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岸了,上岸了!”

船上督師史公心潮澎湃,岸上官軍奮勇爭先,群僚齊聲恭賀,炮聲依舊隆隆。

撫寧侯部明軍真是奮勇,沒有枉費侯爺將他們一路從山東帶到南都來。隻是明軍所乘舟船乃是福建鄭家的海上大舟,比江防水師的戰船要高大不少,所以和平日僅停靠渡船的瓜洲渡口碼頭之間的落差足有十幾尺。

如此一來,即便鄭家大舟之上伸出的跳板長度足夠,跳板的斜度也是極大,這就使得不少性急的明軍躍上跳板之後才發覺斜得很,不等他們小心翼翼摸索下去,後麵的人群推搡之下便將他們擠得直接從板上滾落下去,更有倒黴的腳下一滑就“撲通”掉進江水之中。

不少直接滾下來的明軍不是腦袋叫撞得起大包生疼,就是臉上叫磚頭碰得皮破肉綻,能及時爬起來的還算好,動作稍慢一步的“嘩拉拉”身上就跟掉餡餅似的一堆堆人的往上壓。

碼頭上真跟往油鍋裏澆水似的,又沸又濺。

船太多,不可能都停靠在碼頭,所以很多明軍舟船選擇在碼頭兩側停靠。

能放跳板的放跳板,不能放的就從船上扔出幾十根繩子,武器之類直接往下麵扔,赤手的明軍拽著繩子小心翼翼往下落。

有些船身不是太高的戰船靠近岸邊之後,上麵的明軍便迫不及待直接跳下,結果下麵的泥土表麵看好像曬得挺幹很結實,然而下麵全是淤泥,害得這些跳下來的明軍不得不趟著膝蓋深的淤泥往岸上費勁挪去。

很亂,事先根本沒有演練如何“搶灘登陸”的明軍在瓜洲渡亂成一團,上岸的亂,沒上岸的也亂,渡口方向盡是明軍互相叫罵、埋怨的聲音。

負責運送明軍過江的鄭鴻逵水師也顯然沒有“彩排”過,事先史可法主導的軍議上就沒有關於“登陸”細節的探討和分工,似乎這位本兵督師以為渡江作戰就是這邊上船,那邊靠岸下人就行。

不少戰船已經把人“下”完,為了不占地方紛紛想返回,可後麵過來滿載人員的船隻又將他們頂了回去。

能相互招呼理順離開碼頭的還好些,理不順的就在那裏耗著,有聰明的還知道趕緊在船與船之間搭跳板,讓後麵的人從前麵船下去,不聰明的大眼瞪小眼,心想前麵的怎麽還不走。

那前麵的同樣也在瞪:你他娘的不往邊上去去,我怎麽走!

“這……”

明軍在渡口的人船大亂讓陸四搖了搖頭:就這?難怪多鐸部能大搖大擺過江。

他卻沒有下令趁明軍大亂時發起進攻,而是一屁股往地上一坐,摸了根牙簽剔起牙縫來。

“陸爺,官兵亂的很,這可是千載難逢的好機會啊!”

孫武進很有點皇帝不急太監急的意思,就狗日的過江明軍這亂哄哄的模樣,不用全部上,就鐵甲衛過去就能將他們全趕進長江喂魚。

“不急,再等等。”

陸四真的不急,一來上岸的明軍乍看是多,但江上明顯還有很多明軍沒上岸。二來,他這人很有武德,現在殺過去很有點勝之不武啊。

“再等等,人越多越好,要不然我拿什麽跟史可法換裝備?”

剔出一根肉絲後,陸四一個彈指將牙簽彈飛出去,模樣很是瀟灑。

……

“都傻站在這邊幹什麽,還不把人給我整齊了!”

撫寧侯爺不是不知兵之人,他略懂。先前登岸的兵馬在碼頭上亂成一團時,侯爺心裏著實有點驚慌,那時賊人要是掉頭殺來,他撫寧侯爺肯定要灰溜溜的趕緊走人。

但是,賊人不知道是被鄭家水師的大炮嚇壞了,還是太過蠢笨,竟眼睜睜的放過了千載難逢的好機會。

這樣的話,撫寧侯爺就不能太過客氣了。

他親自披甲又係上愛妾白門給他縫製的戰袍從跳板緩緩踏上了江北的土地,腳踏實地後,侯爺嘴角笑了,他想到了白門在送別他時於耳畔幽幽一句:“夫若大捷,妾必翹臀以待。”

白門嫁於他兩年,可從來未說過這等讓人遐想聯篇的**話啊。

再一瞧自家兵馬還他娘的亂糟糟,侯爺自是勃然大怒。一眾家將趕緊四出約束整頓,好一陣忙活才算把上岸的兩三千人整頓好。

江上督師史公雖也覺渡口那邊太亂,但見撫寧侯部已陸續上岸,而賊人卻是遠遁不敢複還,不由也是高興壞了,急令鎮江總兵張天祿部並內守備標兵即刻登岸,與撫寧侯共擊賊人,兵進揚州。

接到史可法軍令後,張天福問他大哥張天祿上不上岸。

張天祿卻總覺賊人退的有點莫名其妙,便問陳洪範意見。陳洪範又能有什麽意見,好一陣觀望後方道:“要不,你們上岸瞧瞧?”

這等於沒說。

中軍旗號又至,這一次沒等張天祿想好是否上岸,腳下戰船自己卻動了起來往江邊駛去。卻是鄭鴻逵擔心二張不肯用命,直接以鄭家旗語私下密令所部舟船靠岸。

無奈何,二張連同部下兵馬就這麽被鄭家海舟往岸邊送去。

……

“那個人是誰,好……拉風啊。”

陸四原本是想說威風二字,但又覺威風二字無法體現出準確意思,所以最後用了拉風二字。

拉風的人當然是那位披甲係白袍的撫寧侯爺了。

“這個……不認識啊。”

孫武進不太懂拉風的意思,但知道陸爺說的是誰,因為隻要眼不瞎,是個人都能看到海船上有個白袍男人正在從跳板上下來。瞧了又瞧,有點遠,不是很清楚,再說就算他看清楚,也未必知道那人是誰。

“莫不是撫寧侯朱國弼?”

馬隊統領曹元不是太肯定,“我聽史都司提過一嘴,說是撫寧侯所納小妾寇白門為了激勵其夫殺敵報國,親手縫製了一件白袍,大概是取那千軍萬馬避白袍的意思。”

“朱國弼?寇白門?”

陸四“喔”了一聲,眼珠子一下有了精神頭。

“陸爺在看什麽?”

孫武進覺得奇怪,就算那個白袍男是什麽撫寧侯,以陸爺的性子也隻當是個屁,哪會這麽聚精會神看。

陸四突然扭頭凝重看著他:“二郎,我有一件重要任務交給你。”

“陸爺請吩咐,卑職赴湯蹈火在所不惜!”孫武進腰杆子瞬間筆直,胸膛也似熱血在燃燒。

“好!”

陸四給孫武進的任務是等會打起來,他什麽也別管,就死盯著白袍朱國弼,務要將此人生擒。

“記住,一定要抓活的,要是死了的話,寇白門就不肯過江了。”

陸爺有些不放心的再三交待,這是個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