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識自那渾渾噩噩中逐漸恢複的時候,就感覺有人在呼喚自己,隻是沉湎在死前回憶之中的意識卻不願意醒來,思緒已經回到很久以前。

在末世來臨之前,他是個小有名氣的一名作家,不算太出名,衣食無憂,但也沒有太大作為那種,就當他以為,自己這輩子就會這樣平平淡淡渡過一生的時候,末世降臨了。

病毒危機。

很難想象,一個四體不勤五穀不分,終日與電腦為伴,身體也始終處於亞健康狀態的寫手竟然在那種喪屍與異種遍布的末日環境下,生存了整整十年,而且,成為一座基地市的霸主,掌握著七萬多人的生死。

七萬多人,若是在末世降臨之前,或許算不上什麽,一個繁華一些的鎮子都不止這點兒人,但在末世降臨十年之後,一個省存活的人類,恐怕也就這點兒了。

隻可惜,他的輝煌也至此而終了,他被人背叛了,故意將基地市外麵的喪屍引進來,造成了大混亂,他在混亂中,被人狙殺了。

是誰,已經不重要了,因為能夠在重重障礙的情況下,悄無聲息的將喪屍引進來,肯定是自己身邊的心腹。

十年末世生存,他已經習慣了背叛,人性的醜惡,在律法崩潰,道德淪喪的時代之中,背叛並不是什麽奇怪的事情,成王敗寇,從登上霸主之位的那一天起,他已經想到了這一天,隻是當這一天真正到來的時候,他才發現,自己並不像自己想象中的那般坦然和堅強,對那罪惡的世界,依舊有著無數的眷戀。

至於他在眷戀什麽,連他自己都無法說清楚。

……

“少爺,您快醒來啊~”床榻之畔,淚眼婆娑的少女瘋狂的晃動著他的身體。

在更遠處的一些地方,一名身著青袍的中年人雙手緊握著手中的一把匕首,正對著堵在門口的壯漢,眼中閃爍著絕望的目光。

這是他在意識恢複之後,腦海中呈現出來的畫麵,雖未開眼,但他在十年末世的掙紮中,已經開啟了人體寶庫,覺醒了一些,就算閉著眼睛,方圓十米之內,一草一木都能夠在他腦海中清晰地呈現出來,這是在一次次與死亡擦肩而過的過程中,挖掘出來的能力。

隻是眼前的一切,讓他感覺詫異,古香古色的房屋,有些老舊的家具,這樣的場景,不該在末世中出現才對,整個基地市,都是以鋼鐵為主體打造的,哪怕是收留難民的房間,為了應對隨時可能出現的異種,也是以堅固的鋼筋混凝土築成,但自己目前所在的房屋,貌似是以木頭為主體。

還有這些人的裝束……末世之前的古裝劇中,倒是經常看見。

對於自己目前的處境,他感覺有些亂,一些陌生的記憶不斷從腦海中湧現,若非他的精神早已經過數次突破,達到一個匪夷所思的高度,恐怕此刻這些突然湧入自己腦海中的記憶,非讓他的精神分裂不可?

“就算這個蠢貨醒來,又能怎樣?”門口,一名五大三粗的魁梧壯漢坦露著胸前的肌肉,推開幾名擋在門口的閑漢,堵在門前,他的身體異常高大,目光中透露著一股凶狠的戾氣,冷冷的瞥了一眼床榻之上的男子,冷笑一聲道:“老東西,是他自己找死,如今他既然已經歸西了,那這莊子還有那些地契,按照規矩,就該上繳才行,三爺我脾氣不太好,你若真有種,就把你手中那可笑的玩意兒捅過來,來,往這兒紮!”

說著,還拍了拍自己的胸膛,伸手抓向老者手中的匕首。

“混賬!”中年憤怒的胡亂揮舞了幾下匕首,壯漢連忙把手收回去,戟指壯漢,厲聲喝道:“胡老三,你是什麽東西,我葉家三代忠良,為朝廷禦守邊疆,這宅子,田地,都是先帝賜給我葉家的東西,莫說是你,就算是太守來了,也不得動!”

“嘿~你還真是老糊塗了!”胡老三冷笑一聲,看著他,低聲道:“葉家乃名門望族,若沒有太守的意思,我們這些人,怕是連葉家的大門都進不了。”

“什麽!?”中年微微一怔,臉上露出難以置信的神色看著胡老三,喃喃道:“我家少爺,乃孝廉……不可能的!”

“要怪,就怪他不知死活,自己把自己給弄死了,如今葉家已經絕後,就算是先帝賜下的東西,既然葉家已經沒人了,那這些東西,自然就得還給朝廷了。”胡老三看了一眼床榻旁邊,淚眼婆娑的少女,哂笑一聲。

“朝廷……不該如此苛待忠良之後!怎可如此!?”中年無法相信這一切,失神的站在原地,嘴中喃喃道。

胡老三見中年人失神,眼角閃過一抹陰狠的笑容,伸手便要去奪匕首,他之前說這些話,本就是為了讓對方分心,畢竟他雖然身強體壯,但畢竟不通武藝,這中年人胡亂揮砍,也讓他不敢上前。

“啪~”

一隻蒼白的手掌從中年人身後竄出,一把扣住胡老三粗糙的手臂,胡老三隻覺得手臂一麻,半條膀子竟然再使不出一絲力氣。

“少爺!?”中年人一臉驚喜的看著出現在他身邊的少年,眼中閃爍著難以置信的神色。

“良叔,你這一輩子可都沒碰過這東西,小心傷了自己。”少年輕鬆地自老者手中接過匕首,微笑著扭頭看向胡老三。

“你叫胡老三?”

“不錯,看不出來,葉公子也有些手段,今天的事……呃……”胡老三說道一半,雙目陡然圓睜,低頭,不可思議的看著已經刺進自己肚子,直沒至柄的匕首,鮮血不住的往外滲,渾身力氣,也隨著血液的流失而不斷消失。

“你……”

“這個名字,我不喜歡!”落在胡老三眼中的,依舊是那張文質彬彬的臉,隻是此刻,昔日那個病秧子一般的少年人,臉上卻帶著一股令人心悸的冰冷。

“噗~”隨著少年的話,匕首被拔出來,然後再一次狠狠地捅進他的胸膛,接著狠力一攪。

“哇~”

胡老三哇的一聲張嘴,鮮血混合著一些碎肉噴了少年一身,少年卻無絲毫所覺,緊跟著又是一匕首再次捅進他的胸膛,接連三匕,每一次都並非要害,但卻絕對都是最痛的地方,末世十年的生存,他麵對的不止是喪屍、異種,更多的時候,他還要麵對同類的明槍暗箭,對於人體的構造,他早已了熟於胸,怎樣能讓人在最痛楚的情況下還能保持不死,他比任何人都清楚。

“殺人啦~殺人啦~葉昭殺人啦!”胡老三還沒有徹底倒下,但周圍一群跟著胡老三的潑皮閑漢卻早已嚇壞了,他們平日裏欺負欺負老實巴交的老百姓還行,那遇到過這種陣仗,眼看著胡老三腳下的鮮血已經流了一地,一個個尖叫著爭先恐後的往外湧,哪裏還有之前堵門兒的氣勢在。

“嘩啦啦~”

幾乎是同時,一陣陣齊整的腳步聲中,一大隊身著鎧甲的官兵蜂擁而入,將少年所在的房屋團團圍住。

“好高的效率!”一把將已經失去生機的胡老三推開,葉昭不顧中年人的阻攔,大步走出來,看著一杆杆對著自己的長矛,卻沒有絲毫的畏懼,冷笑道:“怎麽剛才這些潑皮欺辱我葉家老弱時,不見諸位前來主持公道?”

“葉公子,你殺人了!”為首一員武將看著地上胡老三的屍體,麵色不善的道。

“那又怎樣?”少年人怡然不懼,冷笑道。

“按照我大漢律法,殺人死罪!”武將沉聲道。

“方校尉,此人擅闖……”中年人連忙出來,想要為少年辯護,卻被少年揮手攔住。

“此人未經許可,擅闖我葉家家宅,意圖行凶,我乃自衛,方校尉,按照大漢律法,擅闖民宅,意圖行凶,又該當何罪?”少年冷聲問道。

“這……”方校尉皺了皺眉:“死罪!”

“那我迫於無奈,失手將一個本就該死之人擊殺,敢問何罪之有?”

“這……”方校尉一時不知該如何應對。

“若我未記錯,你叫方悅,河內駐軍校尉,可對?”少年再次問道,淩亂的記憶中,一點點的將記憶中的信息與眼前的人吻合。

“正是。”

“漢律有明文規定,未得朝廷許可,禁止擅自進駐城池,方校尉,敢問你可曾獲得朝廷調令,或者……是否可以出示虎符?”少年步步緊逼。

“未得朝廷調令,也無虎符。”方悅歎了口氣,這東西就是個潛規則,漢朝法度到如今仍舊能夠被貫徹的已經不多了,一郡太守調動駐軍,其實並不是什麽大事,但如今拿著漢律來摳,顯然他不占理。

“既無調令,又無虎符,方悅,你擅自領兵入城,莫非是要造反不成?”少年目光陡然變得淩厲起來。

“葉公子慎言!”方悅聞言,麵色大驚,這可不是小事,一旦這個罪名被落實了,他不但職位難保,甚至會累及家人。

少年麵色突然一鬆,搖頭笑道:“放心,我知此事,絕非你所主導,帶路,我們去太守府,良叔,去將城中諸位德高望重的長者都請來,我葉家雖非名門望族,卻也是忠良之後,今日,竟然被幾個潑皮欺上門來,郡兵竟然向著這些潑皮,這事,沒完,馨兒,你持我名帖,去驛館拜會老師,我葉家如今雖然勢衰,但也不是任人欺辱之輩,今日之事,那衛賢若不能給我一個交代,就算粉身碎骨,我也要將此事鬧上朝廷,讓陛下來為我葉家評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