禦部心明洞天之內,周如英正持定打坐,忽有一道法旨搖曳金光,飄飄入內,她神色一肅,立起身來,小心上前接了,隨後拜了一拜,口中道:“弟子周如英敬領法旨。”

待法旨之上金光散去,她才將之打開,可看了下來,容色之中卻生出幾分不滿之色,沉吟半晌,對外言道:“來人,持我法符,去把族中弟子周子尚的宗冊調來。”

一名守在門前的弟子對她一揖,道:“真人稍等。”便轉身飛遁出去。

等了不到半個時辰,那弟子回來,雙手托上三卷玉冊,恭敬道:“真人所需宗冊皆在此處。”

周如英看去一眼,三卷玉冊俱都飛至她麵前來,其中兩卷她隻稍稍翻了翻,就丟了在一旁,隻把最後那“蹈矩冊”拿來細看。

此冊尤為重要,周氏門下,凡是有資質的弟子,入門之後,皆會在此書錄其言行舉止。

嚴苛一些的師長,弟子去了何處,又往來幾日,都要要清清楚楚寫入其中,甚至修習哪一門神通,得了何人指點,也要記注。

有此冊在手,對長輩師長而言,弟子修為到了哪一步,幾時能夠破開境關,都是清清楚楚,一覽無餘,想刻意遮瞞都是不成。

此等境況,隻有到了元嬰三重境中,才可擺脫,不會再來拘束於你。周如英本以為調來此宗卷。要查清楚周子尚去向很是容易,可看罷下來,卻發現其行止以往還算詳細,但這近半年來竟是一片空白,未有隻字交代,不覺蹙眉,問那弟子道:“怎麽回事,為何這裏不見記注?”

那弟子如何知曉,他又非是管宗冊之人,但久在門中走動,總算知曉不少內情,低聲道:“弟子猜測,許周子尚是正支弟子之故。”

周如英哼了一聲,也是明白了緣故。族中弟子言行,本來一月一錄,但再嚴厲的規矩,也是有漏子可鑽的,尤其正支弟子,為做一些隱秘之事,往往一年半載之後方才補上,這些自然都是些偽飾之言了,而周子尚因龍府一事,為提防族中有人與自家爭搶,故去時未曾有過任何交代。

周如英也知糾纏這事已無意義,不滿道:“便無人知曉他去往何處麽?”

那弟子隻把低頭俯低,不敢答話。

周如英一陣心煩,揮了揮手,把這弟子趕了下去。

她思索了一會兒,去了妝台前坐下,起手在鏡上一抹,好似去了一層薄霧,少頃,上方浮現一個模糊化影,笑言道:“師妹又有何事拿捏不定了?”

周如英歎了一聲,道:“族中弟子周子尚莫名身死,想來師兄也是知曉了,此事本該是周雍料理,卻不想上人方才來旨,要由小妹來處置。”

她語氣之中頗有怨懟之氣,因先前統管族門俗務之人乃是周雍,此事本該他來管,可其成就洞天之後,卻請了靈崖上人法旨,將這差事推到她這處來。

周雍成得洞天雖較她為晚,但論門中座次,卻偏偏在她之上,是以她也無可奈何。

鏡中化影認真道:“既然是上人降諭,那必要做好了。”

周如英也道:“小妹也是如此想得,隻是周子尚之死著實有幾分蹊蹺,宗冊之中查不到行蹤,他當不是願讓外人知曉其去了何處,故想請師兄出麵,問一問‘大圭方’,其身死方位何在,至於所需丹玉,近日小妹不太湊手,請師兄暫且代小妹補上,待來年供奉到了,再還了師兄。”

鏡中化影訝道:“師妹可當真舍得。”

“大圭方”乃是玉霄門中至寶,修士姓名隻需銘刻其上,如若身死,便可知你歿於何地,又轉生何處,隻是每請動真靈一回,皆需祭獻不少丹玉。

周如英無奈道:“上人親自交代,辦得不妥,怕要受了責罰,左右小妹無心大道,些許丹玉,也無需計較了。”

鏡中化影笑道:“如此,師妹稍待,我去去便回。”

一語言畢,人影倏忽斂去,過得片刻,便又現出,道:“大圭方有言,星落在南,歿於風揚之地。”

周如英略一琢磨,道:“南位?風揚之地?莫非是落在了風陵海上麽?若到那處,倒是不難查明。”

起手凝了一道飛書出來,揮手發出,此書到了外間,自然有弟子會為她探明詳情。

不出一個時辰,就有數道飛書回來,她翻了一翻,雖是出自不同人手,卻都言及確有修士在風陵海上見到過周子尚行蹤。

周如英神色一冷,道:“看來果是風陵海修士,竟敢殺我周氏弟子哼,此輩還真是膽大妄為。”

鏡中化影思忖了一會兒,卻道:“為兄以為,未必見得是風陵海修士下手。”

周如英道:“師兄是說另有其人麽?”

鏡中化影把聲音放緩,道:“隻是愚兄淺見,魔穴出世不過這數年間了,前回溟滄派鎮滅兩處,此回我玉霄若是失手,必叫天下玄門同道看輕,半點差錯也不能出,要是這等時候南麵不穩,恰如後院起火,必是首尾難顧,若是我布局,說不定會落一子在此處,師妹不可大意。”

周如英一聽,也是冷靜下來,仔細想了想,道:“師兄說得有理。是小妹欠了思想了,以風陵海如今那些修士,幾無一個能壞了周子尚性命的。”

自昔年那位邵燭真人與靈崖上人一戰敗北之後,其麾下修士全數退回了風陵海。

玉霄派若當真有心斬盡殺絕,區區一道厲風障根本阻攔不住。

而之所留其不滅,是因為此地靈機不興,占了也是無用,再則,也是怕有魔宗修士或是水中妖修占據此地,反生事端,而此間修士多數已被打滅了心氣,故索性留著。

不過玉霄派對其也不是全然不理,但凡有人修至元嬰三重境,必會設法除去,以免得再生出邵燭那等禍害來。

周如英愈想愈覺得此事不簡單,不禁蹙起秀眉,本來以為派遣一名三重境長老前去,便可了斷此事,但若是魔宗出手,怕是此刻正等著她等上門。

周子尚雖是正支,可論及門中地位,隻是一個尋常長老而已,可若有三重境族人敗亡在外,那周氏顏麵可要盡失了。

她哼了一聲,道:“看來此回非得我親自出手了。”

啟了檀口,輕輕吹出一口氣,在大殿之中倏忽一轉,白氣如錦,緩緩相聚,最後出來一個與她一模一樣的分身化影。

因此等分身需耗去自身一部分精血元氣,若被人打滅,卻是收不回來,故而少有人祭煉,

但她統管宗族俗務,平日又需修行,卻需一具分身替她奔走,指點弟子。

她上一具化身,被孫至言生生打滅,此後卻是用了百多年時間,才又這煉得這一具出來。

把心念一驅,那化身對她一揖,就飛空而起,出了摩赤玉崖,疾光一道,就往風陵海方向射去。

小界之中,渠商在裏兜轉了半日,接連探查了數個靈機興旺的地界,卻並未找到蘇奕華下落。

他舉目望去,這處小界極大,不知延展出去多少萬裏,對方若有意躲藏,哪怕再用個十天半月也未必能有結果。

找不到也還罷了,要是此人反到趁這空信息到了界外,那卻是白白在此耽擱了。

他考慮下來,決定幹脆來個守株待兔,去往外間等候。

入界之人不管了得了何物,終是要出去的,他隻需守在出入門戶之外便可,哪怕多候些時間,也總比在外茫無頭緒的找來尋去為好。

念頭一定,他就驅開遁光,往出路飛去,不過小半日,就到得地頭,而後縱身一躍,輕鬆出得門關。

此時外間地宮之內,聞長老此時已是自蟬宮取了“顯通陣圖”來,布設在了石鏡之外,他親自坐鎮北位,而另三位名長老則各是坐守一方。

這時西明麵一名長老感覺有人出來,道:“諸位長老,鏡上有了動靜,且小心了。”

聞長老方才一直在留神海上,聽得此言,不敢疏忽,轉首過來,道:“可是看清楚是誰人出來?可是宮主麽?”

那名長老看了幾眼,怒聲道:“非是宮主,便是那方才欺辱我等之人。”

聞長老先是一怔,而後哈哈一聲大笑,聲音之中透出幾分殺氣,“等得便是此人,今日要他來得去不得,諸位,且隨我轉動陣圖。”

另三人方才吃了個大虧,此刻得來機會,自然要討了回來。

,知道對手不簡單,都是法力轉動,全力催發陣氣。四麵之上,竟有數千革甲俱全的神人現出,高如山嶽,各持兵器,往下殺來。

渠商因看輕風陵海修士,出來時並未加以防備,但等一腳出了門戶之後,才猛然察覺到不對,想要轉頭回去,卻發現已然沒了門徑,哪還不知是陷入陣中。

忽聽身後殺聲震天,再轉去一望,見得有數千神人自不同方向殺來,大吼一聲,背後烏光一顯,繞空一轉,就將盡數殺滅,可下一刻,陣中突然湧起風火雷電,震得此方天地搖顫,顛倒來去,他不知為何,忽然間一個恍惚,整個人就被卷了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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