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桐山地處東華洲西北地界,乃是一片遼闊原野,山峰自地平之上聳起,巍峨挺峻,如刃剛立,其色青蔥,形貌甚奇,似一根去了半截的柱樁。//www. //

張衍到得此地之時,已是入夜時分,他在百裏之外望去,見果然是寶光氤氳之氣衝霄騰空,如霞染一般,映亮了一片天幕,更與天上星辰遙相輝映,奇絕瑰麗。

他仰首看去,天邊時不時有幾道遁光閃過,似流星飛馳,那是同樣欲往青桐山而去的修士。

青桐山中這番動靜實在太大,在諸多修道之士看來,不是仙府出世便是魔宮現身,因此得到消息之人,都是紛紛往此趕來,生怕自己晚了一步,好處讓他人得去了。

張衍方才過來之時,就曾看見不少玄門的弟子,隻是他劍遁迅快,一閃而過,是以也無人看出他是誰。

他暗自思忖,以自己今時今日的身份,若是直闖過去,勢必會引起他人矚目,甚至升起那防備與忌憚之心。

他此行了乃是奉了掌門密令而來,倒是不便太過照招搖,心中一轉念,暗道:“看來唯有再遮掩一次了。”

他伸手入袖,拿了那“千幻玉鑒”出來,把書頁一翻,過得十數頁後,目光就落定在一名年輕修士的畫像上。

這人相貌平平,並無出奇之處,倒正好用上,他微微一笑,雙目射住這人畫像,把此寶一晃。那人就走了下來,往他身上一合,隻見一道清氣過處,形貌就為之一換。

張衍展開袖子看了看,自己身上寶衣也是惹眼,於是又拿了一件鶴氅出來披在身上,將其遮了去,仔細察看之後,見再無破綻,滿意點了點頭。便一縱身,飛空而去。

隻是他飛去不過十數裏,卻見荒野之上,有一處墳起土丘,其上擺著一隻玉榻,正有一名身著紅袍老者站在那處,似是在打量過路修士,見張衍飛來。便投了一道森冷目光過來。

“這人,不是那徐公遠麽?”

張衍一看,不覺雙眉一揚,便認出了對方來曆。

不過他此時已是改頭換貌,是以也無心找此人麻煩,看了幾眼之後。便把遁煙一催,急掠而去了。

方才兩人對視了一眼,徐公遠莫名覺得,此人似乎有些熟悉,仿佛在哪裏見過一般。隻是再仔細一看,卻找不到半點熟悉的痕跡,似他這等人,但凡見過之人,莫不是記在心中,不覺皺起了眉頭。

待張衍遠去之後。就有一縷形質飄渺,略帶黃濁之色的淡煙飄來,那老道聲音在他耳邊響起,道:“怎麽,此人你認識不成?若是你仇家,說一句話,本座上去將此人擒來。”

徐公遠猶豫了一會兒,搖了搖頭。沉聲道:“算了,或許是晚輩認錯人了。”

他心中雖也懷疑張衍身份,但若是當真喚這老魔上去捉人,怕是下次遇到正主,這老魔就未必肯再動手了。

隻是說出此話之時,他絕對未曾想到,自己苦苦尋覓的仇人已與自己擦肩而過了。

此時那青桐山前,時不時得見一處牌樓也似的陣門忽隱忽現,圍繞其飛舞的修士足有數百之眾,似亂星飛散一般,隻是大多拿不定注意是否往裏而入。

方才有些人大膽入得陣中,可是眨眼之間,就發現自己居然到了山後。這還算運氣好的,至今入陣之人,都是隻見其進,不見其出。

如此一來,盡管來此修士甚多,但精通陣法之人卻是不多,不免謹慎小心起來,有些猶豫不定,不敢隨意亂闖。

在西側一個偏僻角落中,有五六名修士聚在一處,他們皆是五煙山徑源仙府門下,其中一人望著那大陣搖頭道:“不知這是什麽陣法,這運轉之數全無常理可循啊。”

一名領頭模樣的中年修士轉過身,望了望身後,那裏正默坐著一個蒼髯老者,他神情專注,正拿著一堆竹籌正反複推算,便言道:“不用急,且等胡老推算。”

隻是那老者每推算一次,便搖一次頭,眉頭更是緊皺了起來,待過得半個時辰之後,他終於頹然把那竹籌一扔,歉然言道:“諸位,老朽自恃自詡在陣道一途上也頗有建樹,但此陣若要推演個明白清楚,絕不是區區幾日之內所能做到的。”

中年道人也知這陣法不易破解,於是耐心問道:“還要請教胡來,要用多少時日?”

老者伸出兩根手指,言道:“二十年。”

“二十年?”

周圍弟子紛紛驚呼出聲,有一名弟子略帶譏嘲道:“若是用得二十年,我等還要找你來做什麽?”

老者被當麵嘲諷,頓時有些坐不住了,隻是他生平除了擅長陣法,其餘一無所長,修為更是與這些人無法相比,有些辯駁,到了嘴邊之後,最終隻化作悶聲一哼了,幹脆一拱手,拂袖而去。

那中年道人見他無用,也一改適才客套,根本不來出言挽留,任由他去。

如此一來,那老者更覺氣惱,腳下步履飛快,離了這行人而去,嘴裏咕噥了幾句,到得遠處,正要取了法器出來,借物飛遁,卻聽後麵人喊道:“道友留步。”

他腳步一頓,轉過身來,見是一名身量中等,相貌普通的年輕修士,於是詫異道:“這位道友何事?”

此人正是張衍所化,他走了上來,稽首為禮,道:“這位道友,方才我在一旁見你推演陣法,想來對此道必有心得,在下心中有幾個疑惑,是以想來請教一二。”

老者見他態度和氣,雖看不出其修為,但似也頗為高深。不敢拿大,忙還禮道:“不敢,道友有何疑惑,還請說來,老朽如有所知,定當告知。”

張衍指了指身後,道:“請教道友,在下若是欲入此陣中,可有什麽忌諱?”

老者嗬嗬一笑,言道:“既然道友誠心請教。那老朽便明說了吧,這陣法雖能搗亂方位,顛倒五行,但其實不過是一個迷陣而已,絕非什麽殺陣,任誰穿陣過去,都不會有什麽損傷,不過若是那運氣太過不好的。在此間困個數十年還走不出去的話,恐怕也是要被生生困死在其中了。”

張衍又問道:“那若是請得多位大能修士來此,可否攻破此陣呢?”

老者連連搖頭,道:“道友說笑了,此陣法連通地脈,上應天機。老朽料得不差的話,這應是一座守山大陣,除非能把整座青桐山連帶方圓千裏地脈一齊毀去,方可能以蠻力破陣,否則皆是癡心妄想耳。”

張衍聽到這裏。已是心中有數了,又一稽首,言道:“多謝道友指點。”

他與老者告辭之後,琢磨了一番,便駕起煙嵐來至空中,凝目看了看下方。等了不出片刻,就見一座牌樓閃現而出,他眼中光芒一閃,一捏法訣,一道長煙飛過之後,就入了陣門之中。

與此同時,那青桐山中,卻已有二名還真觀的修士步入那陣中。

他們放眼望去。不覺麵露驚訝之色,此處竟是廣闊無邊,一望無垠,遠遠有一座高峰聳立,山脊之上宮宇連綿,殿閣處處,有一條長河似那玉帶,自北蜿蜒而來,將此山環繞,若是不知自己確然踏入青桐山中,還以為又回到了外間。

其中一名身軀肥碩,留著兩撇細須的修士不由驚歎,道:“師兄,此處分明是大能修士以**力辟開的一處小界啊。”

站在他身邊的,乃是一名蓮冠黃袍的道人,他身形雄健,雙目有神,聽得此言,不覺點了點頭。

他目光掃去,忽見山腳下有一座牌樓,便用拂塵指了指,道:“你我去那處看看。”

二人飛遁而起,須臾便落在那牌樓之下。

這道人移步上去,抬首一看,見那玉匾之上,隱約有字,隻是似乎年代久遠,已然有些模糊不清了,仔細看了幾遍,方才辨認出是“瑤陰”二字,不覺讀了出來。

那細須修士皺起了眉頭,苦苦思索,似在想其來曆,最後有些不確定地言道:“師兄,這瑤陰……莫非是瑤陰派不成?”

隨後他身軀一震,駭然道:“此處,難道是昔年那泰衡老祖飛升之地?”

那為首道人神色凝重,沉聲道:“師弟說言,不無可能啊,千年前,我尚是恩師座下一個道童,便聽說過這瑤陰派的名聲,傳聞是那泰衡老祖門下大弟子易九陽所立門派,這位泰衡老祖曾是魔道巨擎,一身修為通天徹地,隻是後來不知何故,他所傳下的法門皆是玄門道術,著實令人費解。後來其人飛升而去,更未聽得何人得了他的魔宗道統,便有人懷疑藏在了這瑤陰派中,隻是聽聞此門派行蹤詭秘,無人知曉山門落在何處,卻不曾想就在這裏!”

他們二人對視了一眼,目光中裏都是充滿了震驚和憂慮。

若是那當真此處藏了泰衡老祖的道統,那並非是什麽一二冊道書那麽簡單了,而是整整一個宗門所有傳承之物,都可能盡在其中!

那瑤陰派傳承倒也罷了,索性修得還是正道,但若是魔門秘法在此,如果被那魔門弟子得了去,無疑會極為壯大魔宗實力。

那細須修士想到此處,不覺冷汗直流,言道:“師兄,此地絕不能讓那魔道弟子得了去,需速速回去稟告掌門才是。”

那道人搖頭道:“此地易入難出,你便是回去,也找不到路途。”

那細須修士不免著急,道:“師兄,那怎麽辦?”

道人捋須言道:“不要慌,既然來了,就先探上一番,且找尋到機樞禁製再說。”

他提起拂塵,指著前方山道,道:“我等先去那處一行。”

他們才走後不久,隻見一座牌樓憑空出現,光華一陣閃動,張衍便從其中走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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