種人,還是離的遠些好。

陸四可不想哪天叫這人給當了墊腳石,正所謂防人之心不可無。

不過,這馬新貴倒也有膽識,剛才麵對陸家三人“行凶”時的表現,還是讓陸四刮目相看的。

這世間,總不缺亡命徒。

隻是,王四、仇五兩人的屍體怎麽辦?

眼下是什麽時辰,陸四不知道,但估計離天亮不會太遠。要是不趕緊處理屍體,天一亮就等著被人發現吧。

兩具屍體不是兩個小石子,隨手往河裏一扔就沉下去的,往哪裏藏是個大問題。

運河絕不是拋屍的好去處,莫說正在清淤,鐵龍爪隨便就能勾出來,就說讓那屍體如何不浮上來就是個大難題。

剁了分解,陸四還沒這狠勁。

說一千道一萬,他骨子裏還是個良民,要不是怕廣遠叫官府捉去,他不可能動手殺王四的。

至少,現在沒有殺人的衝動。

帶刀出來,也僅僅是為了萬一出現什麽緊急情況,能夠自保而矣。

最終,還是馬新貴出的主意,他讓幾人合力將王、仇二人的屍體抬到淤泥堆中央,然後讓周旺去找兩把鐵鍬來。

“動作快些,別驚動人,取了就來!”

周旺卻沒立即就去,而是朝陸四看了眼,後者點了點頭後他才“噢”了一聲,默默去住的木棚取鐵鍬了。

廣遠這孩子卻撓了撓頭道:“埋這怕是不行,天亮後當地人會過來運淤泥的,到時挖出來怎麽辦?”

“這麽多淤泥,他們要運到什麽時候?屍體埋在中間,我看沒半個月當地人不知道裏麵埋著人。”

馬新貴說著探身在王四和仇五翻來翻去,卻不是為了搜刮二人身上的錢財,而是將二人隨身帶的戶貼給拿走。

此人果然有心,且是個老手。

陸四暗自警惕,至於埋屍淤泥堆這個法子他沒意見,別說半個月後屍體才會被人發現,就是七八天也夠了。

宋五說過,再幹幾天這工程差不多就結束了,到時河工返鄉撤的幹幹淨淨,工地上突然冒出兩具死屍來,夠官府那些捕快們忙活的。

這年頭可沒什麽監控,也沒什麽指紋,想要核對兩具死屍的身份雖說不及登天之難,但也絕對能讓那幫捕快跟群瞎子似的先轉幾個月圈。

幾個月後,還有官府嗎?

還有王法嗎?

……

周旺將鐵鍬取來後,廣遠和他便開始挖那凍得冰硬的淤泥堆。挖了沒一會,陸小華換下周旺,因為周旺先前被仇五打的太狠,身上有內傷。

幾人合力之下終是挖了一個差不多一米多深的大坑,馬新貴跳下去看了看說可以了,眾人便將王四和仇五的屍體扔了下去,又將剛才挖出的淤泥再堆了回去。

廣遠不放心,在埋屍處跳了一會,看腳下壓得結結實實的才算安了心。

周旺和陸小華則累的坐在地上休息,二人剛才挖坑的時候還不如何,這會屍體埋了反而都有些心跳加速。

“拿著,”

馬新貴將剛才從王四、仇五身上摸出來的散碎銀子和一些銅錢丟給了陸小華,那兩張戶貼則蹲在一避風處摸出火折子給燒了。

這下就是查無可查了。

見陸小華望著埋屍地有些發呆,馬新貴嘿嘿一笑,拍拍他肩膀道:“放心吧,別說官府一時半會不知道這裏死了人,就算知道了也沒事。”

陸小華一愣:“怎麽?”

馬新貴沒答陸小華,反而看向邊上的周旺,問他:“你知道王四為什麽逼你?”

周旺一怔,搖了搖頭。

陸四扭頭看向馬新貴,王四今天的確過份了。

欠債還錢是天經地義,但人家既然答應回家賣地還錢,你王四也不至於非要拉人家老婆出去賣啊。

說到底,幹賭局放利子的圖的是財,不是圖人家破人亡的。隻要有錢收,哪個愣種會往死裏逼人?

要知道,兔子急了還咬人呢。

不過……

陸四朝周旺瞄了眼,這個周二哥先前的表現似乎連兔子都不如,還好,在最後關頭總算硬氣了一把,沒讓人徹底對他失望。

陸小華也奇怪這事,印象中能讓王四這麽幹的是那些已經輸得傾家**產,家裏實在拿不出東西還債的,這才拉人妻女,而周旺顯然不屬於這類。

“你們都不知道吧,實話告訴你們,他王四這麽幹是缺德的冒煙,他是根本不指著周旺還錢……”

說到這,馬新貴卻突然閉嘴不語,然後扭頭朝陸四看了看,道:“等會你們跟我去王四的棚裏取銀子,大家分了之後我勸你們趕緊離開這裏,越快越好。”

“為什麽?”問話的是陸小華。

“我們不能走的,公家還要我們挑河呢,現在回去公家要罰我們的。”

廣遠搖了搖頭,要是殺人的事發了,他說不定能和老爺立即逃走,可現在這事發不了,他幹什麽要跑?

跑了,才是做賊心虛呢。

到時候屍體被挖出來,官府一查誰跑了,他不就完蛋了麽。

“挑河?”

馬新貴“嗤”了一聲,白了眼憨憨的廣遠,“你知道個屁,再挑下去你們小命就都沒了!”

“你這話到底什麽意思?”

陸四覺得不對勁,馬新貴一定知道些什麽。

“新貴哥,你是不是知道什麽?要是的話,大家現在是一夥的就告訴我們吧。”陸小華也緊張起來。

“這個嘛,”

馬新貴想了想,咧嘴道:“行,反正咱哥幾個現在算是一條船上的,看在你們替我弄死王四的份上,我就再幫你們一次……不過這事隻能你們幾個知道,千萬別傳出去,要不然會出大亂子的!”

“到底什麽事,說得這麽懸乎?”陸小華緊張的都坐不住了。

陸四也是神情凝重,這馬新貴是裏長老馬的侄子,平日裏與王四他們和縣裏的人、守堤的兵打得火熱,所以知道些他不知道的事情很正常。再結合王四沒理由的往死裏逼周旺,馬新貴所說的恐怕真是件很嚴重的事。

“到底出什麽事了?”

陸四的語氣並不重,但他手裏那把結著血霜的菜刀卻給人無形的壓力。

馬新貴也許是感受到了這股壓力,也知眼麵前這陸家的小崽子毒的很,便直說道:

“守堤的官兵要把你們這些河工拉到北邊當夫子……這些個兵可不是我們本地人,所以給他們當夫子有什麽下場,你們自己去悟,反正我聽說十個裏麵能活一個就是祖墳冒煙了……別怪我沒提醒你們,想活命的趕緊走,遲了,你們後悔都來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