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勝南州,一座十八重法壇上正坐有二人,分別為苦心門洞天真人杭雨燕與鳳湘派洞天真人甘守廷,此刻他們正凝神遙望,察看北洲氣機變化。

他們先前覺得若是聚在一處,過元君麵對五位洞天真人,絕不會正麵來攻,更有可能會去襲殺門下弟子,引得他們出來,因而暗中定下計策,來一個以退為進,與陶真宏與張衍二人分開。

這樣一來,他們不但能占據主動之勢,就是壓力也全讓神屋山承擔了去。

過元君為了那剩餘五枚星珠,勢必會找上門去,他們隻待雙方戰至激烈之時,就可覓機出發,就可坐收漁翁之利。

杭雨燕看有多時,語聲帶著些許驚疑道:“方才不知何故,過元君氣息忽然強盛許多。”

甘守廷也覺不對,他站了起來,往前幾步,目運靈光,看了足足有一刻後,嗬了一聲,又回了座上,道:“無礙,它身上雖靈光如爐,旺似烈火,可正氣摻邪,源真駁雜,不甚精純,非是他自身道行漲了,應是不知從何處吸來了許多精血,若不靜心煉化,隻可逞一時之勇,不能持久,待此戰過後,當會散去。”

杭雨燕若有所思,“精血……”隨即醒悟過來,仰起玉顏道:“莫非是五龍江上那些大黿麽?”

甘守廷浮起譏諷之色,道:“往日這些妖黿氣焰囂張,吞食修士骨肉,肆無忌憚,今遭此難,豈非報應?”

杭雨燕並不在乎那些妖黿,可卻擔心另一事,“雖說真寶入了那張道人之手,但未必真會聽其使喚,實則能與過元君較量的,也就陶真人一人而已,這妖魔眼下氣勢比與我等相鬥時更勝幾分,他又能擋住這頭天妖多久?看來我等不能再坐在此處,需得快些動身了。”

甘守廷沉吟道:“不必如此急切,過元君雖是皮糙肉厚,可與我等對敵時,卻未見使過什麽凶橫手段,那陶真宏道行不淺,遮擋住一二日想是不難。”

杭雨燕橫他一眼,不滿道:“我怎能不急,守廷你可曾想過,身為我輩中人,陶真宏豈肯為那小輩以死相拚,若見無法取勝,必會舍其離去,我等若不掐準時機動手,萬一那小輩失陷,令過元君湊齊了九枚本命元珠,到時如何是好?我等能走,可門人弟子卻走不了。”

千數年前,因洲中變故,她才隨師門到了東勝洲中落腳,好不容易才除去三大邪宗,站穩腳跟,她實不願再有波折了。

甘守廷卻是成竹在胸,起手指了指北方,笑言道:“雨燕你莫非忘了,神屋山與鍾台派比鄰而居,要是被過元君得勢,第一個坐不住的,不是你我,而是鄭惟行這老道。”

杭雨燕凝神一思,道:“有理。”

鄭惟行就算明知他們一旁等待機會,要是過元君勝了陶、張二人,為防其坐大,不管願與不願,到時也不得不上前動手,他們二人確實不用太過著急。

甘守廷道:“這頭大妖雖是那惹,可又怎知不是我等機緣?到時拿了它軀殼來,想也能煉出幾樁厲害法寶,好好溫養,數百載後,說不準可得一護門真寶。”

杭雨燕也是螓首輕點,此番三人聯手還殺不了這頭天妖,還不是因為三門之中並無殺伐真寶?也正是因此之故,聽聞蟒部有這等寶物,三人才被張衍輕易說動,她已下定決心,此次除了這頭妖物後,無論花費多少心血,也要祭煉得一件殺伐之器出來。

就在這時,甘守廷忽然身軀輕輕一顫,朝一處望了望,眼中生出疑惑之色。

杭雨燕見神色有異,關切問道:“怎麽了?

甘守廷皺了皺眉,又搖了搖頭,道:“無事。”

方才他好似察覺外海之上有一道莫名靈機現出,隻是一閃而逝,不甚明顯,再想感應,卻已是無影無蹤,猜測其許是海中什麽異種妖物,眼下他也無暇分神他處,因而轉過幾個念頭,也就不放在心上了。

過元君過了五龍江後,又連續飛馳四五日,終是到得神屋山下。

他把劍光一收,自雲中探出身,望了下去,見山勢險峻,浩蕩連綿,與雲相接,那層層密密的禁製靈光駐地入天,氣象森然,然而他卻露出一絲不屑笑意。

到了此處,他已不必再維係人身,把法力一運,立時把原形現了。

一時天霾地晦,一條千丈蜈蚣攀在煞雲之中,妖氣衝霄,三千六百對鉤足一陣攀動,龐大身軀挾起無邊腥風,對著那禁製就蠻橫無比撞了上去。

轟隆!

一聲驚天動地的大響,他輕而易舉破開了最外一層禁製,一頭紮入了神屋山中。

才至山中,還未看清前路,卻忽有傾盆大雨般潑灑而下,然而抬首一瞧,卻見那並非雨水,盡是銀光爍爍,寒芒刺目,蕭蕭肅殺的無盡刀兵。

他瞥了一眼,卻是根本無意躲避,隻是把身軀抖了一抖,全身肢節如鞭**,如霹靂爆響,就把落下飛刀齊齊震散,重還為一片煞氣,雖其受此擊,殼甲之上卻連半點痕跡也無。

可陣法固然擋不住他,陣中霧氣其同樣也無法驅散,一時也窺見不到去路。

好在他也無需用眼去瞧,稍作感應,就找準了本命元珠所在,把身一扭,被滾滾玄煞烏雲簇擁著,朝那處闖了過去。

這時有刀兵水火潮湧而來,上下夾攻,仿佛無窮無盡,然而他任憑其落在身上,根本不去理會,隻憑著這副天妖之身碾了過去,一路之上,任何禁製皆被他撞得粉碎。

在昏昏浩浩的陣氣之中穿行數日,忽見眼前出現一座玉砌金築的大城,雲湧霧聚,彩光盈盈,橫亙天中。

他能察覺到那命珠就在裏間,因而想也不想,起了身軀往上一衝,倏忽間山崩地裂一聲響,這偌大仙城竟頃刻間被撞塌了一角。

此刻仙城之內,淩空閣上,張衍正與陶真人對麵而坐,借陣境觀察外間形勢,方才那陣撞擊若是再來得幾次,整座仙城必是散去,隻是二人神色都是不變,似並不為此擔憂。

陶真人手一揚,一道金光飛出城去,瞬間打下,然而過元君看似漫不經心,實則還不失警惕,當即覺察出來不對,身上黑煞忽然聚湧上來,將其接了下,那金光頃刻消弭不見,然而那層煞氣比方才也似是消散了少許。

張衍目光一閃,沉聲道:“看來傳言為真,天妖本命元珠可避劫數,一與軀殼相合,便有精煞護身,精煞不滅,則神通不染,天劫不侵,若無利器,唯有以法力壓製。”

陶真人也是頜首。

他二人從未與天妖有過交手,而南洲三位真人出於私心,也未將那日情形說出,是以並未上來就與其放手對攻,而是打算先做一番試探,再做籌謀。

此刻外麵聲響一陣大過一陣,隆隆震耳,他們亦能感覺到身下搖晃不停,顯是對方用不了多久就能闖了進來。

陶真人氣定神閑,他捏了一個法訣,龍吟聲遙遙傳來,忽然滾滾雲霧一分,出來一頭千丈白蛟。

過元君凶睛一撇,發出一聲嘶嘯,撲上前去,頓時就將那白蛟纏住,上下數千對鉤足破鱗而入,深深陷入其身軀之中,而後頭部顎鉗上去一夾,將其剪蛟首剪下,再肢節舞動,把其身軀一陣撕扯,便徹底化為精氣散去。

可方才剪除這一條,一聲龍吟,又是一條白蛟竄出,而先前精氣一凝,重把身軀聚,變作兩條白蛟撲了上來,與他糾纏在了一處。

過元君能感覺自己距離那元珠不過十來裏,可偏偏被阻在此處,好似怒發如狂一般,嘶鳴聲震天動地,黑風煞氣轟轟不停排擋,仙城本已殘破,此刻更是搖搖欲墜。

陶真人看了一陣,又對張衍望去,後者點了點頭,他便輕輕一擺如意,道:“走。”

一股青煙自腳下湧起,二人瞬間自原處消失,再出現時,已是在百裏之外一處山頭上。

隻要在陣圖之中,他們隨時隨地可轉挪遁去了他處,而神屋山廣大深遠,便是陣圖隻罩住了西神屋一處,對那妖蜈來說,也需耗費更多力氣來追。

張衍笑言道:“過元君明明心思詭詐,卻故意在作出一副魯莽模樣,想也是先引我等手段出來,切不可讓他如意。”

就是天妖,隻要試出了其底細,亦能找準法子對付,不過過元君應也是起了同樣的心思,且到了此刻,他除了那一身堅軀硬殼之外,仍是不曾把其餘手段露得半分。

陶真人笑道:“無妨,我等占據天時地利,不懼久戰,待我起陣攻他,看其還能忍耐多久。”

他起手一點,靈光泊泊自底下冒出,仿佛一個泉眼,到了三尺高處,底下鑽出來一個粉搓玉雕的女童,雙目清澈明亮,五官精致,用清脆聲音言道:“老爺,秀兒聽憑吩咐。”

陶真人道:“這頭蜈蚣乃是天妖,你且起了雷、火二陣招呼。”

女童欠身一福,領命去了。

過不片刻,陣位之上十萬妖眾隻覺手中生出一麵幡旗,隨後未身不由主,一並揮動,天上陰陽相薄,振振發聲,雷霆電光自西麵八方聚來,而地下生出一片千裏火海,夾雜無數金刀,雷火上下一合,以潮鳴電摯之勢,狂卷而去。

張衍與陶真宏兩人都是對著陣鏡,凝神觀看,這一回,隻看過元君如何應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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