凕滄派,長觀湛淵和光洞天。

寧衝玄腳踩渡客鰭魚,大袖飄飄,在一片茫茫大澤上踏波漫行,麵前水波蕩漾,不時有金鱗魚躍出歡遊,絳背巨鯨翻騰嬉戲,放眼望去,水天一色,上下渾然,遠處雲霧繚繞,細雨空蒙似珠玉成絲,海氣靈液彌漫散灑,深吸一氣,如飲甘露純釀,潤澤心脾。

如此仙家景象他視而不見,卻微皺眉頭,側耳細聽,除有鶴唳聲發於長空外,還隱隱有環佩叮當之音,這音色空靈如洗,卻又沁骨入皮,讓人心底**欲動,不由哼了一聲,道又是那些從三泊湖妖處捉來的玲瓏yu女”

話才說完,隻覺周身清風驟起,眼前霧氣一散,似珠簾輕輕攏起,又如畫屏開卷,不遠處浮現出一水榭玉台,一個頭束金冠的少年怡然自得臥坐雲榻之上,兩側侍女俱是絡腋垂瓔,帔帛飄帶,長裙曳地。

寧衝玄踏上一塊飄來的玉階,理了理衣袍,俯身鄭重一拜,道拜見恩師。”

那少年初時好像能看清楚麵目,隻是再一眼望去,卻如墜霧中,看不分明,他哈哈一笑,傳出一把如潤玉般的聲音,“衝玄,今日想到來看望為師了?”

寧衝玄沉聲道隻為向恩師討取一女。”

少年來了興趣,身體坐直了點,笑道衝玄,你往日隻說一心向道,無意找尋道侶,如今想通了?甚好,甚好啊。”

寧衝玄卻正色道恩師,此女非用來服侍我本人,而是為送與一開脈弟子。”

聞聽寧衝玄並非為了,少年也不以為意,笑道誰人得衝玄如此看重,且道上名來。”

“張衍。”

少年又半臥了下來,漫不經心說道便是你前次提起的那個張衍麽?

“正是恩師,此人心誌堅毅不說,根性之好我平生未見第二人,需得早早籠入我門中方可。”頓了頓,寧衝玄索性抬起頭來,道下院本是玄門世家蝟集之地,張衍不過出身凡民,卻能一路披荊斬棘,登門而入,且入院之後不驕不躁,審時度勢,如今又開脈破關,以我察之,此人心性氣度皆是上上之選,是以我本欲引他拜入齊雲天齊師兄門下,隻是齊師兄卻閉關煉製法寶,是以厚顏來向恩師討要下賜。”

少年問道此人開脈,是何脈象。”

“霧象,門中品鑒給了下下之評。”

“下下?又是霧相?”少年一怔,隨即仰天大笑,道奇哉,奇哉,那豈不是與為師我當年一樣麽?”

寧衝玄拱了拱手,朗聲道恩師當年破光開脈,也不過是下下品的霧相,卻能以此脈象凝出‘氣海浮天’法相,非但不輸同儕,還猶有勝之,可見脈象固然緊要,但修道者一顆堅定無回的道心更是不可或缺。”

“原來如此,你的心思我已知之矣。”少年曲指一彈,一枚軟玉貝葉向寧衝玄飄去,“這是為師我當年修煉時所用道書,就由你做主了,至於能否有所體悟全看那小子有沒有這個機緣了。”

寧衝玄雙手伸出,神色恭敬的將那枚貝葉捧入手中,再鄭而重之地收好,看得那少年連連搖頭,顯然對他太過嚴肅的舉止不太滿意,沒精打采地說道對了,你方才說欲討一女與他,為師準了,你屬意誰人?”

“唐嫣。”

“哦?”少年大有深意瞥了他一眼,笑道你倒是會算計,把唐嫣送了出去,不但少了你的糾纏,亦能借王家那小子的手逼此子入我門中。”

“弟子不敢做如此之想。”

少年指了指他,道你啊你,這個正經脾氣需得改一改,需知玩樂笑鬧方是神仙之事。”

寧衝玄肅然道恩師在上,弟子哪敢放浪形骸。”

“罷了罷了。”少年揮了揮手,也沒心思再說,他算是這個徒弟的秉性是改不了了。

寧衝玄俯身一拜,沉聲道那引張衍入門之事?”

他半晌得不到回話,再抬頭一看,除了一方水霧外,碧波之上已然行蹤渺渺,哪裏還有人影?

他悵然歎了一聲,雖然那少年已走,但他仍然依足禮數俯首拜叩,待站起起身時,卻腳下玉階之上已無聲無息多了四個飄逸如雲的字跡。

“觀其行止。”

品鑒脈象後第二日,張衍正在山中打坐,忽然若有所覺,抬頭望去,隻見兩名修士站在一艘摩雲飛舟之上,其中一人衝著下方一招手,道張衍,既已開脈,便是上院弟子,今日就隨我等去吧。”

那人手掌伸出隻一抓握,張衍便覺一股拉拽之力傳來,他知曉這是上院派來接引的人,是以毫不抗拒,任由被那人招上飛舟,心裏忖道這莫非就是明氣期第二重境界‘喚雲召霞’?據說到了這個階段,全身上下氣機凝實,非但可聚氣成牆,隔空攝物,而且隻靠體內煉出的明乾之氣便能挪動百斤重擔。”

上了飛舟後,這兩人不言不語,驅動飛舟往南麵飛去。

一日夜後,他們就出了蒼梧山十八峰的地界,前方出現了一片無邊無際的大澤湖泊,這裏便是東華洲十大靈穴之一,凕滄派的正院所在之地——龍淵大澤。

張衍俯瞰腳下群山,他才,蒼梧山仿若一道天門屏障擋在大澤向外的出路上,門前有一條蜿蜒如玉帶的活水被兩岸側峰夾在其中,形似出入開口,便是在飛舟上,也能聽見湍急的流水之聲。

他在蒼梧山上修道時就常聽同門說起有“蒼梧險山登仙路,龍淵大澤躍天門”的說法,現在一看,果然應景的很。

飛舟再行十日,前方的水麵下出現一碩大無朋的黑影,黑影之上,則是屋舍連綿,亭台樓閣若隱若現,仿似人間州城,上方更有懸空之島流泉噴瀑,開脈之後他目力極佳,隱隱還可見駕飛舟,騎雲鶴的修士結伴而過,一派仙家景象。

可是等他再仔細看去,卻不禁大吃了一驚,那水下黑影竟然是一隻大到無法計量的玄龜

凕滄派創派之時,開派祖師曾以**力從北冥洲捉來了這隻不知多少壽數的玄龜,又自南崖洲搬來九座雄峻名山,在玄龜背上堆峰圍湖,築殿砌城。

張衍一眼看去那綿延不盡的宮宇樓台,就是圍繞著這九峰而建的九座城池之一,九易城。

凕滄派中修道之士皆住於九峰或者龍淵大澤的水府洞天之中,而那些城池中則是住著修道之士的家眷族人,足有數十萬之眾,這番景象讓張衍算是大開了眼界。

飛舟又行了半日之後,往一個青山綠水的小島落去,並在一處山頭上停了下來,其中一名修士指著山下一個碼頭,道張衍,你自去此處乘舟,到‘躍天閣’中找吳師叔即可,我等交令,恕不奉陪了。”

兩人交代完後,也不多說,自顧自駕起飛舟走了。

本來按照慣例,這兩人是要一直送他入躍天閣中才算完滿,但是這兩人欺負張衍不是玄門世家出身,不知其中詳情,所以也懶得與他多說,反正帶他到這裏也算是完成了上麵安排,接下來如何他們就管不了那麽多了。

張衍辨明方向,走下山頭,一路出了樹林,來到了碼頭上。這裏人來人往,還有一個小小市集,他找到了碼頭管事,詢問道這位管事,可有前往陸州的渡澤舟揖?”

這碼頭管事五十來歲,兩鬢斑白,臉上皺紋交,一看就是凡人之身,頂多練了一些粗淺的練氣之法,他看了張衍一眼,見他衣衫並不華美,身邊也沒有帶著侍從,便仰起臉,老氣橫秋地說道你是哪一峰,哪一門師兄的族人?”

張衍搖頭,道皆不是。”

管事“嗤”了一聲,連連揮手道今日往來貴客頗多,你稍待片刻吧。”

凕滄派中修士開脈之後,便有資格將家眷或者同鄉接來城中居住,而那些人多是凡人或者開脈之下的修士,不通飛遁之法,需從蒼梧山外界開始坐舟船,再從天門壑灣處進入龍淵大澤,水途中還要經過幾個島嶼村落補充食水,最後才能到達最內一層的幾個小島,由管事負責安排,一起乘坐舟揖前往玄龜背上的陸洲。

但是每日往來人數頗多,所以誰先誰後也自然也有地位身份決定,這名管事一聽張衍毫無背景,還以為是來族人處投親的,所以根本不予理會。

張衍不由失笑,他也不欲與一個凡人計較,正要表露身份,卻看到管事臉上突然神情一變,朝著對麵走來的十幾人笑臉迎了上去,不停點頭哈腰道諸位可是琳琅洞天秦仙師的親朋?魚舟早已準備妥當啦,這邊請,這邊請,錢某此次當親自操舟送諸位上陸州。”

張衍看了一眼,這一行人中當先幾人倒勉強算是修士,但是修為卻參差不齊,修為最高者也不過是“凝元顯意”,多半是哪個玄門世家的支脈族人。

麵對管事阿諛獻媚,那幾人都是矜持點頭,其中一個文士打扮的人路過張衍身側時頓了頓腳步,回首一笑,道這位師兄,遇見也是緣分,不如一起上來?”

若是旁人站在碼頭上,他也不會多說哪怕一句,可是張衍身形相貌俱佳,哪怕是扔在萬人之中也能一眼辨認出來,說一句人中龍鳳毫不為過,看也不像是普通弟子,所以出言邀請。

張衍淡淡一笑,道那就謝過師兄了。”

等一起踏上魚舟,這人一拱手,客氣地說道在下秦圭,不知師兄是哪位仙師門下?”

張衍答道未曾拜師。”

秦圭不免驚異,師承有就是有,沒有就是沒有,當不得半點虛假,就算是世家出身,也是互相交換子侄拜師,如果不願意說,大可以不答,斷然沒有否定的可能,否則就是欺師滅祖,所以張衍這麽說那當真就是沒有。

再聊了兩句之後,秦圭張衍似乎真的毫無背景,也沒有族人在派中修煉,而且張衍元真藏竅,渾身氣機都收斂入骨血之中,隻有一脈生機透頂而出,以秦圭的修為當然看不出半點端倪。

他心中猜測這許是哪個來拜訪親友族人的凡夫俗子,看來當真是走了眼,隻是可惜了對方這一副好皮囊,想到此處,他臉上略略有些輕視,對張衍失去了興趣,轉而與身旁兩位同行之人交談起來。

張衍也樂得不與這行人,他眼望前方,隻見麵前一片碧波蕩漾,湖水波光粼粼,遠方島嶼樓閣若隱若現,使人胸懷不禁為之一暢。

舟行一個時辰之後,已快到陸洲時,對岸突響起一片笙笛箜篌之音,眾人紛紛抬頭看去。

秦圭臉現驚異,上前兩步道仙樂迎客,是哪位貴客荏臨九易城?”

他旁側一同伴搶出幾步,激動道臥輿絲幔,玉笙金鈴,銀簍銅魚,隨側二九力士,百十女從,這定是四大洞天中的仙姬出行”

這些人都有親眷族人在凕滄派中修行,這些仙姬都是為了拉攏那些天資出眾的弟子,師徒一脈的洞天勢力所培養出來的女修,這些女修本身修為不低,又有掌門一係的勢力在背後撐腰,而且除了某些原因之外,通常自由度很大,若能結成道侶,可謂一步登天,所以門中尋常弟子都是趨之若鶩,渴慕能得某位仙姬相中,隻可惜這裏多數人平時都是欲見一麵而不可得,沒想到今日卻在這裏碰上了。

秦圭不禁心生羨慕之意,道竟是洞天仙子親自出來迎客,不知又是哪一洞天的師兄有這麽好的福氣”

……

……

是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