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衍在還丹峰上一連待了四月,把山中所藏地氣采攝去了大半,自覺已是可以收手,這才撤去法力。

殷照空一察此間靈機感應,便知山巒之下,至少還有三成地氣留下,不由暗自點頭。有此些殘氣在,若無外力侵襲,數千上萬載之後,此處又能成一處福地。

他畢竟自小在還丹峰上修道,眼下雖是即將離去,也不忍見其徹底變為死地。

張衍將彥注瓶收起之後,便坐下調息。

少頃,法力盡複,他立起身來,對殷照空一個稽首,言道:“有勞道友等候,貧道還有一事需做,或要再多等片刻。”

殷照空報以微笑,還禮道:“殷某雖急於出得此界,但等了數百載,也不差這一時半刻。”

張衍點了點首,一指輕彈,就有符芒激去天中。

差不多有半個時辰,一道光虹自南向而來,落在山尖,遁光輕散,沈梓心白衣飄飄,自裏行步出來,麵無半點妝痕,卻是容光照人,如月下靜蓮。

她上得前來,萬福一禮,道:“兩位道友有禮。”

張衍笑道:“今請道友道友來此,是為前番說定之事。”

他輕輕一揮衣袖,一隻小瓶飛去,此是他此前分出的地**氣,正可給了驪山派,了卻人情。

沈梓辛接了過來,一入手中便就知曉其內精氣不小,口中忙連聲稱謝。

她心下卻是微微有些惋惜,暗忖道:“張真人資質高絕,未來必能成得洞天,此次若不是精氣委實太過重要,我驪山派又爭不多其餘同道,這人情情願留至今後。”

殷照空這時開口問道:“這位道友,殷某這幾日在山中,不明外界情形,道友可知,蒼秀、合海二派如何了?”

沈梓辛微現遲疑,看了一眼張衍,才言簡意賅道:“山門傾覆,子弟盡散。”

那日這兩派長老攻山,隻是料錯了殷照空的本事,加之後者在山門中多做準備,原本洶洶而來,結果卻大敗而回。

元陽派蔣衡自不會放過這等好機會,聯手門中來援修士,將之盡數殺死在半途之中,而後又將山門侵占了去。

隻是事後唯恐玉霄看著眼紅,借故索去精氣,是以又分了一些予入得此界的諸派弟子,便連驪山派也得了少許,既是拿了好處,她也不願在背後多言。

殷照空聽了,悵然一歎,拱手道:“多謝告知。”

采氣事畢,張衍無意多留,與殷照空商量幾句,便一同駕起遁光,往入界門戶行去。

數個時辰之後,兩人穿破小界,到得對麵渡塵宗落腳之地。

界外有弟子值守,見掌門終至,個個欣喜,立時報了上去,

林照豐與莫照嶽得知之後,急匆匆趕來相見,互道一番別情之後,又對張衍千恩萬謝。

張衍謙詞幾句,見已無有什麽大事,就欲告辭離去,可這時殷照空卻喊住了他,自袖囊中拿出一枚玉簡,遞過來道:“道友既是喜愛集納蝕文,此物便貧道便作主就贈送與道友,務必收下。”

林照豐一見這玉簡,臉色一變,但見掌門師兄一臉肅然,卻是欲言又止。

張衍笑了一笑,接過收入袖中,稽首道:“看去看是凡物,既是道友誠心相贈,那貧道便收下了。”

殷照空誠懇道:“敝派承蒙道友相助,才從那囚籠之中出來,區區一片玉簡,未能報以萬一,日後如有事需我渡塵宗出麵,隻管著人傳信即可。”

張衍點了下首,說聲告辭,便起得遁光,縱空離去。

林照豐看了看天中遠去光虹,回頭道:“師兄,你贈與張真人的,可是恩師往日那枚隨身玉簡?”

殷照空歎道:“此物自恩師他老人家得來後,在我渡塵宗中有近千載了,其中有不少師長同門借去參悟,但卻從未有人真正看出什麽來,許是與我等無緣,還不如做個人情,送與張道友。”

此物本是上華宗覆滅之後,上代掌門自秘殿之中得來,但簡中內容乃是蝕文寫就,一直未曾參悟通透,後來傳至他手中,也始終未能看出什麽門道來。

隻是聞得張衍搜羅蝕文,他才想起此物,但卻未曾當即送去,隻準備在關鍵時刻拿出,還能另外做個人情。

林照豐嘿了一聲,道:“也是,有舍才有得,這些時日,小弟也打聽到張道友在溟滄派中身份,師兄可知,這位道友來頭不小,若論門中地位,僅在那些象相真人之下,聽聞已在尋訪破境之道,結好此人,日後大是有用。”

殷照空眼中微亮,道:“也不知象相境是何等景象,我等是否有幸一堵真容。”

林照豐道:“我等至少還要在此宿住許久,想來是有機會的。”

渡塵宗要另行建立門戶,並非一蹴而就,他們還需遣人去東海勘察,選定落腳之地,便是時日短些,也要數載功夫,這期間皆需與溟滄派為鄰。

殷照空望著山下,此刻初陽之下,山巒映現金霞,顯出無邊美景,一語雙關道:“吾輩不得,後輩弟子當可得之。”

龍淵大澤東北地界之上,有落宵,延朧、神壘三座洲陸,皆是在登揚陳氏名下。

其中延朧陸洲為旁係庶出弟子居所,而落宵洲,則為陳族嫡脈修道人聚集之地。

至於那神壘陸洲,則在清源廣華鈞明洞天之下,為陳真人修道之地,除卻少數得其看重的子侄輩,等閑之人,不得擅入一步。

而今日,十大弟子之一的陳楓,卻被一封諭令召上洲來。

神壘洲最高處為不倒山,此山亦是一件法寶,經二代掌門祭煉之後,氣衝罡雲,穿天而過,是以山體四周常有亂流經空,碎石盤旋,有些還是自二重天外而來,日久天長,成了一道天然屏礙,是以他一路行來之時,也不得不小心飛遁。

上得山梯之後,他尋道步入一所草廬,見一老道斜臥竹榻,背對著自己,似是正在酣睡。

陳楓打個躬,道:“二伯,喚小侄來可是有什麽要吩咐的?”

那老道身軀一動,似被喚醒過來,緩緩翻身坐起,睡眼朦朧地望了陳楓一眼,道:“賢侄你來了啊。”

他慢吞吞自榻邊摸出一封書信,擺在身前案幾上,道:“真人與你的,且去看來。”

陳楓神色肅然,族中如此鄭重其事把自己換來,定然非是什麽小事,他上前拿過,看了之後,眉頭不經意一皺,其中內容出乎意料,竟是定陽周氏欲問他陳氏借用鈞陽精氣,並以兩座天成百轉山來換,隻是……這等事為何要自己來定奪?

他原本乃是不拘小節之人,做起事來很是隨性,然而隨著身份地位提升,卻是不免多了許多顧慮。

便謹慎問道:“未知那周族借去鈞陽精氣,是要作何用處?”

那老道慢悠悠言道:“原本此事不該我來說,到了時候,賢侄你自會知曉,不過眼下賢侄既需處理此事,我了稍作提點,那鈞陽精氣用途甚多,然在成就洞天之法中,有一途就需借助此物,你可明白了?”

陳楓聽罷,了然點首。

玄門世家之間走動頻繁,許多族門之間多是姻親。

陳氏與定陽周氏雖無這曾關係,但往來也是不少。

隻從書信上來看,顯是周族有後輩欲圖更進一步,是以前來借氣。

但再是一想,卻覺得有幾分不同尋常,其背後所蘊目的,似絕非表麵上看起來那般簡單。

他把書信再看一遍,問道:“真人可還有別的什麽交代?”

老道耷拉著眼皮,一副隨時可能睡過去的模樣。道:“真人隻說此事交由你來辦,其餘未曾言說。”

陳楓略一沉吟,那三十六崆嶽一事他也知曉,那族中祭煉數千載的法寶,隻是差了兩塊天成百轉石,就可功成,對陳族來說很是重要,此事似能做得,然而他再是一想,卻是一驚。

族中鈞陽精氣族他雖不知有多少,但由周族所需來看,族中未必能拿了出來,勢必會向門中討要,以陳真人臉麵,未必借不出來,但若予了周氏,山門中若有修士欲成洞天,怕是要因此耽擱。

而眼下能有望成就洞天之人,一是大弟子齊雲天,其二便是上任十大弟子首座,而今渡真殿偏殿殿主張衍。

而齊雲天早入靈穴修道,不管所需何物,但絕計是不可能外借的,那麽此事唯一可能受牽累之人,便是張衍了。

他抬頭看向老道,道:“二伯,此事若要做,那非得和張真人打個招呼不可。”

陳長老不置可否,“你以為該如何,便去如何做,族中不來過問。”

陳楓頓時陷入為難之中,他雖是門中十大弟子,可現在張衍入了渡真殿,兩者在門中的地位卻差了許多,自己出麵,根本說不上話,可休說談及此事了。

他暗道:“此看來需得請霍師兄出麵了。”

一念及此,他腦中忽然靈光一閃,或許陳真人將此事交由自己辦,就是有這層用意在內。

霍軒自成了偏殿之主後,借口閉關,經年不出,連陳娘子都見不到其一麵,而其到了這一步,陳族對他也無甚太大的製約手段。

尤其陳長老即將轉生,此消彼長,更是無人去自討沒趣。

陳楓想了下來,覺得以往日交情,還是可以一試,便抬頭道:“既是真人交托,弟子當盡力而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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