峨山派,黃華殿。※r/>

高仲元看著那殿中金木大柱,鋪地玉磚,含丹銅鶴,掛壁明珠,及那紫金香爐中飄著的嫋嫋青煙,免不了心生豔羨。

當初他投入涵淵門下時,隻是一少年,並未奢求太多,隻是想著能踏上道途,重振族門。

可是隨著他道行日深,卻漸漸對山門生出不滿之心,整日所想之事,便是如何從涵淵洞府那破敗山門中跳了出去。

他深信以自己資質,無論到了哪裏,隻要能獲取足夠多的修道外物,總有一日也成為坐鎮一方的大修士。

峨山派大長老雍複坐於一朵青花寶座之上,他相貌儒雅,一雙丹鳳眼顧盼有神,胸前美須飄飄,周身上下無論衣飾發須,都是打理得極是素潔,他對著階下高仲元言道:“高道友,你是說來人乃是一位元嬰修士?”

高仲元言道:“正是,聽聞那人自稱是沈師師侄,楚牧然已然將掌門之位交了出去。”

雍複緩緩點頭,言道:“唔,楚道友退位讓賢,那此人身份當時錯不了了,不想沈真人還留了個後手啊。”

他再度望向高仲元,和顏悅色道:“高道友,有勞你親來報信,來人,取一盤玉珠來。”

語聲一落,立時有一名身姿窈窕的綠衣侍女手托玉盤,含笑盈盈,款步而出。

然而到了高仲元麵前,他卻並不出手去接,而是仰首對著雍複言道:“小道此次下山,多半會被楚牧然發覺不妥,恐難再回門中,還望雍真人依先前所言,指點門路。成全晚輩。”

雍複沉吟一會兒,隨後點頭言道:“雖事機有變,但本座先前許諾仍是作數,隻是留在我峨山派中卻是不妥了,這樣,便為你尋一位名師吧,必不令你失望。”

他取筆過來,落筆沙沙,須臾寫成了一封書信。隨後往下一拋,道:“你可要收好了,持此信去往楚國墨心石,屆時自會有人來接你前去修道。”

高仲元聽得“墨心石”三字,立刻放下心來。拱手道:“多謝真人成全,晚輩這便告辭。”

言罷,他即可轉身往大殿外走去,臨行之前,不忘把袖子一兜,將那玉珠卷了進來。

這時忽感有數道鄙夷目光落在自己身上,他不用去看。也知那俱是雍長老門下弟子,不過他卻不去理會,峨山派執掌仙城兩百年,門內富庶。這點玉珠對其來說算不得什麽,可這些人哪裏知道自己辛苦求道的艱辛?

他暗自冷笑一聲,休看這些人眼下對自己極其鄙薄,可等自己成就了元嬰真人。還不是一樣要對自己卑躬屈膝?

階下大徒白季嬰看他離去,沉聲道:“此人欺師滅祖。師父為何要還要助他?”

修道宗門,最重師徒關係,若有人背師,天下修道宗門,不論正邪妖魔,無有人會接納於他。

雍複淡淡言道:“他不過是得了沈真人一門法訣而起,說起來也並不是真正門徒,談不上欺師滅祖,更何況他原本為門內辛苦忙碌,到頭來卻連快要到手的化丹外藥都給門中挪去他用,難免心生怨氣,你們休要小看此人,若是給他機會,將來不定也是一個人物。”

此語一出,包括白季嬰在內,座下三十餘名弟子都是心中不服氣。

雍複看他們模樣,卻是笑了一笑,不再多言。

在他看來,高仲元行事果決,見門中有變,便立刻破門而出,竟是毫無半點留戀,似如此人物,刻薄寡恩,野心又大,若不殺了,他也不放心留在門中,還是早早送出去為妙。

這時門外有弟子入得殿來,稟告道:“長老,涵淵派楚掌門在門外求見!”

殿中弟子頓時一陣**。

雍複也是吃驚,他眼神動了動,猜測楚牧然此來用意,過了一會兒,他言道:“遠來是客,便請楚掌門進來吧。”

無有多時,楚牧然持著一把拂塵,昂首闊步,邁入殿中,見了雍複,稽首道:“雍真人有禮。”

雍複從座上下來,走至階下相迎,笑著回禮道:“不想楚掌門來拜山,有失遠迎,來人,看座。”

立時有兩名侍女端來座椅,放至階下,楚道人也不客氣,稍稍欠身,便坐定下來。

雍複也是回殿上坐下,待侍女送上香茗後,便問道:“楚掌門真乃稀客也,我與道友做了三百多年鄰居,道友卻是第一次登我殿門吧?”

楚道人淡然回言道:“在下已非是涵淵派掌門,雍真人直呼我名諱即可。”

雍複故作訝然,哦了一聲,問道:“那不知是誰人接任掌門之位,是溫道友還是趙道友?”

楚道人道:“俱不是,乃是貧道一位師兄。”

雍複好似吃驚道:“楚道友原來還有一位師兄,本座倒是孤弱寡聞了,卻不知這位道友如何稱呼?”

楚道人直言道:“敝派掌門姓張,亦是一位元嬰修士,而貧道今日來此,便奉了掌門之命,特來約雍真人擇日一敘。”

雍複聽聞竟要見自己,神情一肅,沉聲道:“不知定在何時,又在何地?”

楚道人道:“敝派掌門有言,此皆可由雍真人定議。”

雍複沉吟一會兒,道:“我峨山派與貴派比鄰而居,貴派掌門接掌山門,本座本當上門拜訪,奉上厚禮,怎奈我山門中俗物繁多,掌門又閉關潛修之中,須臾不得輕離……這樣,便就定兩日後,百裏外的魚鱗坡見麵如何?”

楚道人暗暗腹誹,那魚鱗坡實則仍在峨山派的勢力範圍之內,這雍複還真是小心的很。

雖則張衍告知他無需在意約見之地,可他仍是爭取道:“魚鱗坡地勢險峻不說,還是一片窮山惡水,兩派尊長會麵,定在那處,是不是不太合宜?”

雍複嗬嗬一笑,道:“楚道友言之有理,那就再往東挪三百裏,到鐵兵山宿星穀一會,那處風光秀美,雖外山霜色寒濃,積雪堆丘,但穀內仍是四季如春,百花爭豔,如此妙地,想必當合貴派掌門之意了?”

楚道人一怔,未想到竟然在這處等著自己,鐵兵山毗鄰胥易門,此派與峨山派素來交情頗深,卻對對方極是有利。

他雖對此仍不滿意,但總比在峨山派山門前見麵來的強,因而勉強答應道:“那便如此定下了。”

他也不願在此久留,又與雍複說了幾句話後,便站起身來,打躬道:“雍真人,掌門真人還等著貧道回去複命,這便告辭了。”

雍複笑道:“道友何故來去匆匆?”

他指了指桌案上的茶水道:“此是我山中洗經茶,道友不喝一口再走麽?”

楚道人道:“不了,雍真人請留步。”

再作了一個道揖後,他便轉身出殿,擺袖而去。

待其離去之後,底下有弟子諷言道:“這楚牧然倒是跑得快,還怕我等扣住他不成?”

有人接言道:“我看不是,聽聞昔年楚夫人也是一名美人,卻被他徒兒拐了去,聽聞後來又納了妾侍,容貌身姿俱是一流,該不是怕回去晚了,又便宜了哪個小輩吧?”

此話說出後,頓時惹來了一陣哄笑,這兩百年來,涵淵弟子雖與峨山派弟子有過數場鬥法,但卻回回皆敗,把山門外的地界俱都輸了出去,因而這些弟子對楚牧然也是一並看輕了。

大徒白季嬰為人方正持重,卻是聽得皺眉不已,喝道:“都給我住口,恩師座前,豈容你們這般放肆,在後編排他人陰私,哪有一個修道人的樣子?都給我退下去,罰抄《三垣道經》千遍。”

底下眾弟子聽了,頓時哀鴻一片,但卻又不得不聽,在殿下施禮之後,一個個俱是愁眉苦臉地退了出去。

白季嬰臉色凝重來到雍複身側,問道:“師父,你當真要去赴約麽?”

雍複撫著胡須,道:“既是說好,當然要去。”

白季嬰憂心道:“可聽高仲元言,那位張真人道行頗高,沈真人命他來此,想來應不是易於之輩,說不定還會賜下什麽厲害法寶。”

若是換了他人,他也不會為自家師父擔憂,可沈柏霜當年名氣太大,當年在神屋山時,敢與之交手的修士從無一個活命。

此人如此厲害,其同門師侄想來也不至差到哪裏去。要是與雍複動起手來,後果委實難料。

雍複搖了搖手,道:“這神屋山中又多了一位元嬰真人,為師與此人一會那是勢在必行,便是今日不見,來日也是要見的。”

白季嬰也是無奈,曆來神屋山執掌仙城之人都是數十宗門中修為最高之人,涵淵派有了一位元嬰真人,若是提出重議仙城執掌一事,雍複也不能躲著不見。

雍複在殿上踱了幾步,忽然回頭道:“這些年來,我自問行事還是留了許多餘地,與涵淵門並非仇敵,料想還不至於見個麵便要打生打死。但此人性子如何我實是不知,不可不做防備,季嬰,你持我信符,立刻往屈國一行,務必要把房真人那件法寶給為師借了來。”

白季嬰肅然領命,當下腳下一頓,自平地起了一道煙煞,裹了身軀飛出殿外,往東南方向去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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