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田坤堅持,又有師徒一脈的規矩在此,羅蕭自是不好勉強,隻能任他前去,隻是她還不放心,兩人臨行之前,又出言細細叮囑了一番,塞了不少靈貝過去,這才作罷。

待母子二人走後,她暗自想道:“老爺這徒兒可是金貴的很,若是萬一有個閃失,我又如何向他交代?也罷,先由他前去,回頭我自去告知雁依,令她暗中跟著隨照拂就是。”

她一扭腰身,去了內殿,走了兩步之後,一抖手,從袖子出來一條怪蟒,就地一滾,變作一個醜陋童兒,他站起來左右一看,瞪大了眼道:“此處便是老爺的洞府麽?”

羅蕭笑道:“別看了,日後你便在此處住下了,有的是機會遊逛,你且隨我來,我帶你去見一人。”

田坤如今功行未到,是以並未有飛行法器在身,自陣門出了洞府之後,隻能徒步往南而去,他也是極孝順的,把陳夫人背在背上,腳下卻是箭步如飛,翻山越嶺,如履平地。

陳夫人道:“我兒,你可有同門?又待你如何?”

田坤一愣,道:“孩兒有一名大師姐,雖比不上娘親,但對孩兒也是很好的。”

陳夫人點了點,道:“你在張道長門下修道,不要動什麽小心思,也不要和師姐爭寵,便是師姐說了你幾句什麽,也不要還嘴爭辯,還有你那位羅師叔,是個有本事的女子,你若有不懂的地方。可以去請教她,聽到了沒有?”

田坤重重點頭,道:“娘親說得是,孩兒都記在心裏呢。”

陳夫人知道她這孩兒向來自己說什麽就是什麽。聽他答應,慈愛地拍了拍他的稚嫩卻又寬厚的肩頭,心中甚是欣慰。

田坤乃是修道人,又是大妖轉世,從山林中過去時,百獸蟲鳥紛紛退避,自是一路穿行無阻,不過兩個時辰。他便翻過了小浪山,眼前出現一片遼闊平原。

他生平從未走過如此遠的路,興致極高,腳下越走越快。到了最後,陳夫人隻覺耳邊呼呼風聲,如乘奔馬之上,而田坤背上連絲毫汗漬都沒有,她又喜又驚道:“我兒真是長本事了。”

又行了數百裏地後。眼前卻是出現了一條奔流不息的寬闊大河,岸邊有一個渡頭,有許多提著包袱行禮在船上坐著。

田坤出來前聽羅蕭說過,要入那龍淵大澤。自是要在渡頭乘船而入,因此把陳夫人把背上托了一托。興衝衝跑了上去,一個箭步就竄到船上。隻是忽腳下一蕩,船身向側麵一傾,頓時驚呼聲一片,他心中一急,憑著本能前進幾步,這船便複又穩住了。

那老艄公隻覺眼前一花,就見一個半大小子上了船,險些就把船踏翻了,暗自了抹了一把冷汗,他在這裏迎來送往,自是有眼力的,也不好出言責怪,隻得苦笑道:“小哥兒,你可要坐穩了,你力氣大,別踩爛了小老兒的船。”

陳夫人嗔怪地拍了自家孩兒一下,田坤頗不好意思,連連道歉,小心翼翼把陳夫人放了下來。

船上渡客也都不是尋常人,雖是受了驚嚇,但很快就平靜下來,看了他們母子一眼,知道得罪不起,便又坐穩當了。

陳夫人道:“不知船家可渡資幾何?”

老艄公哈哈一笑,道:“若是這位夫人願意給,隨意賞幾個銅板就是。”

陳夫人想了想,就命田坤塞了一串銅錢過去,老艄公也不看,往懷裏一塞,待船上又來了之後,便道:“諸位坐穩。”他解了繩纜,把槳一搖,這船便蕩出渡口,順水而下。

這舟船每隔一日便上岸采買食,行行停停,約莫十日之後,到了一座江心島上,這時那玄龜陸洲已是隱約可望,上了岸後,母子二人辭別那位艄公,又要去換大舟,還未上船,那船家掃了他們幾眼,見田坤衣飾不是尋常人所能穿得,便笑著上來拱手道:“不知二位貴客,是哪島哪院弟子的族親啊?”

田坤還是個孩童,自出生後也從未與外人說過話,心思又單純,想了想,覺得昭幽天池既不是島,也不是院,就老實回答道:“俱不是。”

“俱不是?”

船家愕然,原本略帶熱情的神色就冷了下來,揮袖道:“下倉有幾個空位,去那邊蹲著吧。”

陳夫人進得這龍淵大澤來,處處見得都是仙家勝景,端的是瑰麗無方。

雖昭幽天池道場廣大,但卻偏偏不在山門之中,因此摸不準張衍在門中到底是什麽地位,是不是得罪了什麽人。

她本是官宦人家出身,自小便見慣了勾心鬥角,如今初來乍到,對他人總有著警惕提防之心,不敢隨意說出張衍名號,怕的就是門中若有哪位仙長和張衍不合,她自己遭了罪不要緊,自己兒子若受了損傷,那便是萬死莫贖了。

是以她與田坤依言到了下倉,雖則陰暗潮濕,但總算也能棲人。

一路還算順利,他們是午時初上得船,到了酉時末便到了玄龜陸洲之上。

按照先前羅蕭所告知的,他們要先往城中最高樓上“安和殿”中去登籍造冊,然後才可安頓居住下來。

不過等他們急匆匆到了那裏之後,卻發現管事早已離去,問及旁人時,言道要明早方才有人前來,母子二人合計了一番,隻得先去尋一家客棧住下。

他們乘了半天船,未曾進得半點食水,田坤自是無礙,渾若無事一般,陳夫人卻是有些口渴,見街邊有賣梅子的,不覺口生津液,道:“我兒,去幫為娘買些梅子來。”

“好,娘親你等著。”

田坤當即應下,他踮腳看了看,見那邊圍著買梅子的人甚多,便一個人擠了過去。

他出去了還沒有幾步,就在這個時候,卻聽得人群中一陣驚叫,一陣雞飛狗跳。

隻見一匹紅鬃龍馬從長街那頭衝了過來,此馬高有一丈,四蹄之下有煙雲飛騰,離地半尺,神駿之極,隻是背上有一個肌膚勝雪,容貌豔麗的少女。

她臉上神情惶急無比,正死命勒動韁繩,想要止住這匹奔馬,怎奈這匹坐騎卻始終不聽使喚,一路而來,街上之人紛紛驚叫躲閃。

這匹馬橫衝直撞,越奔越疾,不管不顧地往前而來,陳夫人本站在人群之中,見眼前眾人突然一散,這才發現了這匹奔馬,她身體有些疲乏,自然反應有些慢,待想要躲避已是來不及了,不由臉上一白。

田坤回頭一望,情急之下,他來不及多想,一縱身,將將便攔在了頭馬頭前,一腳就踹在了此匹馬的膝彎上,隻聽“哢嚓”一聲,就將馬腿踢斷。

這匹龍馬悲鳴一聲,前蹄一軟,跌倒在地,身上那少女亦是一聲驚呼,還好身手利索,順勢借力往前一翻,穩穩落在地上,她倒也沒有先去去看馬,而轉過頭來看著田坤,跑過來關切言道:“這位小哥兒,你沒事吧?”

田坤哼了一聲,就轉過身去,扶著陳夫人道:“娘親,你怎樣了?”

陳夫人倒是嚇了一跳,上來搭著他的手臂,上下看著他道:“坤兒,你傷著了沒?”

田坤搖頭道:“無事。”

少女聽他這麽一說,也頓覺鬆了一口氣。

這九城之中,有些人天生筋骨強壯,還有些人曾受過門中仙師指點,是以他能踢到龍馬倒也不足為奇。

隻是少女卻極為惋惜地看了那馬兒一眼,咬著下唇,不由暗自苦惱道:“明天便要拜師,這匹龍馬原本送給恩師的見麵禮,卻不想傷在了此處,糟糕了,糟糕了啊……”

她在這邊自怨自艾,卻聽長街那頭又有馬蹄聲傳來,一個身形挺拔的白衣男子策馬來到她麵前,隨後翻身下馬,冷著臉走過來,皺眉嗬斥道:“哼,不會騎,便不要騎,偏偏逞強,為兄費了多少心血才給你覓來這匹寶爐龍馬,本是給你做拜師禮的,卻給你糟蹋成這樣,以你這毛毛糙糙的性子,若是拜入張仙師門下,遲早是要被趕出來的,到那時,就是丟我汪家的臉!”

少女鼓腮道:“哼,有什麽了不起的,二哥你不就是沒被楊阿爺看上麽,值得這麽罵我?”

白衣男子頓時大怒,道:“反了你了,你還敢還嘴!看來這張仙師處你是去不得了。”

少女偏過頭去,低聲嘟囔道:“不拜就不拜唄,正好換了你去。”

白衣男子氣得渾身發顫,跺腳道:“你給我滾回家去,今日不許吃飯了,這幾日也不準出去,免得在外麵丟人現眼!”

見自己妹子還是一幅不以為然的模樣,他痛心疾首地言道:“你如再這樣下去,一不小心惹得張仙師不滿,那是要害了我們全家的!”

他正要再教訓幾句,目光一撇,卻見田坤攙扶著陳夫人欲走,便冷聲喝道:“那邊的人給我站住了,難道傷了我汪家的馬,就想一走了之麽?”

與此同時,張衍飛遁遠行,身化雲煙,一路往龍淵大澤西方飛去,躍過江賁島時稍稍留意了一眼,旋即又收回目光,把遁速加快了幾分,未行多久,他便已是到了小浩海守名宮闕之前。遠遠就有一位女修騎著仙鶴飛來,稽首道:“哪位師兄來此?”

張衍一稽首,笑道:“貧道張衍,自昭幽天池而來,特來此拜謁彭真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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