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火車站,麵對廣場上那麽多公交車、自行車,以及巨大的人流量,三個小孩一下子就慫了,緊緊抓住陳夏的衣服不放。

在西浦鄉,平時連拖拉機都很少見到,更別說那“巨大”的公交車了。

在這些小孩們的眼裏就像到了一個魔法世界,害怕被這些鋼鐵怪獸吃掉,又心裏癢癢想去坐一下。

還有那滿街的自行車,在慶豐村隻有少數幾戶人家才買得起,這在孩子們眼裏可是“有錢人”的象征。

之江醫學院坐落在西湖邊,離城站火車站說遠不遠,說近也不近,現在沒有滴滴和的士,剩下要麽坐公交車,要麽就兩條腿走路。

農村人是沒有那麽多選擇的,肯定靠自己的11路。

陳夏也不是坐不起公交車,他就是純粹想走走,看看省城的市容市貌,更是在觀察省城的“經商環境”如何?

這可是關係到他的發財大計,萬一滿大街紅袖套,那就趁早打消來賣米的想法。

走在大馬路上,街道幹淨又整潔,一幢10層高的“摩天大樓”,馬路上川流不息的汽車,都讓三個孩子看花了眼。

尤其是看到路邊副食品店那琳琅滿目的糖果糕點,他們就再也挪不動步子了。

陳夏也不急,現在口袋裏錢不多了,但不是馬上可以發筆小財嘛。

所以他大方的直接稱了一斤奶油糖分給三個孩子,還一人買了一根冰棍兒,在他們的歡呼聲中蹦蹦跳跳向之江醫科大學走去。

此時陳春今天一直在實驗室裏整理數據。

作為黨員學生,她這個暑假都一直帶著學生分隊奔波在各個農村展開血吸蟲防治工作,一刻不得閑。

其他她的內心是很想回家去看看三個弟弟妹妹。

自從媽媽和爸爸接連去世後,讓這個堅持強的女孩子內心也充滿了苦楚。

一想到大弟弟為自己能繼續上大學,毅然放棄了自己的高中學業時,她都有一種深深的內疚。

她清楚這年頭,讀書是唯一有可能跳出農村的機會,放棄讀書,也就意味著大弟弟這輩子都將是一個農民。

她已經下定了決心,自己一定要出人頭地,才有機會去幫助在農村的弟弟。

一個“扶弟魔”就此產生。

“陳春,越州慶豐村的陳春同學在不在?”門口有一位老師在叫。

陳春抬起頭,有點疑惑,但馬上舉起手站了起來:

“老師你好,我就是陳春。”

“你的弟弟妹妹來了,正在樓下花園區裏等著,快去吧。”

陳春一聽,快樂地一下子跳了起來,騰騰騰飛速跑了出去。

這跟她平時嚴肅的性格完全不一樣,實驗室裏的同學們發出一陣善意的笑聲。

當陳春跑到一樓時,看到小花園裏站著的幾個人,馬上高興地大聲喊道:

“老二、老三、老四,你們怎麽來啦。”

陳夏正等在實驗樓前的小花園裏,這時候看到一個女孩子正飛快從樓上飛奔下來。

就見她梳著兩支麻花辮子,跑步的時候在腦後一甩一甩的,那圓圓的臉蛋,粗粗的眉毛,怎麽看怎麽眼熟。

還來不及細思考,陳春已經跑到大家眼前,一把抱住最小的陳冬,在他臉蛋上親了一口。又轉身抱了抱陳秋,在她臉上親了一口。

轉到陳夏麵前時,陳春可不好意思再擁抱了,隻是拍了拍他的肩膀,

“老二,你們怎麽來了,太讓人意外了,我太開心了。”

“大,大姐,我們……”

話還沒有說完,從樹後突然竄出一個小胖子,“小春春,你小叔公可也來專程看你喲。”

陳春一看,馬上笑著喊了一聲“小叔公也來了,我看不是來看我的,是來臨安玩的吧。”

“啊呀,你們大學生太聰明了,沒意思。”看到小叔公那被看穿後的靦腆,所有人都笑了起來。

當陳春在和大家打趣聊天的時候,陳夏一直在苦苦思考,

“哎,不對,不對,這陳春看起來怎麽這麽眼熟的?難道,難道是那個陳春?”

在陳夏重生前,醫療界有一個赫赫有名的肝科大拿,中華工程院院士陳春。

在每次國家發生重大醫療事件時,總能看到這位老人的身影出現在臨床一線,發揮著巨大的作用。

但陳夏也隻是在電視上看到過,那時候的陳春院士已經六十多歲,長像跟年輕時肯定有很大區別,但可以很肯定也是個大圓臉。

對,陳春院士的外觀有一個特點,就是左耳上有隻“小耳朵”。

陳夏想到這個,便仔細觀察了一下,自家大姐果然在左耳上有一個明顯的小耳朵。

如果說剛剛見麵還有一種“陌生人”初次見麵的尷尬和生疏,但這一刻他就激動了。

每一位醫療界出來的院士,那都是大宗師般的存在,是所有醫生們膜拜的對象。

醫生這個群體基本上是不追星的,哪怕要追,就是追某科的專家主任,尤其是院士。

這一激動,馬上就脫口而出:

“哦!哦!你就是陳春啊,我的天呐。”

陳春回頭看著一臉激動的弟弟,腦子裏閃現出無數個問號。

陳秋一看覺得大哥腦子進水後又犯病了,趕緊拉了拉大姐的衣袖,在她耳邊把早先陳春落水後,腦子出了點問題的事情都說了出來。

這不說不要緊,一說讓陳春的眼淚都掉下來了。

原來爸爸媽媽死後,弟弟為了照顧家人付出了那麽多努力,每天要做那麽多農活還吃不飽,甚至差點掉到河裏淹死,而她卻能坐在明亮的教室裏接受最好的教育。

哪怕平時再堅強的鐵娘子也忍不住紅了眼睛,也不顧周圍同學們異樣的眼光,一把抱住了陳夏,

“老二,對不起,是大姐不好,沒有照顧好你,讓你受委屈了。對不起……”

被未來的女院士抱著,陳夏有一種說不出的感動。

但他知道現在不是哭泣的時候,那麽多人看著,萬一被不明真相的人傳點緋聞,那對陳春的前途的影響會很大的。

1980的社會還是很保守的。

所以他故意大聲說道:“大姐,你哭啥,我不是好好的嘛,這不是健健康康來看你了。”

陳春再次從上到下打量了一下陳夏,看他的精神氣都挺好,整個人比以前更陽光了,心裏也就放心了不少。

便再次高興地拉起陳冬的手說道:“走,我帶你們去食堂吃飯。”

陳春一個月隻有19元的補助,平時她省吃儉用,每月也能攢下5元錢準備到時補貼給弟弟妹妹。

所以她的大學生活還是挺艱苦的,現在沒有條件帶弟弟妹妹們去下館子。

不過大家也不在乎,連小叔公也沒吵著要去吃好吃的,大學對他來說是個神聖的地方,他能進來吃一餐食堂飯都是無比榮耀的事情,尤其是大學食堂的菜味道還不錯。

陳冬明顯更信賴大姐,全程都依偎在陳春身邊,緊緊抓著她的手不放開。

父母的接連離世對最小的陳冬內心的傷害更大,隻是懂事的他沒有在外人麵前表現出來,但晚上一個人常常掉眼淚。

小時候大姐最疼他,所以再次見到大姐時,他內心的脆弱都化作了對大姐的依戀,一刻都不想離開。

陳春是高智商的女孩,怎麽會看不出小弟的內心,也格外憐惜他,吃飯的時候把不多的肉絲都夾給了他。

吃完飯,五個人坐在小花園裏,陳夏將最近的事情跟大姐都說了一遍。

包括爸爸被評為了烈士,他頂職爸爸的工作,也將在半個月後去四院工作,盡管隻是一個普工。

另外就是爸爸撫恤金的問題也說了,但他不敢說錢都買了糧食,隻推說怕路上丟了,所以藏在了家裏,等以後有機會大姐拿來補貼她。

陳春越聽越高興,她擔心弟弟的工作學習問題就這麽被解決了,讓她放下了一半的心。

想著既然弟弟將來可能成為醫生,那她這個醫科大學的大學生正好可以幫助他提高醫學理論知識。

隻是當陳夏拿出了爸爸的烈士證時,看著紅本本上爸爸的照片,陳春再也忍不住哭出了聲來。

連帶著陳秋和陳冬也跟著直掉眼淚,小叔公也在不停抹眼淚。

陳夏不得不狠狠掐了幾下自己的大腿,終於也憋出了幾滴眼淚。

這麽沉重悲哀的時刻,不掉眼淚好像太格格不入了,萬一被陳院士看出異樣來就不好了。

當天晚上大家都住在了大學宿舍裏。

因為暑假了,很多寢室床位都空著,陳秋和陳冬跟著大姐去女生寢室住。

陳夏和小叔公則被大姐拜托男同學,安排在了男宿舍裏居住。

來到臨安這個大城市的第一天,就這樣平淡無奇地度過了。

隻有陳夏知道,他這個倒爺的機會就要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