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衍手握殘玉,心神正沉入其中,費心推演。

他之識海之中,衍生出去三條大道,這正是他辛苦耗神推演出來,通向木行真光法訣的法門正途。

這個時候,他身軀突然一顫,其中一條大道轟然崩塌,隻餘下那最後兩條。

隻要再斬去一條道途,這門法訣就能被他徹底反推出來。

正在要繼續推演之時,突然間靈機湧動,他似是心有所感,立時收攝了心神,自殘玉之中退了出來,把小壺鏡一揮,鏡麵如水,泛起陣陣波瀾,這才知曉發生了何事,笑道:“原來羅道友也是化藥凝丹,踏入此境了。”

此刻大殿之上,羅蕭神情喜不自勝,雙頰酡紅,似飲了美酒一般,嬌靨欲醉,又如那盛開繁花,顏色妍麗,雖未曾飾上得妝彩,整個人卻煥發出明媚豔色來。

看她這副模樣,張衍知是方才凝丹,周身生機勃發出來,旺盛過極所至。

就如他當年凝丹初刻,就奮身飛躍,欲衝天遠揚,遨遊萬裏,也是這個道理。

並非隻是心境歡悅,還有氣血張揚的緣故在內,修士隻需運轉金丹,緩緩運轉收斂,不過數日就能行貌如常。

張衍起身開了陣門,抬步跨去,到了主殿之中,大笑道:“羅道友成就化丹,壽至六百載,可喜可賀,我當送上一分賀禮才是。”

羅蕭此時還自沉浸得破關後的喜悅之中。見得張衍出來道賀,喜滋滋還禮道:“當不得老爺之賀,奴家能有今日之果,不全是仰賴了老爺之助麽?”

修道者邁入化丹之後,壽元大致是六百載,但這也是因人而異,有人長些,亦有人短些。

而玄光境修士不過三百載壽元,羅蕭在遇見張衍之前,她修道已有兩百載。眼見壽數無多,盡管麵上看不出什麽來,可是內裏也是焦灼煩悶,此刻功行完滿,終得跨入化丹之境,她又怎能不喜?

張衍微笑道:“不是什麽大禮,道友莫要嫌棄。”

他一甩袖,就有一十二口法劍隨煙氣飛出袖囊。各自頭尾相連,化成一圈,盤在空中,一時劍氣森森,寒光砭膚。

這一十二口法劍乃是張衍自蕭穆歲袖囊之中取得,乃是溟滄派寶陽院中所煉製。雖算不上是法寶一流,但也鋒利無匹,尋常法器難以與之相比。

羅蕭見這十二口法劍寶氣流轉,泛出道道冷芒清輝,頓時露出欣喜之色。

她伸手一點。法劍俱被牽動,落將下來,再一招手,便清吟一聲,倏爾合作一柄,投入手中。

張衍初時拿到這法劍後。也從未拿來試過手,倒也未曾想到可有這般變化,一怔之後,便笑道:“羅道友,看來此物果真與你有緣,合該你得了去。”

這法劍之上的法力早已被張衍抹去,羅蕭稍加祭煉,就能運使自如。她拿在手中演練,運使其來去飛馳,見隨她心意,這法劍分分合合莫不由心,神色之中不由煥發出絲絲喜意,道:“老爺,此禮奴家就厚顏收下了。”

這時張衍門下幾名弟子聽得動靜,也是紛紛自修道洞府中出來,來得大殿之上,汪氏姐妹眼中帶著豔羨之色,上來萬福道賀道:“羅娘子,恭喜了。”

薑錚同樣笑著上前恭賀,隻那田坤不善言辭,拱了拱手就算道過喜了,羅蕭知他性子,也不以為意。

商裳與羅蕭接觸最早,又同為妖修,在洞府之內,兩人交情算得上最好,也是衷心為羅蕭高興,待眾人俱都道過喜後,她才過來道:“姐姐,妹妹為你道喜了。”

羅蕭見了她,妙目一轉,一把執著她的手腕,牽著她來到張衍麵前,嗔道:“老爺,商妹妹性子柔弱,又向來無欲無求,隻是這些年來,為老爺打理洞府上下,沒有功勞亦有苦勞,奴家今日為她討個人情,請老爺允她一門上好功法,助她早日成道。”

商裳化形之後,一直別無上乘功法修行,看府中他人能修仙求道,說不豔羨那也是假的,不過她知道自己乃是妖姬出身,是以並未有太多奢望,此刻突然羅蕭開口求請,她一時不知該如何是好,有些慌張,有些心亂,道:“老爺,這,姐姐,你……”

張衍看她一眼,頜首道:“商娘子確實不易,羅道友,我曾與你百數種功法,你擇一門,傳授了給她吧。”

羅蕭嘻嘻一笑,推了一把商裳,道:“妹妹還不謝過老爺?”

商裳驚喜無限,噙淚下跪,道:“奴婢拜謝老爺。”

張衍笑著點頭道:“不必謝我,該謝謝羅道友,你去準備一桌酒宴,今朝要為她慶賀一番。”

商裳依言站起,取出手帕,拭去淚花,道:“讓老爺見笑了,奴婢這就去準備。”

她正要挪步,就在此時,忽聽得那東北角之上,也不知那第幾層殿宇之中,一聲長長嘯音,似是長空雁叫,鸞鳳清鳴,緊跟著有震顫大響傳來,這洞府之內頓時靈氣翻攪,每個人心神之中都是有一股異樣感覺泛起。

羅蕭若有所思,抬頭看了一眼張衍,驚訝道:“這莫非是……”

張衍一擺袖,笑道:“應該是了,稍候便見分曉。”

見兩人如打啞謎一般,眾人有些不明所以,但也有那心思靈慧,又對府內情形熟悉的,如汪氏姐妹二人,那靈巧心思一轉,就是猜到了其中原委。

這時一股祥和氣息湧入殿中,眾人往入口望去,隻見一名長發披肩的白衣女子走了進來,她似素白淨蓮,一身氣息清澈寧和,返璞歸真,直至到了殿中,她對著張衍萬福道:“貧道見過府主。”

張衍沒有如往常那般托大,而是鄭重還禮,口中言道:“盧真人,無需客氣。”

此女正是盧媚娘,她已然跨過了那道門戶,成就了不知多少妖修難以企及的元嬰境界。

她自己也是惆悵不已,雖然一朝步入元嬰,乃是值得慶幸之事,但她壽近六百,此生若想踏足象相之境,那是極為飄渺了。

張衍朗笑一聲,道:“不想連盧道友今番也是破關而出,當要大賀才是。”

這昭幽天池之中,如有一名元嬰真人坐鎮,看管陣法禁製,那就與往昔大大不同了,自此再也不虞被敵手尋上門來,日後他若是出外遠遊,便可放心而去。

商裳得了張衍吩咐,立刻下去安排,她將府內所有婢女都支使差動起來,布置酒宴。

不過一刻功夫,婢女就如穿花蝴蝶一般,在殿中來走著,不停將珍饈美味奉上,

這昭幽天池之內,有的是奇魚異獸,珍果佳露,平日外客也是不多。府內又多是修道之人,甚少拿出來做吃食,今日趁著這機會,卻是都端了上來,擺滿了殿前桌案。

汪采婷乃是大家出身,又是個愛熱鬧的,此刻咕噥道:“有酒無歌,無趣無趣。”

羅蕭耳尖,聽得她聲,側過頭來看她一眼,巧笑嫣然道:“汪小娘子說得不錯,商妹妹那些族人倒是皆是能歌擅舞,隻是她們需借水起舞,方能觀得其妙。”

魚姬美人歌舞皆是有名,尤其是那舞姿,更是一絕,但因其為水中之舞,是以世人少睹。

盧媚娘輕輕一笑,道:“這有何難?且看貧道略施手段。”

她抬起手,一捏指,就攝了一道氣息過來,嘴中念念有詞,再向下一指。

隻聞泊泊水聲,竟從那殿角擺放的漱盆水缸之中引出一道清泉,落於地平之上,有無數水氣自四麵而來,漸漸匯集起來,最後化作一池,大小有百丈,足夠數十魚姬在其中獻舞了。

張衍也從未見過魚姬之舞,正要細觀,那鏡靈卻不知從何處轉了出來,在他耳邊低語道:“老爺,那蕭翊求見,說是有要事相告。”

張衍麵色不變,借飲酒之機,道:“你帶他去後殿等著,我稍候去見。”

當日大比之上,張衍答應蕭倜,將族中蕭翮交還,但此人其實早已蕭翊占據軀殼,奪舍而去,這是張衍當日順手埋下的一枚暗子,並未十分放在心上,但此人膽大心狠,亦有幾分智慧,不會無緣無故跑來此處,因此決定去見上一見。

蕭翊被引去後殿候著,沒有絲毫沒有不耐之意,他平靜等了半個時辰,方才見得張衍踱步進來,他立刻起身,深深拜了下去,恭敬言道:“見過府主。”

張衍伸手對他按了按,自己在主位上坐下,沉聲道:“你來找我,不會無因,可是有什麽要事?”

蕭翊頓了頓,低聲道:“倒也不是什麽要事,隻是有一人甚是可疑,或對府主不利,小人今日因得暇出府,機會難得,是以特意來稟報府主一聲。”

他說到這裏,抬頭看了看,見張衍正在聽著,於是繼續言道:“半年之前,我蕭族之中,新來了一名族人,名為蕭翱,也有玄光修為,此子雖自稱是我蕭氏族人,據聞修道亦有三十餘載,但奇怪的是,小人之前居然從未聽說過此人。”

他自嘲一笑,道:“嗬嗬,不怕府主笑話,小人就是有個疑心多慮的毛病,因此遣了心腹前去查探,隻是什麽也未曾查出來,根本不知這些年來是跟誰修道,他若是一個尋常弟子,又何必把自己弄得這般隱秘?因此小人大膽猜測,此人出身來曆定有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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