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衍對自己來意直言不諱,可喬掌門卻並不如此認為,在軒嶽一連串的手段打擊之下,鍾台已是日暮途窮,就是再加上一人,對大局而言,也是於事無補。

站到這邊來,說輕了也是九死一生。

喬掌門捧起手來,對著張衍鄭重一禮,再一側身,道:“道友請上車駕來坐敘話。”

張衍微笑還了一禮,舉步到了車上。

趙夫人勉強對他一笑,燕長老則是閉目養神,見他上來,點了先首,算是打過招呼。

喬掌門請了張衍落座後,自己也是坐下,轉首對燕長老道:“師兄,把諸位師弟都請來吧,小弟有話要說。”

燕長老一怔,這百數年來,喬掌門尚是頭一次喚他師兄,不由恍惚了一下,緩緩站起,正容一揖,道:“為兄這就去安排。”

他出去安排不過一會兒,就見有十道遁光直往此處來。

這些人既是門中弟子,又是各處仙城城主,與鍾台派可以說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喬掌門目光投去,門中精華,盡在此處,明日一戰之下,不知能活幾人,深深一歎,拱手道:“諸位師弟,喬某無能,累得諸位深陷死局。”

燕長老喟歎道:“師弟說哪裏話來,你自任掌門後,從無懈怠,每日為壯大山門操心勞神,若非諸多俗務拖累,以師弟資質,恐早已踏入三重境中了,說起來是為兄之過,才有今日,悔之晚矣。”

喬掌門搖首道:“不說這些了,軒嶽既是封山立陣,喬某也不願坐以待斃,也欲在這山中布下禁製,以便明日與軒嶽一較高下。”

邢甫柳、車娘子等一眾修士離了法壇之後,一路往眠星山外飛馳,可才至一處兩山夾峙的穀壑中時,前麵卻是起了一道罡雲氣幕,厚重沉滯,穿之不透,竟是被阻攔了下來。

眾人眼見著就要出山,卻出了這等異狀,不禁又驚又怒,有人高喊道:“你軒嶽不是說放我等過去麽?莫非要食言不成?”

邢甫柳也是慌張,他不同別人,是斬殺過軒嶽一人的,那人雖不是軒嶽教眾,可對方說不準也會來找他尋仇,也是大喊道:“諸位道友,軒嶽若是違諾,我等大不了回去。”

這時天中一道長虹飛出,卻是軒嶽教中呼令長使淳於季駕了遁法出來,他對著眾人一拱手,言道:“諸位同道,莫要驚慌,我軒嶽本是該放你等離去,不過怕你們之中混有鍾台門人,若是出去喚得援手來,怕是對我等不利,因而請諸位暫居此處,待明日鬥法之後,就可以自行離去。”

眾人還是不滿,先前本是說好,可眼下卻多了這麽一出,登時感覺被戲耍了,許多人心中登是起了回去的念頭。

淳於季又道:“諸位如是有意,也可以到我軒嶽門下,明日一同圍攻鍾台,有功者必賞之,若是不願,那也無妨,暫且留在此處,諸位不至於連一夜都等不起吧?”

邢甫柳心中一動,排開眾人站了出來,稽首道:“淳於長使,你說得若是真的,在下願為前驅。”

淳於季看他一眼,笑道:“邢道友非是庸手,來人,賜一件靈鶴翩羽織氅。”

當下有一名體態纖細的婢女自峰頭飛俠,柔嫩玉手中托了一隻木盤,上置一件白羽大氅。

淳於季知此乃是千金市馬骨,也不客氣,上前歡喜接了,就把大氅抖開,在身上披了,眾人見得有好處拿,也是心動,紛紛聲言願為軒嶽效力。

淳於季見事情順利,不由一笑,關照身邊弟子,道:“把法契拿下去,讓他們簽了。”

眾修拿了法契過來一看,發現與鍾台幾乎如出一轍,不過是名頭換成了軒嶽,當下也就無有什麽抗拒之心,俱是逼出精血,簽了法契。

不過一刻時間,原本屬於鍾台一方招攬而來的修士,就又轉投到了軒嶽門下。

楊殊永看著此景,欣悅道:“容真人此策大妙,我軒嶽不費吹灰之力,又多十餘助力。”

容君重伸手朝下點了幾點,淡笑道:“今日鬥法下來,原本我軒嶽已是勝過鍾台不止一籌,而今再得了這些人相助,到了明日,大可堂堂正正壓了過去,若是鍾台不從,大勢之下,管叫其化作齏粉。”

楊殊永聽得大笑不止。

淳於季也是感慨,容君重掐準了那些修士趨利避害的心思,先是分化鍾台,再趁機把人收攏過來,這手段頗是不俗。

明日集齊數十名修士一道壓了過去,自問換了自己,怕是起不了什麽抵抗的心思了。

這時他忽然想起一事來,奇怪道:“那些人中怎不見那張道人?”

容君重撇了一眼,道:“此事不奇,他既知沈柏霜與我軒嶽與仇,又怎會自投羅網,他既願與鍾台殉葬,那明日不妨一同料理了。”

惠玄老祖一路出了眠星山,曲長治早在外等候,迎上來道:“師父,徒兒一直守在此處,未見有什麽異狀。”

惠玄老祖頜了下首,他為人小心謹慎,為防備軒嶽教並未在山外弄什麽手腳,入山之前,就把曲長治放在外麵接應,他言道:“命你去辦的事可是妥當了?”

曲長治忙道:“徒兒已在三十裏外開辟了一座洞府,地形隱蔽,若不是刻意搜尋,保管無法察知。”

惠玄老祖嘉許道:“做得不差,此次事了後,也不必在外東躲西藏了,還回洞府中來修行。”

曲長治激動不已,惠玄老祖說把他開革出門,這可並非作假,他也明白這是為了大事不得不如此,現在肯再收錄門牆之內,卻是不必再飄蕩在外了,當即跪下,涕泣道:“弟子叩謝師父大恩。”

惠玄老祖點點頭,道:“前麵帶路吧。

曲長治連忙起身,道:“師父隨弟子來。”

兩人同起遁光,行經不遠,就到了曲長治所言那處洞府前。

這裏位山壁內陷之處,外間雜草叢生,樹遮枝掩,途徑此處者很難察覺。

惠玄看了下來,也覺滿意,他入到裏間,掃了一眼,確認無有外人來過,便把袖一抖,出來一道白煙,層層疊疊,堆高至一人高時,忽然散開,顯露出羅東川的身影來。

惠玄老祖道:“羅道友,鍾台已被逼至絕境,是否成事,今晚就可知曉了。”

羅東川摸了一塊玉牌出來,稍作查驗,道:“未有符信傳來,想是喬桓雋還未下得決心,不過不打緊,此次我出來時,老祖賜了一枚法符出來,有穿陣破禁之能,待明日軒嶽發動時,我姑母也在裏間應和,就可把鍾台一眾人等救了出來。”

曲長治有些不解,道:“羅長老,若是鍾台不願與我等攜手,如此做豈非白費功夫?”

羅東川嘿嘿一笑,道:“若是我等做了此事,你說南三派會如何看?”

曲長治想了一想,道:“那定會說鍾台與蟒部相勾結……”

說到這裏,他忽然一頓,臉上浮現一抹奇異神色,似是想明白了什麽。

羅東川哈哈一笑,道:“那便對了,自兩派鬥法之後,南三派就有心染指北地,不過始終缺一個借口罷了,既然無有,那我便送上一個,到那時不是也是,不怕喬桓雋不就範。

曲長治未料到居然用這等辦法,仔細一琢磨,此事隻要做成了,鍾台可以說是百辭莫辯,此策拖人下水,看似無賴,可卻管用的很,他也不知該如何評價,隻得歎道:“非常人用非常手段。”

惠玄老祖道:“既是如此,想明日也無我師徒之事了,這就在此與道友分道揚鑣了。”

羅東川卻攔住他道:“不著忙,鍾台怎麽說也是我部日後盟友,勢力削弱過重,也是不美,明日救了出來之後,如遇軒嶽追殺,還需道友出麵阻擋一二,能救幾個便算幾個。”

惠玄老祖哪裏不知這是為了不讓他置身事外,不過他隻要得了想要的物事,其餘便都是小節了,神情淡淡道:“就如此吧。”

一夜很快過去。

第二日天明時分,軒嶽又遣了一名弟子出來,到得蒲牢飛車之下,躬身行禮道:“喬掌門,楊教主遣弟子來問,鍾台可願服輸?隻要喬掌門與燕長老願意束手就擒,我軒嶽絕不追究旁人。”

白長老見軒嶽到了此刻,還不忘用攻心之策,心下惱恨,冷哼了一聲,震得那名弟子不由身軀一晃,臉色煞白,險些墜下。

燕長老沉聲道:“師弟,此人不過是一個傳話小輩,無有必要為難,沒得叫人看輕。”

喬掌門沉聲道:“你回去告訴楊殊永,金鍾祖師所傳下的一脈道統,斷不能如此拱手讓人,要取我喬桓雋項上頭顱可以,就看願拿幾個軒嶽弟子性命來陪了。”

那弟子方才吃了一虧,也未敢再有多言,一禮之後,就轉頭回去了。

用不多時,就回至山頭上,將喬掌門所言一字不差地說出,楊殊永對此早在料中,冷笑一聲,回首問道:“禁製可曾排布好了?”

淳於季恭敬俯身道:“已是妥當,所有峰頭上皆有我教弟子守禦,不放禁關,無人可以出入。”

楊殊永一抬手,隻聞山頭一陣大響,身後數十道遁光一齊飛出,霞耀虹閃,噴薄疾湧,光射青碧,看去盡有半百之數,這許多元嬰修士集合一處,天地間盡是罡風回旋,玄氣彌漫,雲霓耀目,裹挾著無盡聲威每,以排雲倒海之勢壓了過來。

與之相比,鍾台這處十餘人宛如大浪之中一葉扁舟,隨時可能傾覆。

喬掌門見那其中分明有昨日才從己方出去的諸人,不由又驚又怒,哢嚓一聲,把將手中如意捏斷,雙目滿是血絲地瞪著天中,慘笑道:“好好,果然手段高明。”

趙夫人默默與他站至一處。

燕長老長長歎了一口氣,出聲道:“諸位師弟,快些啟了禁陣。”

他也不知曉,在這等重壓之下,禁陣能撐多久,隻能盡人事,聽天命了。

張衍目望前方,忽然一笑,大袖一振,縱起一道清光,霎時間到了天穹之中。

喬掌門一見之下,焦急道:“張道友,你這是做什麽?快回陣中來……”

張衍卻並不理睬,他神色從容,對著那洶湧而來的罡風雲氣負手而立,大袖在吹拂之下獵獵飄擺,舞動不止。

此刻衝在最前的七名修士已是闖到了一裏之內,見他一人擋在前麵,都是冷笑不已,相互看了幾眼,紛紛加快遁速,隻要到了近處,再一起祭出法寶,就能輕易將之斬殺。

隻是他們才到百丈之外,就覺身形猛得一頓,動彈不得,似被一股無形法力拘攝在了半空,頓時驚慌失措起來,有人失聲狂叫道:“不好,是禁鎖天地……”

容君鍾一直在後觀戰,那七人中正好有一名是軒嶽弟子,他雙目有一道厲光爆出,就要飛身過來解圍。

可是才去到半途,忽見一道劍光如虹,竟隔著千丈之遙殺來,他心下一凜,尋常劍光能去百丈外已是了得,遑論千丈?

見那劍光來勢迅捷,如電射飛星,他低喝了一聲,就把法力凝聚起來,將萬鈞定化神通展了。

劍丸急驟飛來,那到了百丈之內,勢頭一頓,就被止住,然而那劍丸忽然一震,居然憑空分了一道劍光殺奔過來。

他頓時吃了一驚,忙又扣動法訣,再度將之定住,可還未等他放鬆下來,那劍光竟再是暴吐,又是分了一道出來,依舊殺來,不得已再次使動法訣,那劍反複被定十餘次,半空中望去有如連珠星劍,可任憑神通定拿,劍光依舊不斷分出,可卻似無有止歇一般,最後一道,竟是破入了十丈之內。

眼見這一道冷光撕裂大氣,遁空襲至,那飆射寒焰幾乎迫在眉眼之上,容君重神情大變,再也無法維持從容,急切間慌忙一低頭,隻覺頭上一涼,一截發髻已被削去,頭發披散下來,這一下也是駭然不已,不敢拿大,狼狽落了回去。

張衍麵無表情,身形不動,背後忽然攀起五色光華,一道紅光自他背後落下,自場中一刷而過,隻一刹那,麵前七人身上護身寶光俱被剝去,還未等眾人反應過來,再見一道百丈之長,似能劈裂虛空的金光自場中橫掃而過,光華盡處,七顆頭顱已是一齊卷落。

……

……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