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娘張了張口, 她其實沒想怎麽譏諷瞿青容,隻是她與泉九唇槍舌劍慣了,眼睛一對,這不中聽的話一張嘴就流了出來, 多要根簪子也費不了幾個錢, 有意想寒磣泉九罷了。

被瞿青容回了一嘴, 她自覺這話是不好聽, 勉強忍了。瞿青容很沉得住氣, 哄走了泉九。

泉九自然是氣鼓鼓的,無語的看著給他買了龍須酥糖, 拿他當孩子哄得瞿青容。

“這人她就……

話沒說完,就被塞了一塊雲,酥鬆綿軟, 雪白纖細, 一下就化在嘴裏, 甜得輕盈,吃了一路, 嘴唇上黏黏甜甜的。

到了家門口不進去, 一嘴白絨毛的小老頭泉九被瞿青容牽著, 從後門鬼鬼祟祟的溜了進去。

瞿家的銀杏好些年歲了, 樹冠盛大華美, 靜靜瞧在掩在落葉金黃之中擁吻的兩人。定親之後,仿佛是有了長輩律法明文的許可,兩人愈發親昵無度,泉九覺得有些冤枉, 十次之中總有九次是瞿青容先撩撥他的。

他怎麽說也是日日晨起都雄赳赳氣昂昂的好兒郎, 哪裏禁得起這個。

瞿青容在銀杏樹下又細細的親了他一盞茶的功夫, 唇上殘餘的糖絲都沒了。泉九都叫她逼出火了,奈何命門都捏在她手裏,被瞿青容一戳胸膛,軟綿綿的倒了下去。

老樹根是天然的美人靠,泉九虛著眼看樹葉翩躚落下,又緩緩的閉上眸,沉溺在一波又一波與心愛之人擁吻纏綿的極樂之中,裏裏外外都在感慨著此刻的順遂與美好。

魚鮮珍的案子歸臨安府管,不過泉九那天聽錢阿姥問了,便也打聽了。

“說是新廚子收了錢,收的蟹一半死一半活,對方說是剛死,沒關係的,結果還是吃死人了。而且,事情一出那賣蟹的就找不著人了。”

錢阿姥覺得後怕極了,公孫三娘有些不解,壓低聲音問岑開致,“咱們收的白蟹,也不是全滿爪子亂爬的啊。”

“海蟹,離了鹹水本就容易死,死了不久吃的話無礙。湖蟹、河蟹就不成了,可能是鹹水解毒性?”

岑開致也不甚明白其中的道理,隻是曆來如此,淡水蟹一死就不能吃。

“鍾家一父一子都是禦史,從來隻有他們挑別人刺的時候,如今的得罪過的沒得罪過的一擁而上,人人都要叨一口呢。”

這話不知有什麽好笑的,岑開致就見江星闊嘴角一勾,笑得有些壞。

發覺她在看自己,江星闊勺了一塊煨得軟爛,八分瘦兩分肥的排骨喂過去。

岑開致覷了旁人一眼,幾人正閑聊著,就飛快的把排骨抿了。

晚來秋風寒,食肆關了半扇門,隻招待江星闊和泉九吃飯。

另外半扇門外,隱隱傳來阿囡歡快的笑聲,錢阿姥打門邊這麽一瞧,就見泉駒正馱著她,阿囡左手一個麵人,右手一根糖紅果,美得快沒邊了。

“正是長身子的時候,叫她壓矮了可怎麽好?”錢阿姥趕緊把阿囡扯下來。

“不會,阿囡輕得很,我往日裏操練,腿上還綁沙袋呢。”泉駒也不是誇耀自己,他的確不累。

少年郎一天一個樣,岑開致打量了泉駒一眼,他長高了不少,身板也壯實了很多,一張臉上四分像泉九,六分像自己,倒瞧不出雙親的輪廓,比泉九少幾分清秀,多一份硬朗。

泉駒終於碰上泉九那日,泉九正在食肆吃飯呢,公孫三娘還以為是哪來的小乞丐,正想用剩飯打發了,就見他兩眼淚汪汪的管泉九叫叔。

“少卿大人。”泉駒一眼看見江星闊,趕忙問好,又規規矩矩的給岑開致見了禮。

他頭次給岑開致行禮時,鬧得她很不解,後來才知泉駒進武學是靠了江星闊的關係。

曉得待岑開致敬重有加,可見泉駒是有幾分精乖的。

江星闊早年間也進過武學,不過武學的博士功夫還不及他,沒什麽好學的,很快便退了出來,倒留了幾分交情。

瞿青容後來輾轉從岑開致口中聽說了這事,想了想道:“這孩子聰明,知道把握機會,也懂得有所為有所不為,隻要心思正,磨礪一番後,自不會似雙親一般,一個庸刁,一個悍奸。另有一番天地作為。”

江星闊推舉泉駒讓其免試入學,雖有泉駒自身根骨不錯的緣故,但畢竟是吃了他的人情麵子,泉駒若是不學好,損得算是江星闊的麵子,為此泉九很有些惴惴。

不過泉駒的質素根骨都還不錯,的確算是塊好料,秋季試法之後,就升為了上舍生。本朝的武學將生源分為上、內、外三舍,三個級別,上舍生除了吃住皆高一等之外,若是過了三年之後的補上舍試,還可能授官。

“你這丫頭,要不要臉皮,怎麽好叫阿駒給你買東買西的。”錢阿姥有些惱火的訓斥阿囡。

阿囡縮到泉駒身後,泉駒忙道:“阿姥放心,我有銀子,武學每月給發歲錢的,我吃的又是公廚,住的還是學舍,半個子也用不掉。”

泉駒既為上舍生,待遇自然很不錯,他每月休沐一日,常背著許多炊餅饅頭回來,這看似尋常的吃食滋味倒是很好,饅頭大如拳,並沒餡,掰開一看總有千層之數,一層層能撕著吃,味極簡,又極香,難怪別人說大鍋飯自有大鍋飯的味道,小籠屜蒸不出大籠屜那味道。

錢阿姥聞言麵色和緩,笑道:“這樣好的事,普天下都不知能落在幾個人身上?你可要好好學。”

泉駒連連點頭,泉九長輩似的拍拍他的肩頭,他手上有勁兒,泉駒冷不丁被他一怕,整個人一哆嗦,冷汗都下來了。

“怎麽了?”泉九扯開他肩頭看,好大一片青紫,傷得很慘,難怪剛才是單手托著阿囡的。

錢阿姥湊上來看也就算了,公孫三娘也探個腦袋,泉駒臊得直躲,這點倒是和泉駒很像。

“習武之人,磕磕碰碰難免的。”泉九大大咧咧的說,泉駒又跟著點頭。

江星闊慢條斯理的吃完飯,忽然問:“是習武弄傷得嗎?”

他這一問,大家都叫他問愣了,泉九看看自家上司,又看看泉駒,見他耷拉個腦袋,又用胳膊肘捅了他一下,道:“怎麽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