煙葉這玩意打萬曆年間傳入明朝後就頗受百姓喜歡,“吧嗒”一口,都說快活似神仙,於這陰冷雨天抽上一口,更是叫人無比愜意。

聽說北方鬧的凶的闖賊李自成就最好抽煙,哪怕叫官兵攆得老婆都扔了,那隨身大煙袋卻是怎麽也不能丟的。

淮軍有將士抽煙,明軍這邊更有。

也不知從什麽時候開始,軍中習慣整兩口,一番吞雲吐霧,大家就算是相識了的,往後在哪再撞見,不喊一聲老哥整兩口,那就忒不是人了。

煙霧中,十來個“官賊”團在蘆葦堆後你一口,我一口的,場麵瞧著奇怪,卻也和諧。

“呼!”

曹彥虎將煙管在蘆葦堆上敲了敲,看著對麵還在“吧嗒”的“賊人”,猶豫了下問道:“老哥過來有事?”

“沒啥事,就是過來問問你們什麽時候走?”

山東人賈大“嘿嘿”一聲,“你們呐自個在這受罪,害得俺們也跟著受罪,都不知跟誰訴這苦去。”

曹彥虎叫賈大這話說的笑了起來:“瞧老哥這話說的,俺們也不想啊,這不俺們督師不肯走嘛,要俺說了算,早他姥姥的過江了。”

賈大“咦”了一聲:“怎?老鄉?”

“嗯哪,濟南府齊河的,聽老哥口音熟的很,莫不成也山東的?”曹彥虎身子往前傾了傾。

“齊河的啊?不遠,俺濟陽的。”

賈大放下煙管同樣敲了敲裏麵的煙灰,略有些傷感道:“崇禎十二年叫左良玉拉的夫子,一晃五年嘍,聽說去年韃子禍禍了山東,也不知俺家什麽個情況。”

這話同樣叫曹彥虎也有些傷心,他倒不是叫拉的夫子,而是濟南衛所出身,這些年跟著上麵東征西討的來了南都,在那內守備衙門當差。

一晃也有五六年,家裏什麽情況同樣也不知道。

去年聽說韃子打進山東,倒是派人回家看看,準備實在不行把家裏人接出來,可半道派去的人就回來了,說北邊要麽是流賊,要麽是韃子,沒個太平地,根本去不了。

這就是實在沒辦法了。

“但願沒事吧,真是有事,唉,就這命唄。”曹彥虎歎了一聲。

“這鬼世道不叫人安生啊。”

賈大也搖了搖頭,不說這傷心的事,轉而問道:“你們真就這樣耗下去了?”

“不這樣能怎麽辦?”曹彥虎苦笑一聲。

“不成,這樣真不成,你們受得了,俺們還受不得咧,”

賈大說話間伸手跟後麵的人要了個布袋,然後解開袋口“嘩拉”往地上倒了一堆東西。

曹彥虎等人定睛一看:我的個乖乖,都是一枚枚大銀錠。

“老哥,這是什麽意思?”

曹彥虎有些發怔,邊上手下們一個個則是眼睛發亮。

“不要說老哥不關照你們,看清楚點,這可是漕銀,足錠足兩。”賈大說話間拿了枚粘了爛泥的銀錠扔給曹彥虎。

銀錠肯定沒假,隻是對方什麽意思?

難道是?

曹彥虎隱隱知道對方什麽意思,心裏頓時躊躇起來。

賈大這邊朝曹彥虎的幾個手下“嘿”了聲:“哥幾個自己拿吧,一人一錠,管夠。”

眾明軍聽了這話,僅是遲疑一個呼吸,就呼拉上前各拿了一枚銀錠在手,上麵的泥水在衣服上一擦就往兜裏揣去。

“老哥的意思我懂,隻是俺們那督師史公不是尋常的官,俺們實在是不忍心啊,”

曹彥虎正說著,賈大卻朝他一擺手,“老弟想多了,給你們銀子不是叫你們去抓那個史公,就是看弟兄們也不容易,說白了都不是什麽有深仇大恨的冤家,非要拚個你死我活的,所以嘛,弟兄們就落個好,拿了銀子換個地當兵吃餉如何?”

“這個……”

曹彥虎有些動心,可還是遲疑不決,畢竟他這麽多年好不容易混上把總,還是當的朝廷官軍,這投了過去就算還當把總,可總是從了賊,名聲不好。

賈大能過來“拉人”肯定精明,一眼就看出對麵這明軍把總存的什麽心思,當下就道:“明白人不說糊塗話,這大明眼下什麽個局麵,老弟好歹也是個官肯定比俺清楚。說句難聽點的,你們瞧俺們是賊軍,俺們瞧你們同樣也是賊軍呢……有件事你們恐怕不知道吧?”

曹彥虎忙問:“什麽事?”

“俺們大順永昌皇帝已經登基,明朝這邊兔子尾巴長不了了,這會你們要過來算從龍,還能有口湯水,再往後去去,老弟覺著還能落點什麽?”

李自成稱帝了?

曹彥虎愣在那裏,這事他還真不知道,心下也是震驚,沒想那李闖真的做了天子。

“也不瞞你們,再過一個時辰,俺們將軍就要下令總攻了,到那時候,俺就是認你這老鄉,也得手底下過真招了。老弟,過了這村可沒這店了,你自個得想清楚。”

賈大頗通人心的就此不語。

“這……”

曹彥虎抬頭看了看賈大,又看了看一幫部下,雖說都不吭聲,可那眼神明明白白的在告訴他,弟兄們隻想落個好。

賈大忽的又問:“對了,老弟現在手下有多少人?”

“還有七八十人吧。”曹彥虎倒是如實說了。

“那就更好了,俺們將軍說了,自個過去的拿一錠,但要是帶人過去的,帶多少人就拿多少錠。嘿,老弟這七八十人就是小三百兩了,這錢,哪掙去?”

賈大說完又朝曹彥虎那幫手下說了句:“你們想掙這錢也容易,隻要你們能拉人過去就行。放心,一錢銀子都少不了你們的!”

還有這好事?

自個過去有錢拿,拉人過去更有錢拿,一眾明軍心裏都熱乎開了,哪個沒有相熟的老鄉,又哪個沒有過命交情的朋友?

“老弟,俺話都說這份上了,你可得想清楚啊,真想不明白,那老哥我也是沒辦法了。”

頓了頓,賈大又補了句,“你就不想回家看看?真要死在這,逢年過節怕是連個燒紙錢的都沒有嘍。”

“我……”

曹彥虎知道自個要再不識趣,手下們怕就要不認他這把總了,趕緊道:“既然老哥把話說到這份上了,兄弟我再說其它的也沒意思,不過,你們可得保證史公不能出事。”

“這樣跟你說吧,我們淮軍對史公也是十分敬重的,否則就不是叫你們過去,而是叫你們直接反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